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懒的喊声越来越急迫,越来越绝望,刚才我偶尔还能听见代芙蓉粗重的喘息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但是马上我似乎又听见了。
我听见代芙蓉在喊我的名字。
然后老懒开始找他的手机,发疯样命令挤在周围的人帮他找手机,很快,有人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从地上捡起来递给他,他接过,冲手机喊了我两声,我想答应,应不出声。他一迭声一迭声地喊,妮儿,妮儿,妮儿!越喊越急。我用力张嘴,带着哭腔答应他:“我在。”
他说:“妮儿,代芙蓉要跟你说话,你跟他说。”
手机递到了代芙蓉耳边。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听见了他留在这不公平的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嗨,妮儿。
然后,就没了。
他死了。
救护车和警车都到了以后,老懒和我说他先处理情况,回头打给我。听我没有回应,他低声地安慰说妮儿你别难过,有些事情,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一米八几的壮汉,被逼到了几乎束手无策的地步,我赶紧张嘴:“我没事,你也要好好的。”
挂断他的电话,手机马上又响了,我几乎麻木,任它响啊响啊响,响到自动挂断,然后又响。
是白亚丰打来的。
他不了解状况,气得破口大骂:“唉哟我去,打了十七八个都打不通,打通了么又不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看见最后一抹夕阳金色的光落下去了,遥远天边代芙蓉的笑脸渐渐变得透明,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道别。
他道别的话,说得那么奇怪,像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招呼。
嗨,妮儿。
白亚丰骂了半天没听见我有反应,就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一边敲一边喂喂喂喂喊。
我问他什么事。
他说:“唉哟我去,没死啊?害我白担心一场!你在哪呢?”
我说在医院门口。
他说:“来家吃饭啊,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我说不去了,有要紧事。
他骂:“唉哟我去,再要紧的事能要紧过我的事?少跟我扯犊子,麻溜的赶紧给我滚过来。”
我说真不去了,你跟小海吃吧。
他这才终于从我发颤的语气里觉出不对劲,赶紧收起他流里流气的态度,很关切地问:“妮儿你没事吧?”
我笑笑,抬手抹眼泪,跟他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很乖地说:“那我不逼你了,你赶紧回家歇着。”
我说嗯。
正准备挂电话,他突然喊:“等一下”
白亚丰那声“等一下”喊得有点急,我便没能把电话挂断,强撑着精神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查到点情况,挺慌张的,拿不准,你得帮我参考一下。就是我爸受伤那件事,小海把你给她的卷宗材料给我看了,我发现有个地方好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你先回家休息,明后天我找你。”
我说好的。
这时电话那端有门铃响,叮咚叮咚,白亚丰朝门应了一声,然后跟我说:“换煤气的来了,那就先这样,今天我爸生日,小海定了很大的蛋糕,我给你留一块哈。”
我挂断电话又在路边坐了一会,哦,原来是老爷子的生日,这阵子事情太多还真忘了。
整整坐了十多分钟,我才扶着树站起身,跌跌撞撞穿过车水马龙的马路回到黎绪病房。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她,代芙蓉大概死了,但我还不清楚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说我累了,得睡一会。
说着,连外套都没脱就爬上床,钻进被窝,贴着黎绪温暖的身体闭上眼睛睡觉。我从小就这样,特别痛苦的时候就闭上眼睛睡觉。
睡了没多久,我的手机又响,黎绪替我接起来。我听见她跟对方说我在医院里陪她,然后就挂了。
半个小时候,付宇新突然推门进来把我叫醒,让我跟他走。
我看着付宇新明显是刚刚哭过的眼睛,茫然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呆呆地问他去哪。
他不回答,只叫我跟他走,说着还来拽我。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突然爆发出无法忍受的脾气,凶狠将他的手甩开,用冷得像冰一般的语气说:“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都不去!”
他没跟我倔,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亚丰出事了。”
听见这话,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那货又在跟我开没谱的玩笑,于是觉得有点不耐烦,朝付宇新挥着手说:“别闹,我要睡觉。”
话音落地,我的心渐渐开始痛,很尖锐的痛,万箭穿心的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差点直接死过去。
亚丰出事了。
亚丰出事了。
他刚刚说亚丰出事了。
我还是反应不过来。
黎绪用力拍我背,把我拍醒过来,然后执意要陪我们走这一趟,付宇新犹豫了几秒钟,但没有反对,和护士说了一声,领我们走出医院,上车,往白亚丰家去。
黎绪始终握着我的手,一刻都没放开,她能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崩乱,知道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没有用,所以只是强而有力地握住我的手,安静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这一路上我的脑袋都是空白的,什么思绪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回忆都没有,整个空掉,直到车子停下,我看见前面楼前围满人,好几个警察拉着警戒带在维持秩序,才突然一下回到现实里,才突然痛彻心扉地明白过来,白亚丰死了。
白亚丰死了。
刚才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打开一道缝,尘世的声音铺天盖地灌进来,差点把我淹死。
黎绪搀扶着我往楼道里走,身旁围观者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是像洪水样往我耳朵里灌,他们说这姑娘是那个警察的朋友,看见来过好几次。又说唉,当警察就是不安全,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事。又说光天化日的,凶手胆子也太大了。又有人说死没死还不一定呢,别瞎扯。又有人说要是没死的话这会早该用救护车送医院了怎么可能还放在楼上
七嘴八舌那么多人在说话,我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我快要疯了。
508、死不瞑目的脸()
电梯门关上以后,我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感觉不到疼,甚至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膝盖。
黎绪用力把我扶起,咬牙切齿说:“你他妈给我挺住!”
