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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聚一听,直接跪下了身子,口气无比惶恐:“奴才罪该万死,不敢妄自揣摩主子的想法。”
“呵……”意料之中的答案,让绍凡轻哼发笑,再次朝着那消失了沐扶夕的宫道上看了半晌,转身直接走下了高台的木阶。
双脚刚刚一接触到地面上的积雪,绍凡便僵硬住了身子,看着眼前那从凤鸣殿一步一个凹陷走过来的脚印,慢慢的闭上了双眸。
不过是几寸大的鞋印,是那样的轻缓无力的在雪地上生成印记,可对于绍凡来说,却像是有着万般斤重量的映入了他的双眸,踩进了他的心脏。
白色的哈气随着绍凡的鼻息之中缓缓喘出,待他再次睁开双眸时,顾不得疼痛的再次握紧了袖子下双手,转身朝着凤鸣殿的方向走了去。
阵阵寒风扫过,吹散了停留在附近的气息,只剩下了两排背道而驰的脚印,在雪地上鲜明对比着……
第六章 挑明()
熏笼里的银碳烧没了一盆又添了一盆,一声:“太子到——”的高呼,打破了凤鸣宫里让人连呼吸都察觉不到的安静。
靠左在软榻上的皇后微微睁开双眸,看着刚刚走进来的绍凡,轻轻的扯了下唇角。
“儿臣见过母后。”进屋的绍凡微微屈膝,跪在了刚刚沐扶夕跪过的地面上。
皇后倾了几分身子,伸手将地上的绍凡搀扶起来,抬眼打量着仔细的打量着绍凡的英俊的五官,微笑着点了点头:“本宫的绍凡终于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绍凡后退一步,避开皇后打量的同时,坐在了另一侧的软榻上,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皇后呆楞的看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视线,只是一瞬,便含笑的侧了身子又道:“刚刚本宫见了扶夕,稳重自持,倒是和太子越来越是般配了。”皇后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发鬓,故意一个停顿之后,摇头笑了笑:“瞧本宫的记性,明明才刚将朝阳五凤挂珠钗送给了扶夕,现在却又不自禁的找寻,当真是年岁大了,脑子不灵光了。”
听着朝阳五凤挂珠钗几个字,绍凡端着茶杯的手臂猛然一僵,抬眼朝着皇后看去,温和的双眸沉下去了几分:“如今父皇刚刚驾崩,母后便将代表传承之意的朝阳五凤挂珠钗,赠给了扶夕,依儿臣之见,为免太过操之过急了些。”
皇后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讲,绍凡心里也是清楚皇后的意思,只是现在自己的父皇刚刚驾鹤西去,他就算有心,也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谋算着什么。
皇后听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透着锐利的双眸侧眸朝着窗外看了去,瞄着此刻正在院子里扫雪的小太监,缓缓的开了口:“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雪让所有人惶了心,如果你将它看成灾,它便只是灾,但如果你将它看成福,结果就会大大的不同。”说着,召唤来了守在门外的宫女:“赏外面扫雪的小太监一个月的俸禄。”
“是。”
随着宫女缓缓走出,皇后再次将目光转到了绍凡的脸上:“天灾虽不幸,但不是时常有,至于如何把握,就要看每个人怎么去想了。”同样举起面前的茶杯,皇后轻轻闻了闻茶杯之中散出的茶香:“如今近在咫尺的墨王在朝中已笼络了一部分的人心,远在百里的萧王又手握兵权,太子怎能一直坐以待毙?”
