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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有很多恨母亲的理由,比如,从小到大,教育她的方式都是凶狠的,各种难以忍受的规矩,不准问及父亲,不准跟邻居家的小孩玩,不准到同学的家里去玩也不准带同学到自己家里来反正就是不准这,不准那。而黎淑贞自己也没有朋友,并且不断得罪邻居,又常常搬家,再得罪新的邻居,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以一种完全病态的方式在生活。
她说这里,她点烟,深吸一口,然后苦笑,把脖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说:“所以我有时候会有些不体谅人的语言,也有些疯子样的思维逻辑,请你们原谅。”
黎绪说,有很多年的时间里,石玲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她说她到现在都记得跟石玲第一次见面,小学一年级,穿白衬衫蓝裙子白球鞋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像蝴蝶一样翩然飘到她面前,笑得像春天里最美的花朵,轻轻拉住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
石玲是那种乖巧可爱到任何做母亲的都不忍说句重话的女孩子,所以黎淑贞后来也慢慢地没从前那么严厉,允许她们在一起玩了,也允许石玲来家里跟黎绪一起写作业。石玲在那段时间里撒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谎,骗黎淑贞说她爸爸是工厂的工人,因为黎绪嘱咐过她,绝对不能让黎淑贞知道她有个当警察的爸爸,因为黎淑贞很恨警察。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有天,石玲在黎绪家里吃晚饭,她爸爸突然穿着一身警服来敲门,因为石玲的外婆突然病重,他来接女儿见外婆最后一面。
黎淑贞送走石玲父女以后,将黎绪一顿毒打,锁了三天,然后带她搬了家给她转了校。
虽然后来转校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成,黎绪还在原来的学校念书,还和石玲做同学,但她从那个时候是真正恨上母亲并且开始叛逆,从那以后她就不再试图以乖巧的举止和拔尖的学习成绩讨好黎淑贞,她学会了反抗,不但没有跟石玲绝交,反而变本加厉,在后来念初中、念高中、念大学、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年月里,她想方设法跟司法部门的人交朋友,并且渗透进了全部的生活,常坤就是她在这种叛逆情绪下的一场美好意外,她在做实习记者的时候追踪报道当时一宗谋杀案,通过石玲认识常坤并且参与了命案的侦破过程,之后常来常往,谈起了恋爱。
我可以想象黎淑贞当年的愤怒以及这场恋爱最后的暴疾而终。
所有这些事情的发生,让黎绪隐隐觉得,她母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甚至怀疑黎淑贞是个在逃的杀人犯,并且在后来她所掌握的材料来看,好像确实有点关系。
可惜一直都没能弄明白,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黎淑贞到底为什么那么痛恨警察,或者说是排斥,也可能是恐惧。
四年前,江城下面一个叫陈家坞的村庄里,开始发生离奇的、诡异的、不明原因的死亡事件,村民一个接一个死掉,有的死状平静,有的死状恐怖,但因为陈家坞是个偏远的、贫穷的村庄,村里医疗条件差,村民意识不高,再加上死亡的人都没有外伤,一眼看去确实是疾病死亡,心脏病什么的,所以起先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一个八岁男孩送医不治,家长大闹,警察才正式立案并对尸体进行解剖同时调遣各方面的力量进村调查,排除了矿物辐射、传染病、水质引起的病变等因素,而尸检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所以调查陷入死胡同,江城警局申请生物学援助。
常坤和石玲是最早介入调查也是第一批进入陈家坞的刑警,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成立专案组,也没有封锁村庄驻村调查,所以媒体也几进几出进行采访,很快就掀起了大浪,一时间流言漫天。
那时候,黎绪刚刚辞掉报社的工作,正跟黎淑贞闹冷战,整天关掉手机窝在屋子里面看旧书,对世事不闻不问,外面闹得翻天覆地了她还一无所知,直到黎淑贞突然变得比从前更狂躁更恼火,轻微一点事情都能发出泼天大火,而火气又不是冲她,她才觉出不对劲,然后关注了一下。
对陈家坞连续死亡事件的第一印象,黎绪觉得是有人在开玩笑,并且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死亡玩笑,那时候到处都是跟陈家坞有关的传言,甚至报纸电视和网络都正经八百在报道,更别提超市营业员的闲谈、小区门口杂货店老板的瞎猜测了,反正铺天盖地。
越是这样,黎绪就越觉得荒唐,但她还是把各方面的信息都找来看了一下。
早报和晚报还有城市周刊上面只有篇幅很简短的几行报道,说陈家坞短短十几天时间里连续发生死亡事件,死因正在调查中。居然连死亡人数以及命案详细发生的时间和大致的现场描述都没有,别说报社从来没登过这么模糊不堪的新闻材料,就连警局对外发布的通稿也没有比这个更简单的了,黎绪翻来看去,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上网查。
网络上倒是十分热闹,而且似乎有点热闹过头了,有人说陈家坞几年里面死了几百个人,有人说一个月里死了几十个,有人说短短十天死了二十个,有几个贴子里甚至列出了大致的死亡人数和名单,附带两三张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照片。
