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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珠商、参客们很快被金人们用藤条捆了起来，一个个叫苦不迭，但看这情势，也没法分说申辩，只好被裹挟着跟着官军们而行。
这一路至少有上千里，金兵们对他们始终满怀警惕，每天过夜，都将宋人围在里面，哨探戒备、刁斗巡查一丝不苟。这在大金国腹地上，哪有什么敌人，不过是严防他们逃跑而已。
这些刚从山林里钻出来的生女真，说话行事蛮横、完全不知礼仪，对他们没有好脸色。
一路过来，吃穿用度上，都对他们吝啬得很，又少又劣。每日夜里野地睡觉，吃的是发霉的干饼和一股哈喇味的肉干，睡觉就是一床脱了毛的牛皮半垫半盖，那些个金兵却有牛皮帐篷遮风挡雨。
众人一路向北，眼见都是荒山野岭，很少见到人烟。秋草长得比人还高，在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走，成群的小虫子扑面而来，咬得众人苦不堪言。
就这样日复一日，风餐露宿、蚊虫叮咬，吃尽了苦头，经过一番颠簸折腾之后，走过了三个州，终于来到完颜阿骨打的驻所皇帝寨。
这个叫皇帝寨的地方位于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及张广才岭之间，五年后成为了大金国的都城会宁府。
此时这里毫无城府迹象，没有城郭、没有楼宇，只有大片大片的毡帐、撮罗子桦树皮屋星罗密布，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大村庄。
皇帝寨前临按出虎水，其它方向都是一大片平展展的原野，再往远处走，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
这大片原野，有的地方种着庄稼，有的地方是草甸子、水泡子。
在押送他们的金兵与当地的守军交接之后，他们被带进了这一大片村寨的入口处。
一名金军将佐走出来走到马政面前，问道：“你们真是南国宋朝派来的？”
感谢天感谢地，这人说的是宋国话。
马政赶紧道：“贵人，千真万确！要不然我们不远千里长途跋涉又为的是什么？
我们给大金郎主带了很多礼物，都被刚才那些家伙抢走了。”
此时的金地已经相当寒冷，那人把马政、程风等领进临近一张大帐篷里，命人端水让他们洗脸，便出去了。
过了不久那人又回到屋里，和颜悦色地对马政道：“在下名叫西门隧道，是渤海人，那地方汉人很多，都会说汉话。在下刚才对郎主说过了，你们跟我过来去见他。”
马政带着呼延庆昂首就要前去，忽然他心思一转，为防不测，叫上程风和扈成跟着他一同前往。
在他眼里，这两人反应快、身手好，作为自己的随从再适合不过了。
西门隧道见状，眉心蹙成了个疙瘩，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一挥手，让他们留下随身兵刃后跟着自己往前走。
四人一行跟着这名将佐往村寨中央快步行去，远远地便看见一座巨大的毡帐矗立在那里，大帐的门口立着十几名卫士。
走近了，才发现这顶用纯牛皮缝制的大帐占地甚广，从帐门进去是一条甬道，甬道两旁各有十数个房间，想必是侍卫、仆从所居的地方。
甬道尽头是一块布帘，掀帘进去是铺着熊皮的值事厅，可容纳三十人入座，既可议事也可宴饮。
帐篷里烧着好几盆炭，暖烘烘的。
值事厅正中的木胆虎皮的高座上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五旬左右的中年人。
这个人瘦长的脸，眼睛犹如鹰眼一般犀利，鹰钩鼻子两边有着刀刻斧凿一般的法令纹，唇上两撇浓密细长的胡须。
不用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
尽管程风在见阿骨打之前，已从史书上了解关于他的种种壮举和传闻，知道这位带领女真族开国、破辽的豪杰是何等枭雄人物！
但当阿骨打一眼扫过来时，他依然被阿骨打眼神中撼人心魄的力量和睥睨天下的气势所震撼。
看其穿着打扮，与普通的猎户几乎无异，但眉宇间有种有种不可抗拒的霸道和不容挑战的威严。
他偷眼看了眼马政，见他走到阿骨打面前行了跪拜礼，口称大金郎主，随后直起了身，双腿却在微微打颤。
阿骨打上下打量了为首的马政一眼，反眉一皱，开腔道：“听说你是南朝皇帝派来的？找俺们大金国做什么？咱们两家隔着十万八千里，井水不犯河水。”
马政躬身行礼，恭敬地笑道：“阿骨打皇帝，咱们两家颇有渊源，大宋太祖皇帝建隆二年时，大宋常遣使来贵朝买马，可恨后来被契丹阻挠，断绝了海路，这走动才淡了下来。”
第457章 初次交锋（）
阿骨打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冷笑道：“这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一百多年都过去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罢了。说吧，你们皇帝想要干什么？”
马政见套近乎不成，干脆整了整衣袍，肃容道：“今来主上闻贵朝攻陷契丹五十余城，欲与贵朝复通前好，兼自契丹天怒人怨，本朝欲行吊伐，以救生灵涂炭之苦。”
“哈哈哈！”阿骨打听完仰天大笑起来。
马政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这金国皇帝笑什么，说实话这老儿说话一点没有皇帝的做派，倒像个不通文墨的老农。
阿骨打笑了半晌，忽地严厉起来，喝问道：“既是你家皇帝派你来，可有国书？可有信物？俺凭什么信你？不许你花舌头！不讲实话，俺就下令砍了你！”
马政强作镇定地道：“官家还说了，愿与贵朝共伐大辽，虽本朝未有书来，特遣政等军前共议。若允许后必有国使来也。”
阿骨打站了起来，在厅前踱了几步，道：“如今大金不再是任人欺侮的大金了，耶律延禧已把辽东五十多州郡都割让给了我们，要和我们讲和，还封本郎主为东怀国皇帝。