她将驾崩比作天灾,将绍凡比喻成了扫雪的人,将自己寓意成了沐扶夕,虽然她更想挑明了直言,但她总觉得,某些事情要是挑得太过明白,反而会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如今先帝驾崩,若是绍凡不趁着这个时候抓紧讨好沐扶夕,在沐氏一族的维权下登基上位,那么等错过了时机再想来过,便早已为时已晚了。
打铁需趁热,虽残忍却真实,而在这个皇宫里,唯有真实的残忍才会让自己脚下的路更加长远平坦。
而对于这个自己养大的儿子,皇后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是对皇位并无兴趣,只是因为他的心思太过善良和他的谋算太过完美。
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绍凡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在皇后惊讶的目光中微微俯身,终是开口说话,却竟是跪安:“母后的话儿臣会放在心上,儿臣先行告退。”
皇后没想到自己的一翻心思,竟然得到了含糊不清的答复,脸上的笑容终于逝去,看着已经朝着门口走去的那抹身影,口气徒然变冷了几分:“太子莫不要忘记,当初先皇闭眼之前的最后一句叮嘱才好。”
绍凡的身影冷然停顿在了原地,一双总是柔软的眸子再次纠结缠绕,僵持的站在原地半晌,待再次迈步步伐时,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凤鸣殿的正堂。
正在门外等候的孙聚见自己主子走了出来,赶忙上前打了个欠:“太子殿下,奴才刚刚听闻,太子妃被皇后娘娘暂时安置在了晖仁宫。”
绍凡怔了下神色,呼出了一口泛着白雾的气:“回太子殿。”
孙聚一愣,赶紧点头:“是。”
坐在正堂里的皇后见绍凡的身影越走越远,伸手招呼来了自己的内侍刘兰福:“让内务府以本宫的名义给沐氏一族传个话,就说先帝驾崩,本宫因顾忌太子妃心绪不安,故让沐夫人进宫看望。”
“是。”
随着刘兰福的离开,皇后疲惫的双眸馊的敛利了几分,太子,既然你仍打算在原地停留的话,就别怪本宫用谋,本宫不能因为你的犹豫不决,亲手葬送掉了自己以后的安逸。
第七章 小憩()
烛光淡淡,几何寂寥。
时值戌时,晖仁宫的寝院里燃起了淡淡的烛光。
一张摊开的宣纸,一支沾墨的毛笔,沐扶夕站于台案之后,慢慢落下了手中的鼻尖。
浓韵的墨汁随着她的力道逐渐在宣纸上成形出字,不过是洋洋洒洒的几行字,却是刺疼了站在一边正在磨墨的孀华。
抬眼看着仍旧专心写字的沐扶夕,孀华动了动唇,可除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外,竟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孀华。”沐扶夕听闻,不曾抬眼,轻轻开口:“我知你多有感慨,但明日当着娘亲的面,你切莫露出这般让娘亲挂心的样子。”
孀华一愣:“夫人明日会进……?”没等把话说完,回神的孀华当即红了眼眶,一双眼满是疼楚的看着沐扶夕,声音难免抱不平:“太子怎能如此?先帝才刚刚驾崩,便让小姐以沐氏一族的名义扶持他登基,怪我以前看错了他!”
孀华从小跟在沐扶夕的身边,本就心思敏锐的她跟在沐扶夕的身边久了便是更加的细腻,如今沐扶夕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她便是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因由。
只不过这种猜测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她一直觉得太子与小姐之间的感情是最为单纯的,不参任何的杂质。
“放肆!”沐扶夕声音一凛,口气难免锐利,孀华一个惶恐,当即跪在了地上:“小姐消消气,奴婢只是为了小姐不值得。”
对于孀华的下跪,沐扶夕没有任何的表情,双目仍旧看着眼前的宣纸,下笔稳重字体娴熟:“太子就是太子,岂能是你能直呼用他字的?况且我是受了皇后的钗,不是太子的钗。”
“小姐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她……?”孀华有些震惊:“可皇后娘娘那般的疼爱于小姐,又怎么会?”