反正看来看去,黎绪唯一能够分析的情况应该是陈家坞近段时间里死亡率比较高,所以大家纷纷猜测然后以讹传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闹得铺天盖地人心惶惶。
当然也不排除会不会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瞎搞。
黎绪一向不轻易相信人云亦云。
关于陈家坞村民不断死去的原因,网上也有无数个版本的猜测:闹鬼、谋杀、天谴、巫术、瘟疫、诅咒、水源污染、土质变异、矿物辐射、生化武器、食物中毒、外星人入侵,等等等等等等。
黎绪说:“嗯,呵呵呵呵,真的有人这么写,闹鬼、天谴、生化武器、外星人入侵有些贴子,写得有模有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特好笑。”
她说:“哦,还有人说是当年日本侵华战争时期曾在陈家坞附近研究过细菌炸弹,投降撤走时将大量的有毒物品埋在了山里,肯定是村民不小心挖出来才会造成这么大规模的离奇死亡事件。”
我听见“日本”两个字,神经就跳了跳,本能把身体绷直,仔细听。
295、幽灵样来去无踪的日本人()
在陈家坞不断死人的原因上,各种猜测中,关于生化武器和细菌炸弹的说法篇幅比较长,大约有七八千字,说得很是有鼻子有眼,说村子里的老人对那几年的事情还有印象,曾亲眼看见日本人带着大量的包裹进出山里,但那些人绕着村庄走,不打杀砸抢,也不打扰村民生活,跟幽灵一样来去无踪。
跟幽灵样来去无踪的日本人。
我很在意这个细节,因为从我们现在调查的情况看,日本方面也有力量掺和在里面,而且似乎来头和目的都很不简单。
早在长生殿的时候,有日本方面的力量。后来大屠杀发生,机构里的人撤出长生殿,陈家坞地底的备用实验室启动,苏墨森他们在里面继续进行实验,这时也还有日本方面的力量。
就是陈家坞村民们说的,“幽灵样来去无踪的日本人”,那些日本人跟战争无关,可因为那几年正好是战争时期,所以大家忽略了别的因素,从来也没有往深里追究过。
一群日本人在山里进进出出,时常带有大量包裹,但又不杀人越货,来去都绕着村庄走,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细菌实验和生化武器类的事情,可见当年在网上发这方面贴子的人,到底还是做过些调查的。
而且代芙蓉在调查殷三郎的过程中,也发现日本方面的因素,就是那个了不起的藤原家族。
这条线索不容小觑,得精心着点,搞得不好,我们身边暗藏着日本方面很大的力量,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怕将来会吃大亏。
四年多前黎绪家隔壁住了个眼睛患白内障的老太太,人家背地里管她叫“戚老太婆”,那老婆子三天两头拄着拐杖在小区花园里转悠着找人拉扯家常、聊闲话,自陈家坞死亡事件闹得人尽皆知以后,她更着魔,经常随便拉住一个过路的人然后咧着干瘪的嘴唇露出诡秘笑容,神神刀刀地说那些死得不明的人终于回来报仇了。
这句话黎绪曾亲耳听戚老太婆说过,她说“陈家坞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终于回来报仇了”。
戚老太婆还说陈家坞的人会一个接一个死掉,直到那里彻底变成一条荒村为止。
她说得认真极了,说完还会冲你笑一笑,齿缝里透出骇人的冷意。那天黎绪出门买烟的时候就被她扯住狠狠念叨了一阵,她枯树枝样的手抓扯着黎绪的胳膊不放,喋喋说那些神啊鬼啊的话,跟个会带来厄运的女巫一样,多看两眼就觉得脊背发凉。
黎绪挣脱戚老太婆的手走到外面买烟,又听见杂货店的老板跟老板娘也在议论陈家坞的事,买完烟转个身,看见黎淑贞正过马路而来,黎绪袖子一拉,把烟裹了进去。虽然黎淑贞知道她抽烟而且骂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这会,黎绪实在没心思跟她吵架,她比较想将冷战进行到底,进行到黎淑贞妥协,不再逼她去当什么中学老师,不过看起来这场战争得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才行。她在关注陈家坞命案的时候,黎淑贞还在兴致高昂地找人送礼拉关系走后门想把她塞进一家职高里去教书。
黎绪没等她妈,但她妈看见她以后就加快了脚步,所以两个人差不多是同时走进小区的,小区门口围着一群人在那里听擦皮鞋的老屠讲陈家坞的事情,老屠一下一下认真地擦着皮鞋,神情很淡定。他说天怨人怒,谁也救不了陈家坞。他说就怕陈家坞的人死绝以后,会轮到别的村子。他说死亡会像瘟疫样蔓延,一步步轮到江城,轮到其它的城,直到全世界都死光为止。他说美国的专家早就预料到这种事,还拍出了电影,只是他们没料到源头会是中国,会是咱们江城下面的一个村。
那个擦皮鞋的老屠一本正经、语气凛冽、言之凿凿,一副由不得你不信的架势,惹得几个旁听的人哇啦哇啦乱叫,说这样那样的话,什么政府就不管吗?警察都是吃屎的吗?什么什么的。
只是从旁边路过的黎淑贞听着就发作了,跟个疯子样大闹起来,差点没把老屠的鞋摊给掀掉,黎淑贞破口大骂一阵以后说要报警把老屠抓进去判个造谣罪坐十几二十年牢,完全就是个疯掉的泼妇。
黎绪想拉扯黎淑贞回家,脖子里狠狠挨了她一下,便冷笑一声松了手,干脆随黎淑贞在那里瞎吵瞎闹给别人当坨屎样厌恶。
黎绪清楚记得那天是四月一号,因为她到家以后打开电脑,看到网上有个贴子最新的一条评论里面说:哈哈,别他妈当真,不过是个愚人节的玩笑。
她看了一眼日历,恍惚就要把那一切当成玩笑看了。
又看了几个贴子,她起身走出房间,看见黎淑贞已经回来了,正垂着头跟个鬼魂样坐在沙发里发抖,全身都抖得厉害,起先黎绪以为她是跟擦皮鞋的老屠吵架置气才气成这样的,直到黎淑贞突然抬起头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才察觉那不是置气,而是恐惧。
黎淑贞当时的目光、表情和整个状态无声表达出来的,是恐惧,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