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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她一边点头一边思索一边又翻那个本子。结束以后她说代文静从廖世贵那里要的,未必就不是这个本子,也许这东西原本是他自己的,他在里面记录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内容,不知怎么的被廖世贵拿了去,他当然拼掉性命也得拿回来。
我还是不同意这个说法:“代文静不惜杀害四条人命换取来的东西,能放心交给快递寄给以前的一个老邻居再托老邻居转交给代芙蓉吗?这个过程中任何一环都可能出岔子。”
黎绪不得不同意我的判断,但还是把本子拿在手里翻看,我发现有几次,她的目光很沉地盯着某处内容,表情有点骇人。我相信,代文静做的这些笔记跟她这些年里一直在查的事情,肯定有重叠或融合的部分,所以会有那样的目光和表情。
我想,她一定能从中破译出很多我和代芙蓉破译不了的内容。
对于代文静不惜杀人从廖世贵那里取得,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与他自己性命相关的东西。
我问黎绪,会不会是廖世贵手里掌握着能够救治“蚀骨红”的药物,代文静要的就是这个。
黎绪把手里的本子放在腿上,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还是说不通。你刚才讲按现场情况看,他最后应该是拿到他要的东西了,如果真是救命的药,为什么最后他还是死了?还有,据我调查那么久得出的结论是,如果百安制药厂真的研制出能够解救蚀骨虫病的药,他们是不会吝啬的,不管是郑胤如还是廖世贵,都不会吝啬,他们会巴不得给代文静用。”
我问她怎么能这么确定,因为这一路了解下来,那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根本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点上根烟,很笃定地告诉我们:“廖世贵来头很大,有军方背景,具体什么级别我查不到,反正很厉害就是了。他不知道怎么的认识了郑胤如,就是你钱包里照片上那人,你管他叫苏墨森。”
她笑着斜我一眼,继续说:“廖世贵和郑胤如认识以后,达成某项协议。廖世贵出钱出力打通方方面面关系注册下百安制药厂,三个月时间不到把厂房的地皮、建厂审批、建厂、人员和设备配备等等等等全部搞定立即投入使用。明面上有几款普通药物常年生产销售,比如前几年广告做得很大的‘金叶胃和丸’,这个只是表面功夫。”
又顿了一下,看代芙蓉两眼,才接着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研制针对特殊病种的药物,像早衰症、狼人症、克隆氏症、巨婴症、多重化学物质过敏症等等等等,专业些讲就是那些由基因变异引起的疾病,通俗些讲就是民间所称的‘鬼症’。这种病患从基数上来说确实不多,但认真数起来数量还是很庞大的。苏墨森他们研制出一种药就找相应的病例投入使用给予治疗,观察药效和副作用一类的数据。当然这里面的种种关节都是廖世贵打通的,包括治死人以后的公关和赔偿。从些情况来看,不管那两个人的品性到底是好是坏,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对治疗‘鬼症’这点肯定是认真和慷慨的。代文静的病也在他们的研究之列,如果廖世贵手里真的有能救他的药,只会迫不及待给他用,以观察和确定效果,而不会藏着掖着以至于对方以杀害他亲人的方式来夺取,逻辑上说不通。”
我诧异得说不出话,有点癫狂,心里真的特别服气自己,居然从一开始就抓住了事件的本质,从调查“鬼症”入手。
好像所有的情况都多多少少能跟“鬼症”扯上关系,特别是常坤跟何志秦他们所在的那个机构,压根就是为了研究“鬼症”而设立的。
黎绪说:“我调查的主要对象是郑胤如,不是廖世贵。廖世贵是那种埋得特别深,想查都挖不出多少有用信息的人,我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他被杀以后,我也没怎么在意代文静的情况。我从百安制药厂下岗的几个老员工嘴里打听到一些关于郑胤如的事,我说来你听听,看符不符合你对苏墨森的了解,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毕竟这世界上长得像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存在的。
我点头。
她说:“郑胤如性格孤僻,独来独往,不喜欢跟人多打交道;没人见他脸上有过笑容,对任何人任何事要求都过份严格,稍有差错必定大发雷霆;有严重的等级观念,看不起穷人和普通劳动者;不喜欢音乐,他在厂里的时候,没人敢放音乐或者唱歌;他还讨厌小动物,猫啊狗啊什么的都讨厌,只要出现在厂里,必然发火。”
她说到这里停住,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点头:“对,没错,这就是我的爷爷苏墨森。”
说完,我闭了闭眼睛,耳朵里听到喀的一声响,苏墨森拧断我从前偷偷养的那条小狗的脖子的声音。
然后,黎绪咬了咬嘴,继续往下说:“郑胤如好像还有点反^社^会和反人类的倾向——这结论是我从药厂职工讲的几件事情里总经出来的。他们说他不止一次喊出类似‘你们这些没脑子蠢货都该去死’、‘世界是属于智者的’、‘你们这些人都是猪,有什么资格活在人世’的话,特别招人恨,但他全然不在意,把自己当成皇帝一样。”
我再次点头,并且点得比之前那次重。对,这就是苏墨森,一万个一百万个错不了!
