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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尽管我希望将富江介绍给阮黎医生、咲夜和八景,但是,既然富江另有想法,我也就没有反对。阮黎医生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回到家里时,就我一人如平时那般打着日常的招呼,就像是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不过,阮黎医生可没有这么好打发,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过去的“高川”有严重的精神病史,而那段过去自然不可避免成为如今的我的过去,而在之前几十天的相处中,我也在阮黎医生的诊所中做了不少检查,没有一次可以证明,我已经变成了“正常的孩子”。如今失踪了一个星期,阮黎医生虽然没有大发脾气,但也极为肯定——我又发病了。
因为精神上的问题,所以莫名其妙跑到欧洲还结了婚,这倒是一个“听起来很正当”的理由。当晚,咲夜和八景来找我,但立刻就被阮黎医生强硬地劝离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一直觉得,有些事情若说得太明白,会妨碍阿川回归正常社会。不过,他现在的问题有点严重,我也不想让你们因为不知情而感到为难。”
“阿川出了什么问题?”咲夜有些焦急,她看向我,我和她们只隔着一道门缝,于那狭窄的缝隙中,看到她们的侧脸——阮黎医生没有将我捆绑起来,但是,强令我不许离开她的书房,而我则十分清楚,这个命令和我的选择,本就是一种心理测试。这个测试的答案其实并非固定的,因为,决定答案的因素十分复杂,针对当前的环境、状态和阮黎医生过去的观察,只有阮黎医生清楚。我的每一个动作,会在她心中的问卷中处于精神病态的哪一个标准。而这个标准,又将成为接下来一些观察、提问、判断和治疗的基础。
若换做其他病人。其实是很难如我这般,明确认知到自己正被施以一种浓烈而有针对性的手段,“尽量不让精神病人知道自己正在接受精神观察和治疗”是阮黎医生的治疗方案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不过,实际情况中,不可能完美达到这种程度,在提问和观察环节。大喊“我没有病”而显得极为焦躁的病人,也遭遇过很多。不过,总体而言,阮黎医生所设计的治疗行为,都会尽量让病人不被“自己精神有毛病”这种想法限制住。
只是。当面对和我一样“清楚知道自己患有严重精神病”的病人时,那些常规手段就会失去作用,甚至于,继续使用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所以,针对我这样的情况,阮黎医生也有另一套方案。
如今,我被劝说留在房间中,房间的门打开一条缝隙,让我可以依稀看到谈话场景。听到谈话内容,以及阮黎医生的谈话内容本身,再加上“我和阮黎医生相处多年。知晓心理学,明白这些布置一定程度上的用处”这一点,都是针对我的情况而设计出来的场景。我虽然自学过心理学,也在过去不少场合中,应用过心理学知识,但是。阮黎医生才是真正的专家,我根本就无法判断。她要通过这样的场景布置达到怎样的效果,我所判断出来的,也无法自信就真的是最合适的答案,所以,根本就无法像那些高智商的精神病人那般主动去蒙蔽医生。
我最终做出了“老老实实听阮黎医生的吩咐”这个选择,只是隔着门缝,时不时和咲夜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我也相信,阮黎医生一直在观察咲夜和八景的表情变化,而在这个书房中,也定然有隐藏摄像头,时刻捕捉着我的表情变化。而哪怕是如八景那样“面无表情”,对阮黎医生来说,也是由意义的,因为,“面无表情”在心理学中,联系当时的环境场合,同样是一种携带了大量信息的表情。
“所以,医生您是说,阿川的精神有问题?”八景终于开口了。
“是的,而且,问题十分严重。”阮黎医生说。
“阿川和我们说过他的精神问题,我们是知道了仍旧要和他做朋友的!”咲夜焦急地说:“的确,阿川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们,我们也相信,以后他也不会那么做。”
“如果医生你是因为阿川失踪了那么久才判断他的精神有问题的话我们其实是知道一些他这么做的原因。”八景说:“我希望我们可以在您的治疗中充当助手,我们是他的朋友,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阮黎医生一如既往,带着和蔼温暖的职业微笑,说:“你们说的都对,我的确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不是现在。阿川有严重的精神病,而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母亲,我清楚你们对阿川的维护,但也希望,你们能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医生,真的是因为他失踪后去了欧洲,又莫名其妙地结了婚,您才判断他的精神病又开始发作了吗?是以这些情况为基础,去制定如今的治疗计划的吗?”八景十分强硬地重复到。
阮黎医生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微笑着回答了八景:“不是。”
她的回答简练到连八景都感到吃惊,情绪在脸上完全呈现出来。
“阿川的病情十分特殊,仅仅以他通知我的时候所身处的环境和那些话,是不足以判断具体问题的。”阮黎医生的语气十分柔和,完全不为两个女孩的质疑而生气,我想,她真的是没有生气,因为,这场对话,或许本就是充满了心理因素的一个环节。我根本就不觉得,八景和咲夜可以聪慧到真正反客为主,在对话中占据主动,阮黎医生的知识和实际经验,比区区女高中生都强得太多,在涉及心理的谈话中,简直是压倒性的强力。
八景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张了几次嘴。但最终还是犹豫了,之后说到:“真的不能让我们留下来旁观吗?”
