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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有双层铁甲保护,直接被射落下马的夏人并不多,但这些夏人都明白,越往前去,宋军箭劲越强,己方死伤会越多。
现在突袭已被发现,守军攻势又猛,强攻之下占不着便宜,没必要将大家都赔在这儿。夏人顿时呼喝声连连,纷纷调转马头朝后撤去。
那张一目站在寨墙,叉腰哈哈大笑:“哈哈!好!好!好!这一阵好箭下去,应该留下十数个贼子吧!哼哼!让你们知道我张一目的厉害!我这萧关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关下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众人有惊无险地进了关,张一目忙将种鱼儿迎进厅内,扫洒房间、安排休息,打算待她睡醒了再进行自我批评和迂回邀功。
程风自知是无缘享受这等待遇,他和其他士卒一道找了个避风点的地,打开铺盖,就地沉沉睡去。
待他睁开眼来,已是朝阳初升,他打来井水洗把脸,便信步登上了厚实庄重的萧关城楼远眺。
这是个极好的秋日,一抹抹朝阳洒落在不远的葫芦河流淌的水韵里,翻起碎金万点。六盘山上的树叶被早霜覆盖,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寥落的萧关古道上,金黄的芦草像剑一样坚硬地直立着的。
王昌龄的诗形容这里的情况很贴切:“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只是与他相比,程风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多了一份雄浑开阔,少了一份萧瑟肃杀。
大概王昌龄在写此诗时还未进士及第,深感前途未卜吧,而程风虽谈不上意气风发,但心中对未来却是充满了无限希望和期待。
安宁和祥和在这里装点着金秋的殷实,远处的农田里,农人正在辛勤劳作,谁能想到在这座关乎帝国安危的边关之下,几个时辰前发生了多么凶险的事儿,和平是件多么幸福的奢侈品!
“喂!你原来在这里呀!找你老半天了!”种鱼儿蹦蹦跳跳地出现在程风眼前,一旁跟着哈巴狗似的张一目,他人如其名,左眼上戴了只黑眼罩。
程风笑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张一目主动搭上了话,“哎呀!刚刚种小娘子将路上的事情都跟我详细说过了,程老弟真是智勇双全啊!能想出这等好办法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击败三千‘铁鹞子’!你哥哥我真是敬佩得紧啊。。。。。。”
程风见他再啰里啰嗦、巴拉巴拉下去,有可能要拉自己结拜兄弟了,赶紧打断他的话:
“全赖王部将指挥有方和众将士们浴血奋战,程风胆小得很,只是躲在后面尽了一点点绵薄之力,和那些战死的将士们相比,我不值一提!”他有意讥讽畏战的张一目,特地将“躲”字上加重了语音。
张一目能混成正将,自然也不傻,闻弦音知雅意,他胖脸微微一红,解释道:“本将职分所在、身不由己,必须谨而慎之,确保萧关万无一失!
萧关屏护着关中西北的安全,若有所差池,夏人夺了关卡,几十万大军便可顺利在大宋地面上陈兵布阵,到时候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几百将士的性命!
这一大一小,程老弟你若是我,你会如何抉择呢?
有时候小的牺牲就是为了保证大的无恙。嘿嘿!这个小是相对的,今天是你,明天也有可能是我,甚至有可能是种相公、童太尉!这事儿,谁也说不准!”
程风闻言,心头一震,没想到这貌似粗鲁的张一目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是啊!天地一盘棋,众生如棋子。大的棋局里,谁都有可能成为棋子!
或为先手棋,一时风光无限;或为过河卒,只能进不能退;或为弃子,送给别人吃就是为了舍孩子套狼。
这个道理在战争博弈中体现更为明显,比如只许败不许胜的诱敌之弱兵;坚守险阻、死多生少的断后之弃兵;以身探险、披荆斩棘的开路之尖兵。
这些人都是战术层面的微粒,为了战役胜利的需要,随时可以牺牲,但他们同时也是为人子、为人父,上有白发高堂待孝敬,下有绕膝孩儿待抚养。
而这就是战争最为残酷的地方,得拿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作筹码、作棋子、作交换。
严守萧关是张一目的第一职责,他凭什么要冒着风险去救几百宋军辎重部队呢?
这决策看似残酷无情,却是经过了理性的计算、利益的权衡和风险的考量。自己不赞成这种理性,但没法否认这种理性。
程风沉吟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张一目一字一顿地道:“我承认你是对的!但我在情感上难以接受,如果我是你,应该会出城门探一探虚实,这点险还是值得冒的!”
张一目抚着萧关上的箭垛,远眺着远处的葫芦河,悠悠地道:“十六年前,那时我不叫张一目,还叫张仲山,是泾原路第十一将的一名弓手,驻守平夏城。
那年秋天,夏国梁太后挟着小皇帝乾顺亲自指挥三十万人马围攻平夏城。
夏人填堑而进,矢石如雨,昼夜不息,攻势凶猛,而城里的宋军第十一将只有四、五千人,我们在将官郭成的率领下顽强抵抗、拼死相争。
我每天不停地开弓、瞄准、射击,开弓、瞄准、射击,胳臂肿胀如石,手指迸裂出血、弓弦亦被鲜血染红,天天心中骂着‘大宋援军属乌龟的吗?咋见不到一个人啊?’
