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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头探出窗户往下看,正好看见付宇新站在楼下,大概是要出去,正在等谁把车子开出来。
我感觉付宇新的姿态很紧崩,像是全部的神经崩在一个临界点上,分分钟都会崩溃似的。
这让我越发怀疑起来,他是多年的刑警,大风大浪大案小案甚至是惊涛骇浪里历练过来的人,能让他这样不淡定,恐怕是这起连环案中有哪个情况,与他本人有莫大的干系吧?
而且那个情况是从“桥桩案”的老张头开始显露的。
在“桥桩案”发生前,我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过。
有辆黑色越野车从后面缓缓开出来,从付宇新面前经过,没有停下,直接开走了。
原来他不是在等车子,而像是在送什么人。大概又是省厅来的领导,不是那种级别的人轮不到付宇新亲自下楼送。
黑色车子开走了,付宇新还站在那里不动,像一株枯死几百年的树,没有半点生气。
我转身回专案室继续研究材料,看见小海走进来给我使了个眼色,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眼色,不过是很用力的一道光。我就明白,她有话要跟我说,于是看看时间,说:“到饭点了,先去吃饭。”
胡海莲埋头看材料,没搭我的腔。
我就赶紧领着小海往外走,楼道里碰见白亚丰,他下班了,想要跟我们一起混饭吃,被小海一脚踹开。
想起以前白亚丰不管说什么难听话小海都默默受着,我有次叫她不用忍,她说等跟他混熟了再收拾。现在一脚定乾坤,明摆着就是告诉世人他们已经混得够熟了,熟到能用拳脚功夫沟通的地步了,不由暗自笑了笑。
出了公安局,小海低声跟我说:“刚才来过三个人,都是男的,感觉来头很大的样子,找付宇新签字,要走了一具尸体。”
我吓了跳,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说:“就刚才,你在跟胡海莲说话那会。他们直接找付宇新,拿一份文件要他签字,要领走一具尸体。付宇新起先不答应,跟他们缠磨好一会,但对方态度很强硬,说了些压死人的官话,付宇新没办法,只好签字。”
我问她:“知不知道要走的是哪具尸体?”
她答:“是具姓白的男尸,具体叫什么名字没有听清楚。”
我想了想,“上帝之手”连环案里六个死者的身份都很明确,其中没有姓白的男性,所以应该跟手头的案子没关系。
但小海摇头,说:“不对,应该有关系。”
我又吓了一跳。
96、被转移走的尸体()
小海左右看看,很坚定地过马路,用严肃得有点吓人的语气跟我说:“付宇新不愿意把尸体交给那几个人,说这具尸体可能也是眼下连环案中的一起,说现在案情正有突破,如果尸体突然转移可能会影响侦破进程。但来的三个人还是强硬地坚持要他签字,还打电话给上面的什么人,可能是更高级别的领导,让对方跟付宇新说,他不得已才签了字。”
我问她知不知道来的那几个是什么方面的人。
她说:“好像是什么研究所的。”
我又骇一跳,下意识想到生物研究所,想到生物研究所难免又想到楼明江,继而想到江城,接着又想到那天楼明江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所有所有的一切,表面上看好像毫无关系,本质上却是一张密密的网。
小海看出我联想到楼明江,马上摇头说:“不是生物研究所,好像是什么什么科学院下面的机构,很多字,当时没听明白。”
我简直糊涂,这都哪跟哪的事。科学院不应该是研究能源,研究环境,研究温室效应,研究机器人,研究逃离地球移民外星这些事情的吗?怎么突然跑来研究尸体了?一具尸体能跟科学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关键在那具尸体的价值。
我平常参与侦破刑案都只问尸体的来路,很少关心最后的去处,去鉴证科那边的次数也不多,对他们的整个流程和手续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虽然隶属于公安局,但有一套独立的、完整的体系和一个拥有各种先进设备的实验室,所有的现场搜证、痕迹、指纹、dna和尸体解剖这些都由他们处理,警察再依据他们的各种报告作出判断和分析案情。所以我就是想打探那具尸体的情况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一具姓白的尸体,从哪来的?什么样的案子?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为什么付宇新会说那具尸体可能跟眼下的连环案有关?为什么他既然认为有关、哪怕只是猜测有关,却对我们只字不提?付宇新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是在隐瞒些什么?
我得想个万全的法子,要既能打探到尸体的情况,又不惊动付宇新,他这几天神经太紧张了,感觉分分钟会炸的样子。
我不愿轻易得罪付宇新,毕竟他是刑警大队的队长,我能有如今这样在局里来去自由的状态,很大程度上都亏他在纵容和庇护。
想来想去,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我说:“小海,你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偷听才听到这些事情的?”
