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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突然愣住了:收费站。这是她惟一没有考虑到的事情。她说:“如果一旦有了规模,市里的一江两岸的发展就不是一句空话。”蒋冠群说:“这个规划是写给上面看的。美国人还准备到月亮上建设一个美利坚呢?你慢慢等着吧。”“黄沙洲作为大市场的优势可能蒋局长还没有意识到,我想有空你可以到那里看一下。”苏如说。
蒋冠群说:“等你把收费站变没了我们再来谈吧!我一会儿还得到市长那儿去一下。”苏如站起来,去取自己的大衣。她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蒋冠群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盯着她的身体。
她有些失落地下楼了。坐在车里,她跟周小云打了电话,一方面是想把新世界的事最后了结一下,另一方面是她想从周小云那儿了解关于选址的更多信息。周小云接到她的电话,表现出一种迟疑的态度,最后才说:“好吧。我们到河西去。市里太闹了。”他们选择了黄沙洲边的一块空地,这里离苏如的地并不远。苏如本想就新世界签约的事先跟周小云谈谈。但是,她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与蒋冠群的交谈里。所以,她一见面就从蒋冠群谈起。周小云说:“我和冠群从小就在一栋楼里长大。当时,我们的老头子都在农业厅,他父亲是副厅长,我父亲是办公室主任。我们年龄相差一岁。都在师大附小、附中上学。而且我跟他一直同班。后来他考上重点大学,我只进了一般本科院校——财经学院学财会。之后,我们就开始走上不同的道路。”周小云沉浸在童年的回忆里,但苏如有些心不在焉。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表现不出多少热情,而是想从周小云那儿找到某种提示,就像一个已经盯住目标的小偷,只对阻碍他的防盗门窗算计着从哪儿下手。苏如说:“你和他好像性情不太一样哦!”周小云说:“冠群比较严谨。而且很有心计,你想三十三岁就上了正处的位置能流俗吗?”“他是谁提起来的?”
周小云说:“这个人的聪明就表现在这里,有些人做得总是界线分明,满世界都知道他是谁的人,谁跟谁是一条线的。比如章建平,他跟周副省长好,虽说不会张口闭口周省长,他总拐弯抹角地让人明白,他和周副省长关系非同一般。冠群却不是这样,连我都不知道,他和书记市长的关系究竟是哪头轻哪头重。两个头对他都不错。他现在是市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明年人大换届,他是副市长的候选人。”苏如说:“他上了,那谁下呢?”周小云笑起来:“谁下呀!都往上走!书记到年龄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市长就变成书记。就像学校食堂里排队打饭,一个一个轮。”“不过,”周小云停顿了一下,说:“这样也蛮累。一个人就像一只永远收起箭毫的刺猬,多压抑。冠群其实也是一个很奔放的人,中学时我们每次到对面的河滩上游泳,他会第一个游到这边河滩上来。然后到菜地里摘一两个黄瓜,吃饱了再游回去。”苏如望着河面,想象着一个中学生从河的对岸游过来的情景。时令已到了深秋,水位很低,露出了江心的沙滩。因为出水时间的不同,沙滩的高处长起了一些青色的草,远远看上去就像发型怪异的浪人,或似一些摇滚歌手的头颅。“他爱人是干什么的?”“你可能见过,”周小云说,“市国税局稽查分局的副局长。每天都在市里的单位跑,像你新世界这样的纳税户她能放过?”“哦!”苏如记不起来,不过说到新世界,她就想到了合同的事。所以她就对周小云说:“新世界的合同什么时候签了吧!”周小云支吾了一下,说过些时候。苏如却从他闪烁的目光里看出了一点东西。“怎么呢?又有什么新想法?”周小云叹了一口气,说:“董事会后来又决定不接了。”“三百万你还嫌多了?”“不,三百万确实太便宜了,但是,我们拿不出那么多现金。都套在了工地上。”“那你帮我联系别人吧!”周小云说:“还是你自己找吧!以后新世界出售的事你也不要跟我说了。”苏如问:“为什么?”周小云说:“不为什么,主要是我事太多了。”苏如沉默了一下,说:“闻小勇找过你是吗?”周小云默然无语。
苏如心情黯淡地回到办公室,此时已近中午。刚坐下来,闻小勇就来敲门。她说:“我正在洗澡,你半小时后过来吧!”闻小勇说:“事情蛮急,人家在楼下等。”苏如问:“什么急事?”闻小勇说是新世界新装修的设计图。苏如说:“这是什么急事。”然后就不再言语。屋里屋外都沉默了很久。闻小勇说:“那好吧!我一会儿再来。”苏如躺在沙发上,散漫地翻着刚送过来的报纸。她觉得应该仔细地想一想要怎样对待闻小勇了。很显然,闻小勇早就知道她准备出让新世界。他在周小云背后做了些什么,她大致可以揣测出来。其实,当初她不让周小云告诉别人的原因,也正是有这种担心。不幸的是,这种担心果然成了事实。不仅如此,闻小勇还在近一段时间突然提出对新世界进行重新装修。她记得,他第一次提出要重新装修歌厅的想法,就是在她向周小云提出出售新世界的意向之后二三天。当时,她只是随意地说,可以考虑一下。以后,他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她以为他可能也仅仅是考虑到经营方面的原因。因为事实上,从林百祥手中接下来以后,几年过去,新世界基本没有动过,按照行业规律,如果三年之内不翻新,那么生意就基本上淡下去了。但是,闻小勇却是在已知她要出售新世界的情况下,有点迫不及待地要翻修新世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苏如感到:闻小勇已经慢慢地在逼近她了。