就在我射倒第六十三个夏人时,我左眼中箭了,所幸箭头入脑不深、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保住了性命。从此我就叫张一目了。”
“原来这张一目也是条好汉子!他这将官职位也是浴血厮杀出来的!”程风听来心中一悸、为之动容,可张一目语气平静,如同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第75章 返程()
张一目顿了顿,脸上油光焕发,仿佛浸入往日的荣光,接着道:“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们的任务就是吸住夏军主力,用血肉消耗他们的兵力、粮食和士气,最终逼迫他们退军,为副都部署王恩统领的诸路联军在途中伏击他们创造时机。
战事的进展也如同之前预计的一样,我们造成了夏军大量伤亡。不仅如此,天佑大宋,一日夜里刮起强风,将夏军的楼车摧毁,加上他们的口粮已消耗殆尽,不得已在子夜时分撤退而去。
在外围等待已久的宋军没有浪费如此良机,先是援军联军伏击重创敌军,后是第十一将、十二将的骑兵,在郭成和折可适的带领下深入夏境、突袭敌军。
此战战果丰硕,生擒夏国六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妹勒都逋,俘虏三千余人,抢获牛羊不啻十万。战后,郭成跃升为雄州防御使,折可适晋升为洛州防御使。”
张一目猛地转过头来,他那只独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程风,道:“这场仗最凶险的是守城的这四五千人,如果城破了,我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但时至今日,我一点也不后悔,打仗嘛,必然有人得当诱敌的鱼肉,从古至今,仗就是这样打的!太正常不过了!至于谁生谁死,那就是看命了!呵呵!”
程风看着神采奕奕的张一目,不由心生敬佩,虽然他表面上看粗鲁、谄媚、冷酷,但他不怕牺牲、敢于奉献、意志坚定,千百个张一目组成了大宋帝国最可爱的人,他们用血肉扛起了大宋半壁江山。
张一目拍拍程风的肩膀,语气柔和地道:“程风小弟,你心地善良、仁厚仗义,我很敬佩,但我听说书先生说过一句话:‘小善如大恶、大善最无情’,这句话你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程风微微点头,叹道:“法儒相济、宽严相用、正奇相合。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从古至今、治国理政莫不如此。
一味心慈手软,定然是难以安邦定国。这些程风都是明白的,只是感叹人世间,命如浮萍、贱若蝼蚁,谁为诱敌的鱼肉?谁为宰敌的刀俎?那些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现实似乎过于残酷了。
程风力求以己微弱之光,竭力照亮温暖途遇之有缘人,扶危济困、救急解难,深知此途艰险,但虽千万人吾往矣!”
张一目一听程风此言,知道他是个有情有义、有责任、有担当的血性汉子,心中对他也是赏识万分,笑道:
“听说程老弟一身本事,却还未从军,不如陪哥哥守萧关?虽是寂寞了些,但跃马边关,拿级建功的机会也是要多些。好男儿嘛,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是个正经出身!”
程风听了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张一目会邀请自己在他手下当差,答不答应?他有些踌躇。
张一目是个将官,能得到他认可,比之在部将王进手下,提职升官应会容易一些。
但王进所在的九部,能人颇多,特别是那韩世忠,可是未来南宋中兴四大名将之一,不管自己能不能笼络住他,与他在一起,保命成大事的概率要高很多。
种鱼儿冰雪聪明,见程风一副为难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娇声道:“好饿啊!你们都不饿吗?去吃点东西吧!走走走!”
种鱼儿一手拉着一人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将两人拽下城楼去,这事暂且含糊过去,张一目也未再提起。
众人在萧关盘桓修整了三日,便启程返回荡羌寨。边关补给不易,粮草都需要从内地运来,人吃马喂消耗颇大,王进部若在这里待久了,这次补给运输的任务都会失去了意义。
虽然根据四处探马传来的消息,确定夏人已经退兵,但众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这些“铁鹞子”来去如风、凶狠狡诈,谁知道会不会潜伏在哪个山脚处,再来个伏击。
一行人便带着几分侥幸和戒备心理上了路。粮草不好意思占用萧关太多,箭支却是不客气,弄了几十捆堆在了太平车上。
万一有事,这些箭支加上车阵,便是能击退敌军的最大依仗。
旗号!西军旗号!…
走了两个时辰,前方的探马一声大吼,顿时在队伍里激起了巨大的响动。
队前负责开路的旗头正是韩世忠,还有五六名西军骑士。听到这名探子的大呼,韩世忠单手一撑,双腿一收,便站在了马背上,放眼远望。
他眼神极好,就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数面火红色的旗号,夏人旗号,多是白旗。看这旗号,来者应是西军!
禁军士卒们已经涨红了脸,兴奋地大呼:“俺们西军上来了,俺们西军上来了!来接应俺们了!
禁军在那里大呼,厢军士卒们也高兴起来,一个个站在太平车上朝南而望,发出了大大小小的惊呼声音。
他们可算是踏实了,就这几百名带伤的禁军统带着他们回荡羌寨,心中着实不安,都是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谁也不愿意再次面对凶悍的“铁鹞子”。
王进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厉声大喝:“戒备!戒备!莫要是夏人假扮!”这一声令下,人人都是凛遵。
大家都明白,兵不厌诈,要是夏人特地绕到南面来冒充宋军,乘其不备来个近距离冲锋,毫无防备的这几百人就要全被屠杀于此了!
韩世忠调转马头,挥着大手,扬声大呼:“直娘贼!都还愣着干什么?列阵!拔刀!张弓!弄清楚身份之前,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许靠近咱们!”
士兵们顿时醒悟过来,号角呜呜响动,太平车被列成一圈,上面的伤员全都搬了下来,安置在车阵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