“孀华,我一直以为你的心思细腻,但是现在看来,你只是比婉晴的心思细腻了些。”沐扶夕幽幽的叹了口气,收回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手臂,翻转手腕将毛笔放在了笔格上:“你下去吧,我累了。”
孀华知道平时小姐的脾气很好,但一旦小姐认真起来,其威严不是他人可以质疑的,虽是满心的担忧,却是听话的站起了身子,对着沐扶夕盈盈福了下身子,缓缓的走出了里屋。
沐扶夕看着孀华的背影,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个傻丫头,后宫中的女人,何来的喜爱和厌烦之说?有的不过是有用和无用之别。
以前皇后疼着她,是因为她是沐氏一族的长女,是元清的太平郡主,如此庞大背景的荣耀下,太后又怎会挑着她的毛病?
现在虽然她仍旧地位不变,但皇宫在变,若是她一旦选择对这场皇权袖手旁观的话,绍凡最坏的结局也会是个王爷,但皇后就要面临着陪葬的死局。
所以在这种进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无路可选的局势下,皇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宣纸上的字迹已经干滞,沐扶夕扶着桌子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微微前倾了几分的身子趴在了身前的台案上,闻着宣纸上传来的淡淡墨香,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困意来袭,思绪一点点的沉淀了下去,似梦非梦之中,她似乎再次看见了那有着她无数回忆的地方。
雪绕的品梅园,凝聚着化不开的甜,细腻的白雪,透红的梅花,慢慢从模糊变得清晰……
随着眼前的视线不断的清晰了起来,她还看见了那胜过梅花红,赛过积雪白的绍凡。
“绍凡!”睡梦之中的她大喊着,踏着风雪跑到了绍凡的面前。
站在品梅园的绍凡一袭淡墨梅花白袍,见了她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轻摇了摇头,解下了自己自己身上的灵狐外披,盖在了她的肩膀上,浅笑中带着几分的无奈:“都已经笄礼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的不小心,如此的天寒地冻,若是着了凉,可是要怎么办?”
他满口的担忧,语气却是出奇柔软,像是汇集了千万的宠爱,腻恋成蜜,浓到溶不掉,甜到化不开。
她闻了闻那充满着绍凡味道的外披,对着他眉眼弯弯:“我若是病了更好,这样绍凡就能名正言顺的来沐侯府看我了。”
在面对出了绍凡以外的人或事时,她总是时刻充满着理智和自持,但每当她沉溺在绍凡的身边时,便顽劣耍欢的像是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孩子。
她说,这是她的依恋。
他却说,这是他的宠眷。
这样的温馨,这样的梦境,让佛在红木雕花台案上的沐扶夕闭目微笑,浓浓的笑意凝聚唇角,落不去,散不掉。
第八章 留恋()
雪停过后的夜晚带着让人冻心的寒意,刚刚收拾完其他屋子的婉晴正要迈步走进正堂,却见孀华一脸忧愁的走了出来。
“孀华这是怎么了?”
婉晴与孀华只相差了一年进府,而沐扶夕一向喜欢简单低调,所以从沐扶夕的身边一直都是婉晴和孀华陪伴着,久而久之,婉晴和孀华的感情也是要好的紧。
孀华回眸朝着里屋的方向看了看,轻轻的叹气,想要说的太多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后只得道了一句:“只是心疼小姐罢了。”
相比之下,婉晴的性子要比孀华粗线条,所以性格也比较欢快:“孀华,咱家小姐的事情啥时候用的着咱们操心了?小姐自会有分寸的,你可别忘记了,咱们家小姐可是一言便让先帝攻下汴川的奇女子。”
是啊!孀华听着婉晴的夸赞,也是从忧虑之中抽出了一丝的笑容,挽起婉晴的手朝着西厢房走了去。
换下一身红袍身着亮白锦缎的绍凡,在孀华和婉晴离开之后慢步进了院子,月光明亮,照耀在他温润的面颊上,似波光流动,婉转流光。
正房里传来的一丝光亮,映入进了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之中,让他此刻那挂满了烦忧的心被折亮了一个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