她唇齿一碰,干脆利落地叫我不要管。
她这么说,我心里难免有点慌神,想着她该不会在付宇新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吧?但稍微再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她玩不来那些高科技。于是还想问,却被她斜刺里过来的一个厉狠眼神给打断。
她说:“被跟踪了。”
我赶紧闭嘴,收回心思,调整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周边环镜,特别是后面的状况。
的确是被人跟上了,但好像是个不怎么高明的家伙,跟得很笨拙,我们快他就快,我们慢他就慢。
自从跟楼明江会过面以后,我时常能感觉到被人跟踪或者监视,但今天这么蠢笨的情况倒是从来没遇见过,应该不是他们的人。
我正想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大白天就敢跟踪我们。可还没来得及,突然听小海开口说话。
小海沉着气往前走,不紧不慢和我形容后面跟踪者的情况:“男的,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一百二十斤,长相猥琐,智商很低,还有点神经兮兮。”
我越听越惊奇,真是古了个怪的,就算她在跟踪和反跟踪方面比我厉害一千倍一万倍,我也不信她能背对着跟踪者就测算出他的相貌和智商,还有所谓的神经兮兮的气质。
但是,在仔细辨认过后面跟踪者的脚步声以后,我就知道小海那么说的原因了,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刷地停下脚步,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而后隔着三四步远的距离,瞪着那个紧急刹住脚步的蠢货笑。
因为我转身太快,且毫无预兆,那蠢货跟不上节奏,脚步刹得太猛,差点迎面撞上来,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体,然后斜站着,把左手弯过来折在胸前,拿右手一下一下挠左手手背,笑得不尴不尬,猥琐得要命,说:“唉哟我去,你们慢着点行不行?”
我板起脸问他:“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摆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说:“肚子饿了,想跟你们蹭点好吃的,怕小海踹我嘛,所以不敢吱声喽。”
我看小海一眼,然后朝白亚丰哼了一声:“下次再敢一声不吭瞎跟着,就不是踹一脚的事情了,没准能把你当成色狼往死里打。”
他颠着脚走过来,腆着脸笑:“唉哟我去,我就是有一万个贼心也不敢色你们俩啊,随便哪只手抡起一巴掌我就该挂墙上去了。”
说着,挤到我们中间来,一只手挽着我,一只手挽着小海,嘚嘚瑟瑟往饭店里走。
于是一起吃晚饭,吃好以后白亚丰把剩下的几只大虾打包了要带回家给老爷子尝尝。
小海立即起身说跟他一起回去看看,再住两三天,观察观察那个新来的保姆。
我斜着眼睛泛她,说:“要死了要死了,你不是很放心那个阿姨吗?刚定下用她就把钥匙、房子和白老爷子都一股脑儿扔给她了,这会突然又说要观察,观察什么?”
她不理会我的怪腔怪调,很正经地说:“多看看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我呵呵呵呵笑,说:“哎,你该不会是在亚丰家住上瘾了吧?要不干脆嫁给他得了,省得赖在我家。”
她狠狠瞪我一眼:“滚,少给我扯绯闻。”
我跳着脚笑,说:“要死了要死了,连‘绯闻’这种词都用上了,那么些电视果然都没白看!”
她侧过脸再次狠狠刮我一眼。
我赶紧闭嘴,觉得再说下去就过了,要挨揍了。
我们走回公安局的停车场开车,路上再次跟小海提出说我出钱去驾校给她报个名,把车学了,拿到驾照以后,我的车就能随便她开。
可她说不要。
我盯着她说:“真是稀了个奇的,倒贴钱给你学都不学,哪门子逻辑。”
她朝我停在那里的车子看一眼又看一眼,没表没情说:“我嫌弃你的破车。”
我真是嫌弃她的破借口,说白了就是心疼那几千块钱学费,不花她的她也心疼,这钻在钱眼里的毛病真是没谁了。
之后的两天我都窝在家里没出门,一直想联系代芙蓉和庄静,可都没能联系上。
代芙蓉还好,三不五时会发条短信过来,所以我并不担心。只是庄静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直关机,打过去的电话发过去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
我太着急,怕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让刘毅民帮忙打电话给他在沙树城做警察的朋友,专门往庄静单位跑了一趟,得回来的结果是庄静向单位请了长假,但她的同事和领导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难免更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卷入什么麻烦里去了,可又没有什么办法。
况且,她一个心理医生,要出事的话,能出在什么上头呢?
挺想不通的。
这天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手机响,只响了一声我就弹跳着坐起来接了,不用猜都知道是代芙蓉打来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事情闹大发了。”
我听着就来劲,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赶紧抱个枕头靠床坐好,尽可能把情绪调整到最放松的程度。
等他的电话等得太久,感觉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都要尘封了似的。
他说:“没时间废话,所以长话短说。乾州市六桩案子在梁宝市的原版案件的死者家属我全都找了一遍,其中四件是悬案,还没告破。另外两件告破的,十有八九判错了,存在屈打成招和篡改证据的嫌疑,所以,这边警方能老实跟你们合作才叫见鬼。两个所谓的凶手,一个已经执行死刑,好几年前的事了;另外一个无期徒刑,还在坐牢。”
我收敛声息认真听。
他说:“我这几天在梁宝市搞的动静太大,被人跟踪了,之前一直以为是警察想灭我口,今天下午才知道原来是那个被执行死刑的凶手的家属,他们听说我到梁宝市来协助乾州市的警察办事,调查几年前的旧案,就一边跟踪我然后一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打听出了乾州那边也发生跟这边类似的案子——我把话说在前面,这不是我透露的,如果到时候你的那些警察朋友要清账,你要帮着说一句,跟我没关系。”
我嗯嗯嗯嗯点头。
可他突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