她这话听着好耳熟,我想了一会想起没几个小时之前,老懒就是这么跟代芙蓉说的,给我挺住。
刚才头脑空白的时候我完全忘了代芙蓉的事,这会突然想起,腿一软,又要往下跪。
黎绪一把将我提稳,又在我耳边咬牙切齿:“你他妈这会不挺住,不把眼睛放亮准备接招,搞得不好明儿我们几个都得死,看到时候还有谁能扶你!”
她说得好认真,我真怕她把自己咒死,慌慌张张看她一眼,看见她脸色铁青眼里喷火,像是要上战场的样子。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血腥味扑鼻而来,我像是害怕似的往后退,抵着电梯的墙,满面惊惶。
刘毅民和王东升他们都站在门口,看见我们,马上迎过来。
王东升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很用力地盯住我的眼睛说:“听着,妮儿,你无论如何得坚强点,小海在里面,她把现场污染了,你得劝她起来,不然我没法开始工作。”
我抓着他的衣服,眼泪扑簌簌地流,抖着嘴唇跟他说:“我这会看你的人都是虚的,你叫我怎么坚强。”
他继续冷静地盯着我,说:“深呼吸。”
我听他的话,深呼吸。
他说:“再深呼吸。”
我再深呼吸。
他说:“听着,妮儿,你很清楚现场勘查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有多重要的作用,所以现在,一定要勇敢点,坚强点,跟我走进去,把小海劝出来,让我们开始工作,争取最短时间里把凶手抓住。”
听见他说“凶手”,我感觉血液里突然窜进一股疯狂的力量,对,凶手,我们得把凶手抓住。
我一步一步走进去,走进白亚丰的家,走进客厅,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
都是血腥味啊,白亚丰的血。
然后我睁开眼睛。
小海背靠餐桌坐在地上,白亚丰在她怀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地板上一片黑红的血。
她没有哭,也没有发狂,只是静静地坐着,把白亚丰抱在怀里,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喉咙里在轻轻哼着什么歌。
是那首奇异恩典。
黎绪经常哼的那首。
被她哼跑调了,所以我一时间没能听出来。
我挣开黎绪和王东升扶着的手,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踩空,随时会掉下万丈悬崖般惊险。
从客厅到餐厅,几米的距离,像是走了几百年。
我血液里凝着一股劲,脑子越来越清醒,每走一步,都更清醒一层,等走到近旁时,我已经完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和该怎么做了。我得用最直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让小海明白我的想法,让她的血液也点燃起和我一样的力量,让她乖乖地听话,放下白亚丰,好让鉴证科进来取证,让一切按正常的模式启动,然后我们再用非正常的模式来对待。
我绕开地板上的血,走到小海的左边,弯下腰,用低若气流、不可能被别人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说:“起来,我们得赶在警察之前抓到凶手,千刀万剐。”
她喉咙里的歌声嘎然止住。
我看见了她怀里面白亚丰死不瞑目的脸,这张脸,多么熟悉,每次见我时几乎都是笑的,可是现在,没有笑,以后也不会笑了。
终于,小海的漂散的灵魂凝聚回身体里面,眼神越来越厉、越来越狠、越来越吓人。
她慢慢地动了,候着的王东升和刘毅民赶紧上前帮忙,小心翼翼按血迹形状把白亚丰放回到案发时的状态。
付宇新在旁边问小海能不能站稳。她点头。问她能不能自己走。她尝试着把腿抬起来,结果抖得太厉害,整个人像山一样往旁边倒去,付宇新不得不打破那些鉴证的规矩伸手将小海扶住,带她走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小海在沙发里坐稳以后,目光慢慢移到卧室门那里,突然发起疯来,扯着干哑的喉咙歇斯底里喊我。
我被她声音里绝望的哭腔吓了大跳,癫狂地冲过去。
小海抬起抖个不停的右手指向主卧室。
主卧室的门虚掩着,两个戴白手套的警察站在门边痛苦地望着我。
主卧是老爷子的房间,靠墙对着门的地方,有一面落地穿衣镜,那是因为保姆经常把老爷子放在窗户边的躺椅里晒太阳,自己在客厅或者餐厅里忙碌,怕他寂寞,在那个位置放了面镜子,他能看见镜子里面时不时有人影,就不会觉得太冷清孤单。
我对照了一下镜子和命案现场的角度。
也就是说,凶案发生的时候,如果老爷子像平常那样在阳台躺椅上而卧室的门又开着的话,他就可能通过镜子,目睹了儿子的惨死。
而门口那两个警察痛苦的表情,明摆着就是告诉我,事情确实就如我想象的那样。
我趔趄着朝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