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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记起来自己还要做点热汤呢。她百无聊赖地踱到厨房,随便切了几片胡萝卜和土豆、洋葱,把它们摆成图画,自我消遣。此时此刻,罗丹先生一定是在他那位听话的好罗斯身边,品尝着她为他煮的鲜美的浓汤吧?春天啊,你快点儿来吧,因为只有在春天,罗丹先生才会整天呆在属于他们两个的克洛·拜扬游乐场,哪里也不会去。
汤烧好了,她把冒着热气的汤水倒进一只有缺口的破杯子,双手捧着,感受着热量一点点从手指散发到全身。赶紧读书吧,她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开始贪婪地阅读《金头》。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对她产生了强烈的震动,记忆的闸门一下子被打开,往事如同奔涌的洪流倾泻而出。在书里,卡米尔又看到了童年的盖安山岗,那两个迷途的孩子,在月光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保罗对字句的雕塑,在某种程度上比罗丹雕塑泥土还要粗犷豪放。保罗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她对他了解得越来越少了。
故事里的公主一次次被她所爱的男人抛弃,卡米尔感到肚子饿得咕噜直叫,她切了一小块巧克力和面包,跑上楼去,钻进被窝里一边啃一边继续读。终于,有人来拯救这可怜的公主了,他有着一颗金色的头颅。金头杀死了国王,他要得到一切。他嗜血而毫无愧疚,最后竟然把公主也赶走了。可怜的公主,只好拖着她死去的父亲的尸体,在外面流浪。巨大的金头头上开始滴血,卡米尔没有料到如此荒唐的结局,她的心被这些字句敲打着,咚咚有声。
在书的结尾,金头战败了,他躺在那块白色的巨石旁奄奄一息。卡米尔感到自己就站在巨石之上俯视着他,看着他和太阳一起慢慢熄灭。她走下去,抱起那颗金头,献上最后一个长吻。而这个男人,也终于在死去的一瞬间认出了自己。卡米尔合上书,任凭眼泪恣意流淌。保罗的文字震慑着她的心,他具有同样的天赋,那种表现生命的天赋!她想起保罗曾经说过,没有谁是一部作品真正的模特儿,我们应该向自己的灵魂求教。这个未来的伟大作家,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理想,听从父亲的安排进外交部当一名整天无所事事的公务员呢?这个想入非非的家伙,他应该和大诗人兰波在一起,他应该远离身边庸俗肮脏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幻想。
卡米尔背靠着枕头,在胡思乱想中昏昏欲睡。隐约中,她来到了一个黑夜中的墓地,四周都是阴森恐怖的墓碑,她迷失了方向,大声地呼唤着弟弟:“保罗,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住嘴,你这母狗!”突然,远处传来了保罗的声音,他恶狠狠地说,“你和那个老男人上过床!哦,我真替你感到恶心!”
她眼含着热泪,跪下恳求弟弟的宽恕。她看到他弯下腰,两片金色的嘴唇渐渐靠近。他马上就要吻到她了。突然,他狂笑着后退,摔倒在地,慢慢合上了眼睛。保罗死了。
卡米尔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了。天已经亮了,她的心在突突狂跳,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翻身坐起来,拼命捂着嘴向脸盆跑去。一阵干呕之后,她恐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知道自己完了,一个孩子正在向她走来。
她还记得两年前,当他们刚刚开始相爱,她曾经偷偷地告诉罗丹先生她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那时他只是微微一笑,脸上交织着恐惧和羞愧的表情,始终没有回答行还是不行。他不知道,卡米尔的这句话并非无心之言,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她的艺术和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全部都寄托在这句话里了。可是,当这个孩子真的来到的时候,她却不知所措了。
卡米尔对罗丹没有任何的要求。但是得知她怀孕的消息,罗丹先生还是有点儿紧张,因为他害怕罗斯,从上次罗斯大闹克洛·拜扬游乐场以来就整天为自己的这个丑闻提心吊胆:“我的天呐,又一件蠢事发生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难道我身边的蠢事还不够多么!”但是当他确信卡米尔一定会保密以后,他就变得不以为然了,甚至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反正卡米尔住在了远离巴黎的利斯莱特城堡,这是罗丹先生一个朋友的家,家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库塞尔夫人。
面对罗丹后悔的态度,卡米尔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她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险。她爱他,也爱这个孩子,因此她愿意做一个未婚的母亲,就让人家说三道四去吧。自从她决心做一名女雕塑家,她就已经揭竿而起了,只是这支起义的队伍只有她一个人。她承受的“不名誉”的指责还少吗?现在,为了她的孩子,她更要大声疾呼,不会介意别人的目光。
为了掩饰自己怀孕的迹象,卡米尔开始深居简出;即便是不得不出现在雕塑室里,那件肥大的工作罩衫也能成功地帮助她逃开人们的目光。这些天,罗丹先生回到巴黎去了,他的一个朋友死了,他得去参加葬礼。卡米尔一个人住在利斯莱特城堡里,思念着他。她从窗户里向外望去,小桥流水让她的心情十分舒畅。她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孩子在她的腹中动胳膊动腿的快乐。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了,情况一直良好。而她呢,则像个快乐的隐士,雕塑、画画,做她想做的事情。她把手放在右边的肋骨处,那里有点儿发疼,大概是孩子在压着她吧。她想像着孩子的脑袋的位置,柔声对他说着话。这几天,虽然她吃得很少,但是她能明显地感到孩子在很快地长大。她沉浸在惊喜的等待之中。