不过大金决不会与他们讲和，也不稀罕他封的什么东怀国皇帝。
大金的原则是，别人不欺辱我们，我们也不惹事；一旦让大金蒙受屈辱，遭到欺骗，大金就是拼出老命，也要血战到底！
大金就像长白山里的猛虎，不轻易伤人，但有人胆敢戏弄它，它就一定会将仇敌置于死地！
嘿嘿！你家皇帝好不要脸！眼看着俺要杀死大辽这头肥羊了，现在跑过来说要帮忙，事后一起分肉吃。
可当初俺起兵反辽时，不过二千五百人，那时咋不见你们来人？”
阿骨打一席话说得马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应答是好。
“阿骨打皇帝说得对，咱们汉人有句话叫‘自古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换作您是大宋国皇帝，您也会审时度势、慎重而为吧？
不过多个朋友多只帮手，如今大宋甲士百万、兵强马壮，在西边灭了青唐吐蕃，把夏国打得满地找牙，与大金国一样，也是威风凛凛、所向披靡。
若能两家联手，尽快攻下辽国，大金国的儿郎们也会少死伤些，何乐而不为呢？”
说出以上这番话的正是程风，他主观上并没有帮助宋金联盟的意思，只是想趁机吓唬吓唬阿骨打，让大金国不敢觊觎表面强大、内里虚弱的大宋。
呼延庆望了马政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把程风的话翻译过去。
马政点点头，接着对阿骨打道：“只要有意愿，什么条件都可以谈。”说完吩咐呼延庆，“一块都通传过去吧。”
阿骨打眯眼瞧了程风一眼，道：“这事太大，且容俺与兄弟们商议商议。”
说完，他面容一缓，笑道：“各位远道而来，奔波辛苦，晚上俺请你们吃烤全羊！俺们女真人待客可是不吝啬的！你们先下去安歇吧。”
四人闻言，只好跟着带路的将佐出了大帐，和众人会合后，被带到几座桦树皮屋，各自找地方歇息去了。
女真族的桦树皮屋十分简陋，联木为栅，覆盖木板和桦皮，屋内陈设也很简单。
还好金人及时奉上了食物、水和貂鼠被，大家吃完东西后，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段日子来，总算睡觉时头上有东西遮挡了。
却说阿骨打召见马政等人之后，随即召集栋摩、吴乞买、宗翰、宗望等人开了一次极为重要的会议，专门讨论与大宋结盟事宜。
在这此会议上，栋摩与宗望就是否结盟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栋摩直言不讳地指出，南人狡诈，不可信，同时也认为南人战力孱弱胆怯，必然不敢与辽人开战，只是想趁机捞点好处。
宗望却认为大宋幅员辽阔、人数众多，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国，不可轻视，应抓住这个结盟的机会，南北夹击大辽。
阿骨打听着他俩的争论，只是低头喝茶不置一词，过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踢了踢腿，走到西窗前朝西南方向眺望。
皇帝的这个举动，似乎是对眼下的争论不感兴趣。顿时，争论的双方都住了嘴。
“父皇！”宗望跟过去，对着阿骨打的背影轻声唤了一句。
阿骨打注视着远方绵延起伏的大山，仍然没有回头：“你们过来看看。”
帐内剩下的两人都起身走到阿骨打身后。
斯时窗外太阳高照，帐外的原野上帐篷星星点点，草木繁盛之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生气在流动。
阿骨打扭头看了看他们，又指着窗外说：“打下辽国，俺们势必要与宋国接壤，对于这个大块头，你们了解他们吗？”
众人闻言都未做声。
“无论是栋摩还是宗望，就连俺，也不甚清楚。俺们可以不去想问鼎中原的事儿，但俺们总得把对方几斤几两搞明白。
这就是俺赞同结盟的理由，通过使节来往，保持接触，从中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阿骨打重新回到先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示意大家也都回来坐了，他既然一锤定了音，大帐内出现短暂的沉默。
栋摩还是第一个开了腔，朝宗望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大侄子，俺们俩争得面红耳赤，其实都是多余。皇上心中早有了决断。”
阿骨打呷了口茶，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若不是你们吵吵，俺怎么会想清楚这些呢。”
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众人于是告退，各自回帐篷里歇息了。
等到天色马上要黑下来，挂在天幕的上弦月悄悄在东边浮现，一名金军将佐前来邀请众人过去赴宴。
众人跟着他前去，只见阿骨打的帐篷前噼里啪啦地烧起一个大火堆，火堆上安放了三个烤肉架，分别烤了三头整羊。
数百面大金国皇帝的龙旗和绣着猛禽海东青的战旗在逶迤起伏的缓坡上迎风招展。
众人将将要走近火堆，一阵深沉、悠远的海螺声吹起来了。
第458章 南人善射？（）
大家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惊讶和兴奋，这些人大都是普通士兵甚至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大又别具异国特色的场面。
只有程风，在前世里，曾在草原上吃过好几次烤全羊，这等场面在他眼里是稀松平常。
地上并没有桌椅，只是围着篝火摆了一大圈马扎，马扎面前有一个小木凳，马政、程风、扈成、呼延庆被请到靠近阿骨打的附近处坐下。
众人都在心中嘀咕，哪有国宴坐马扎的？这大金国的皇帝老儿也太不值钱了吧。
不多时，阿骨打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