那么,她该怎么做呢?很快,闻小勇又来了。当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在苏如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时,苏如突然有一种微微的压迫感。闻小勇的手里拿了一卷图纸,他面无表情地把它摊在沙发之间的红木茶几上。他说:“这是效果图,这几张是演出厅的,这几张是KTV的。”苏如说:“重新装修的事并不要那么着急。新世界目前在市里还是一流的。”闻小勇说:“按常规一年前就应该重新装修的,现在再不搞可能就跟不上了。我找了一家顶尖的装饰工程公司在搞。从效果图上来看,应该是不错的。”苏如说:“你打算怎么搞呢?”闻小勇说:“还有两个月要过春节了,一定要赶在春节前十天搞完。我想以现在这种设计,春节前后这种营业高峰肯定是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苏如说:“要多少钱?”闻小勇就把一叠纸递过来说,“这是工程预算,我给它砍了百分之十。他们说,如果这么短的工期,那就必须先付全款,我答应他们只先付百分之八十。”苏如说:“现在很多工程是他们垫资,我们反倒先付百分之八十,是不是他们在坑我。”说完,苏如看了一下他。闻小勇说:“这是个三A信用等级单位,可以相信他们。”苏如说:“装修的事以后再说吧!”闻小勇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闻小勇说:“苏如,外面传说你要把新世界卖掉,我想你不会这么做吧?”苏如说:“你说呢?”闻小勇说:“我想,你不会这么对不起朋友的。当初你让我抛掉一切到这里来,现在你却要把我甩给别人去,你不会这么无情无义吧?”苏如说:“新世界只不过是更换一个法人,一切还是原来那样运转。这跟情义有什么关系?如果要卖,我也会跟他们说好,一切照现在这种运作。”“你为什么要卖掉新世界呢?这里每天都在赢利。”苏如说:“我已经厌倦了这一行。”闻小勇说:“我希望你放弃这个想法,至于装修的事,你说缓一缓就缓一缓。”说完就出门了。苏如愣愣地看着那张闻小勇坐过的空沙发。秋日的太阳透过厚实窗帘的缝隙照在米色的地毯上,像一块绢布上散落一些彩纸的碎屑。远处闹市模糊的声响流汁一样从各个角落里滑进来。这种时候,一种对眼前一切的厌恶感便深深地袭上心头。
她蜷缩在长长的沙发上。在暖气机制造的温暖如春的空气里和衣而卧,慢慢地沉沉睡去。
《真相》栏目是频道实施制片人制的一次尝试。在此之前,所有播出栏目都是定额经费,就是所谓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真相》节目为了适应电视发展需要,一度把关很严的广告控制略有松动,被允许有十五秒标版。也是这十五秒在后来的运作中栏目与广告部之间产生了矛盾。《真相》在播出半年后,收视率飚升到全台第二位,这样,一家电子产品便要求买断这十五秒标版。因为在此之前,《真相》广告已由东方广告公司代理,因此我便让那个小眼睛、高颧骨,穿条刺眼的名牌牛仔裤的人去找东方。广告很快就谈下来了,并立即播出。但是,广告部的状纸也递上去了。原因是这家公司原来一直是他们部里一个叫方萍的姑娘的客户。她在该公司总部的计划里看到对我们频道的投放安排,而且非常大,因此,方萍便一直咬住价格没有松口,但是没想到却被人放了水。广告部主任严敏对总监说,他们要这样,广告就没法做,哪有自己给自己下刀子的呢。总监让我去说明情况,我就说,这是一种市场行为,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他就跑向其它频道,或者别的台去了。其它台的价格都滥了。我们干嘛自己给自己过不去。总监说,这事算了,以后要相互沟通。然而这事并没有算了。有人告到台里,说我和东方广告公司串通一气,吃里扒外,东方广告公司成为一个洗钱的公司。因为这个广告公司的头就是被电视台开除的陈浩。他在台里的时候就跟我是狼和狈的关系。台里后来派人查了,东方广告公司在《真相》播出的广告记录,发现除了这家电子产品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倒是与几个关于健康或家居栏目有密切往来。我跟台长说,有的大电视台几十个亿的广告招标都要求指定广告公司代理,我这十五秒找广告公司也应该没有什么严重错误。你总不至于让我们全组的二十几个人一边做片子一边做广告吧!或者说一边拿糖果一边拿大棒。我知道台长应该听得出我这几句话外的意思。在栏目组,为了节目质量,我严格禁止记者拉广告,拉回来的广告也没有提成。我之所以这么做是避免栏目走卫星频道一个社会栏目的老路,这个社会栏目一开始有不少批评与揭露性的内容,但省里说,这上星频道北京也落地了,天天在领导和全国人民面前献自家的丑就脱离了宣传的宗旨。这样,这个栏目就从一只老虎缩成了一只猫。但是,因为曾经有过的影响,栏目组依然收到大量的举报与投诉,记者们依旧下去采访。被采访单位依旧做工作,记者便顺水推舟跟人家说,要不你做个广告或拍个专题吧!以至发展到后来,就有很多人拿着举报信去拉广告甚至去诈人家。台长说,你干嘛非得找陈浩呢?广告公司这么多。我说,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谁能拍出比陈浩更好的广告片吗?台长不再说什么。其实,我一直为陈浩惋惜着,如果没有那一次给苏如通风报信,或者陈浩不是在这个欠发达的省份的电视台,而是在中央台或者某家电视制片厂,他一定会拍出像《红高梁》、《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