卡米尔想给罗丹先生写封信,把自己和孩子对他的思念告诉他。她知道,罗丹先生总觉得对不起罗斯,所以要常常跑到巴黎去安慰她;可是在那里,他又会为自己感到苦恼,不得不赶紧跑回来。哦,但愿他能快点儿赶回来,他现在是不是和罗斯在一起?难道他不记得他的孩子正在成长吗?……她坐在那里,刚写了几句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卡米尔站起来,把一块手帕用冷水浸湿,搭在额头上。可是她仍然觉得呼吸困难,热得受不了。是不是调皮的孩子顶住了妈妈的肺?她强忍着不适,写下最后一句话:“罗丹先生,我求求您赶快回来吧。为了使我相信您就在我身边,我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您的公主。(您还记得您曾经这样称呼过我吗?在我们的游乐场,您是我的‘蓝胡子’,我是您的‘公主’。)”
卡米尔在信中千万遍地呼唤着罗丹,她汗如雨下,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但是她仍旧不放心,在信的末尾又加上了一句:“请您千万不要再欺骗我了,拥抱您,卡米尔。”窗外乌云密布,很快就要下雨了,夏天的雨水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卡米尔喘了口气,希望天气能赶紧变凉爽一点儿。她把信仔细地折好,装进信封。
第四章
爱情的丧钟(2)
卡米尔站起来,想把信交给库塞尔夫人,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顺带着照看她一下。可是,她的肚子和腰部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库塞尔夫人!”她只叫了一声就捂着肚子摔倒在地,她感觉整个肚子在裂开,有一只大手正在里面无情地搅动。“啊,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乖乖地呆在里面睡觉?为什么要和你爸爸一样折磨我?……”卡米尔痛得浑身痉挛,她在地上滚动着,嚎叫着,撕心裂肺。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上帝啊!快来救救我的孩子!卡米尔的喊叫越来越弱。她躺在地上,全身扭曲,肚子仿佛已经被撕开,整个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眼前飞舞着无数的黑蝴蝶。酷热的天气和令人难以忍受的绞痛让她汗如雨下,罗丹!你在哪里?你究竟和罗斯在那儿干什么?罗斯!那个可怕的女人!是不是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故意在这个时候拖住罗丹不让他回来?那该死的女人,难道她已经给我可怜的孩子施了魔咒?……我终于还是没有斗过她!……卡米尔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她睁开眼睛,仿佛看到身边围着一大群人,他们骑在她的身上,抓住她的双手。“你们要干什么?”卡米尔感到他们正在摸她的肚子,寻找着她的孩子。他们堵住她的嘴,捆住她的双手,然后用刀割开她的肚子,她觉得内脏都被掏空了,她也要死了。“不!你们不能就这样杀死我的孩子!我爱他!我绝不能让你们把我的孩子带走!”
“请您放轻松吧,有我在这里照料您!”这是库塞尔夫人的声音,“我已经叫人去请医生了,您会没事的。”
卡米尔仍旧挣扎着,终于耗尽了力气,昏死过去。
卡米尔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大雨也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坐着的正是罗丹先生,他得到了通知,已经赶回来了。
卡米尔疲惫地合上双眼,她的脸色比雪白的被单还要苍白。她瘦了很多,眼窝也深深地陷了下去,头发披散在床上。罗丹先生握着她纤细的手指,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卡米尔就这么躺在那里,好像一具活死尸。有人替她擦洗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她小产后的大出血到现在还没有止住,她的身体越来越白皙透明,生命正随着流出的血液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溜走,她这样想着。现在,她惟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因为她什么都没了。虽然谁也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她的孩子没了。卡米尔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一片羽毛,正在慢慢地向天上飞去。
罗丹先生坐在床边,闭上了眼睛。该死,他为什么要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她呢?如果他在她的身边,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他没有。他让卡米尔一个人孤独地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要不是人们从她的手里发现了那封被紧紧攥着的揉皱的信,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过得是怎样绝望的生活,他甚至厌恶过这个孩子,拒绝去想起他。而在认识他之前,她总是笑着对人们说:“管他的,我热爱生活!”是她,激起了自己已经熄灭的生命之火。……罗丹先生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那座《地狱之门》,爱情的丧钟敲响了,死亡的大门正在向他和卡米尔敞开。一切无可挽回。
几滴眼泪悄悄地滑落在卡米尔的脸上,罗丹先生喃喃地说:“慈祥的上帝,请您饶恕我们吧,请您让我的卡米尔活下去。如果她死了,我会发疯的。”他头一次尝到了痛苦的滋味,以至于跪到了地板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头。听到罗丹先生的抽泣,卡米尔睁开眼睛,看着这个脆弱的男人,她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抬起手放在他流泪的眼睛上,抹去了他的眼泪。
卡米尔卧床休养了几个星期。在这段时间里,库塞尔夫人家隔壁的一个小姑娘帮助她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她叫娜娜,金发碧眼,惹人怜爱。娜娜总是悄悄地采集一些美丽的鲜花和散发着香气的草莓给她送来。开始的时候,卡米尔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她死去的孩子,伤心得不得了;但是渐渐地,她爱上了这孩子带来的生命的气息。和卡米尔熟识了,娜娜就缠着她让她教会自己画画。她是那么有灵性,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幻想的神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画得越来越好,看着她的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