221、逻辑不通()
黎绪给我描述的那个郑胤如,绝对是我的爷爷苏墨森不会错,要说两个不同的人有相像甚或相同的容貌我信,但性格和说话的语气以及说出的话都一样,我就不信了,只可能是同个人。
我曾有一次听见苏墨森跟修叔叔争论“智者”和“蠢货”的问题时,刚才那几句话他都说过,当然那时他用的是第三人称,没有攻击修叔叔的意思,在他的意识里,修叔叔应该属于“智者”行列,是配活在这个人世的。
黎绪摊摊两手,耷拉着眼皮子看我,特同情地说:“有那么个王八蛋爷爷,你的童年肯定不幸福。”
我冷笑:“何止童年,我整个人生都是不幸的,直到他失踪。不是我心狠到丧人伦的地步,实在是他太不是东西了,每次他出门,我都希望他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再回来。这次好像终于美梦成真了。”
黎绪正端起杯子往喉咙里送水,听见这句话,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朝我摆手:“别,别,别美梦成真,我还有事要问他呢,他要是死在外头,有些问题我可真不知道问谁去了。”
这时代芙蓉突然插进一句嘴来:“我也要找他。”
我们都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他静静地说:“我叔叔出事的前两年,我爸有次去找他,找到了,在他那边住了几天,因为发现我叔行踪诡异,觉得不放心,就跟踪了两次,发现他跟郑胤如来往过密,发现他几次进出百安制药厂。我爸问我叔那个人是谁,是干什么的,我叔一概不回答,只说如果他找到救命的药,一定会给所有患这病的代家人都争取到。再之后半年,我叔给我爸打过一通电话,说我们的病肯定有得治,叫我们等他的好消息,结果好消息没来,我爸就不行了,他开始发病,临终前把这些事告诉我,让我去找我叔,和他一起想办法,千万不能放弃。我找不到叔叔,就去百安制药厂找郑胤如,在大门外守了两个星期,只见到一次,还没能好好说上话。再之后,‘廖家案’就发生了,很快,百安制药厂也没了。”
这事他之前跟我讲起过一次,只是没讲得这么详细,也没说清楚他找苏墨森的前因后果。
他说:“我和我爸的想法一样,既然我叔在确定我们的病有救之前和之后一直跟郑胤如有来往,那治病的办法就一定掌握在郑胤如手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找到他问问清楚。”
这样说起来,苏墨森的确最好还活着,那样,代芙蓉和他的儿子,还有所有其他代家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想,只要苏墨森没死,只要他手里真的有药,那么,无论他肯不肯发善心救人,我也一定会想办法逼他救。所有人都有死穴,他也该有,我只要在他回来之前想出一个能掐住他喉咙的办法就可以。
真是想不到,最恨的人,最希望他死的人,突然翻转过来,又成了最重要的人,能救命的人。
黎绪说:“我这回出去,就是往深里挖掘郑胤如这个人,想看看之前到底哪里有疏漏,居然没发现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你的爷爷苏墨森这重身份。查了半个月,一点问题都没发现,也就是说郑胤如当年和廖世贵合作时,隐藏得非常好,恐怕连廖世贵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我有点惊讶,不明白苏墨森这么做的原因。
黎绪倒是有想法,说:“我想来想去,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他作为苏墨森的这层身份曝光,你现在绝对没好日子过,要知道廖世贵可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一个组织,他死了没关系,马上会有人填补他的位置,同时整理他的人际关系和人脉网络,如果这里面有什么厉害的话,很容易牵扯甚至伤害到你。所以我觉得,你是不是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你跟苏墨森的关系,也许他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没人性。很多看上去极度冷血的人其实都有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会不会是你主观意识太强所以忽略了客观事实,导致跟他的关系特别紧张?也许他对你凶、严格要求你甚至打你骂你之类不好的事情,背后都有不得不这样的原因呢?苏妮我跟你说,这是经验之谈,我以前恨黎淑贞恨得要死,觉得她把我整个人生都毁了,后来才知道如果不是她,我大概早就死了。”
我问她黎淑贞是谁。
她咧嘴一笑,笑得生冷,回答:“我妈。”
气氛突然就沉重了,好一会时间里大家都没说话。
我也不想说话,我需要好好想想。
我拼命地回忆这些年和苏墨森的生活,我们到处搬家,每次换地方就连同身份一起换;我们深居简出,他不准我与周围邻居来往,不准我随便外出;在他失踪前,我甚至连手机都没有;他严厉禁止我将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信息包括照片传到网上,否则打折我的手和腿;只要他在家,就会控制和监视我的一切
用黎绪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确实可以把苏墨森的所作所为理解成保护,当然不仅仅是保护我,也保护他自己。另外他打我骂我那些,大多都因为我违反他立下的规矩才会发生,好像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我。但他每隔几个月就用麻醉药把我弄翻然后把我扒得一丝不挂像研究动物一样研究我的身体是什么意思?能往好里想吗?如果这种丧尽人伦的事情也是为了我好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担心我身上会有某种至今还没有显露出来的因基因变异造成的隐疾,必须时时刻刻观察着同时为病发后的治疗作好准备工作。
这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也是最有可能的理由。
我查了这么久,有个规律是很早就发现了的,就是但凡天生有某些优异能力的人同样也会有天生的缺陷,我所接触过的病例中,有个女孩天生视力超凡,能比常人看得远看得清,但她脑部神经有两处紊乱,会导致各种思维混乱;另外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