“是的,今晚不行。不过。我也不会阻止你们以后继续和阿川做朋友,阿川比任何人都需要朋友。”阮黎医生摸了摸两个女孩的头,“请相信我,身为心理学专家,主治医生和一个母亲,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会对自己患病的孩子造成负面影响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们相信您,医生。”八景拉了一下咲夜。向阮黎医生告别:“明天我们可以来接阿川上学吗?”
“你们可以在课后时间过来,不过,这几天,我会帮阿川请假。”阮黎医生回答道:“阿川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学校。需要做一些观察后才能决定。”
阮黎医生的态度温和又坚决,八景和咲夜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她们远远透过门缝朝我看了一眼,大声对我说:“阿川,我们明天再过来看你,便提着书包离开了。”
阮黎医生返回书房,当着我的面调出电脑中的影像资料,在一份档案上书写起来,我就坐在她办公桌的另一边。这样的处境让我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病院现实”中,正在接受着另一个阮黎医生的诊疗。书房中一阵沉默。阮黎医生好几次抬起头来观察我的表情,但没有说话,气氛的紧张度不断在变化,不过,我觉得,之所以会觉得变化。完全是自己的个人情绪和意识正在产生波动的缘故,在主导这些感受的因素中。阮黎医生并非主动的一方。而我无论做出怎样的应对,对阮黎医生来说,其实都没有区别,她想看的只是“我的反应”这一点而已。
大概三十分钟左右,阮黎医生将档案合起来,以一种格外严肃的态度对我说:“阿川,这些治疗我们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想必你也不会陌生。”
“是的,妈妈。”我沉静地回答道,正如她所说,在“病院现实”里,我已经积累过太多的经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对接下来的任何情况都做出针对性的应对——这种精神检测,本来就不存在固定的题目和答案。通过对病人的了解,针对病人过去和现在的不同,真正有才能的医生,可以围绕一个核心,临场设计许多问题,如果觉得,可以通过这些问题反向解析出这个核心,进而也做到对提问有针对性准备的话,那无疑是很天真的想法。因为,一个技术精湛的心理医生在做好了充分准备,要对某个病人施以心理手段的时候,其种种问题的核心,会被问题本身掩盖,而能够与之对战的,也就只有“心理专家恶化而成的精神病人”。
而我,并非是心理专家,哪怕,可以在知道自己是一名精神病人的状态下,针对性去学习心理学知识,也有太多的外在和内在因素,让我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心理学专家。而我面前的这位阮黎医生,则毫无疑问,是天生有才华,后天也非常努力,将自己所有的事业精力,都放在了这个行当中,且有极为丰富的临床经验,独当一面的专家。
妄图掩饰自己,只会让自己的破绽更大,而且,我也没有理由在阮黎医生面前掩饰自己。即便我主观不认为,自己涉入厕所怪谈所遭遇的一切,都并非精神幻象——这对于我个人来说,是可以想象,但根本就不会主动承认的,毕竟,这并不仅仅关于厕所怪谈这个事件,一旦否定它,其后果将会连锁到更大的层面上,例如:我过去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虚幻。这个结论只要下意识想一想,都让我觉得充满了可怕的破坏力,我宁愿不去这么想。
是的,哪怕我遭遇的,都是切实存在的事情,阮黎医生只是普通人,所以对“神秘”毫无经验,我也仍旧需要阮黎医生的帮助,因为我是一个精神病人,精神层面上的问题,可不会区分“神秘”和“日常”。
最终,我选择了将从厕所怪谈开始,之后经历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阮黎医生,就算是面对咲夜和八景的时候,也没有说得如此详细。我在阮黎医生这里是有“前科”的,关于“末日幻境”的情况,以及我与过去的末日幻境中的冒险,乃至于“病院现实”中所遭遇的一切,都以“过去的日记”的方式,记录在文档中,而这份文档,在阮黎医生这里有拷贝,此时此刻,她正当着我的面,将这份档案拷贝调出来,参照这份“黑历史”,去了解我如今正在讲述的“幻象故事”。
以我为中心,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在阮黎医生眼中,正是我有严重精神疾病的证明。她研究我所述说的故事,并不是因为她相信这个故事,而是因为,她相信自己可以从这个故事的设定、结构、脉络和发展中,评估出我在“发病”时的精神变化。再辅以过去的病史资料和最新的精神诊断信息,就可以评估出我当前的精神状态,以此确定我需要哪一种治疗,是否可以重新放回社会上——我在阮黎医生的眼中,一直是“拥有攻击性的重度精神病患者”,哪怕,她并没有将这些资料泄露出去,让我获得了正常生活和学习的机会。
前者,是她对身为主治医生的责任,后者,则是她对自己身为养母的爱心——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了大概三个小时,大致述说了厕所怪谈的新故事,然后被阮黎医生追问了她想听的细节,包括我当时某一刻最细微的心理变化——由我口中说出来的,自然是十分主观的,而我那时,也的确一直有思考——这些事情,阮黎医生十分清楚,她需要的就是这个。阮黎医生在我述说的过程中,极为强调条理性和故事性,也就是说,我从述说开始,就不存在“补充说明”的机会,她要的是,我能够把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