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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绩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觉醒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疼,仿佛有人在睡梦中狠狠将他胖揍了一顿似的,其实呢,这只是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而已。
陆绩艰难地用两条手臂将身子撑了起来,然后斜靠在床头,看了看浑身是绷带的阿灿道:“从天策馆回来啦?那边情况怎么样?”
“其他人都还好,就老童伤得最重,断了几根筋,日后恢复过来啊,功夫怕是要打些折扣了……”阿灿慢悠悠地走进了门,然后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现在能在这城中找到这胡椅的,怕是也没几家。
“还是你这椅子坐着舒服啊。”阿灿惬意地拧了拧屁股,旋即问道:“怎么样啊?咱家秦姑娘在那边急的直打转呢,那批粮你要回来没有?”
咱家……秦姑娘,陆绩老脸一黑。
“要回来了,蒋国公亲自派人讨要的,我一回府就派人去天策馆了,你们应该是错开了。”
“那就好……”
陆绩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犹豫了片刻后才道:“今天的事,多……”
“要是想道谢就闭嘴吧。”阿灿笑骂了一声,然后斜靠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叹道:“我们兄弟几个,能替伍大哥和老蟒杀了岑仁杰,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绩笑而不语,今天发生的事,真的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若不是自己、尹昌、蒋渠三拨人一拨比一拨赶到的及时,韩荃是根本不可能抵挡下来这么多人的。不过……花七是如何与长孙敛搭上关系的,这点陆绩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这能成为他反戈一击的重要突破点。
当鱼肉……当的太久了。
不能再让你伤害我身边的人!
“咳……我来这儿可不是看你发呆的,是不是该告诉我虞公和虞叔的故事了。”阿灿轻轻拍了拍桌子。
…………
太极宫建于隋初,隋称大兴宫。李氏一族夺取江山后,这宫殿也就成了长安城里的正宫,故又称京大内。太极宫东、西、南、北四面共开有十个城门,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承天门了。门内一条自南而北的宽阔白石板御道,御道左右有东西朝堂,门前有广三百步的宫廷广场,南面直对朱雀门、明德门,御道的尽头是便是一座白玉浮桥,过去浮桥便是一座硕大的宫殿,也就是太极殿。
太极殿是处理政事的正殿,除了例行的早朝,其他如元旦、冬至,设宴陈乐都在此处进行,朝廷遇有赦宥,或除旧布新,或接待万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皇帝也要御太极殿听政。其非同凡响的意义可见一般。
就在这漫天飞雪的寒冬时节里,尽管殿中已置了好多个火盆,但也抵挡不住那丝丝地寒意。
一个个太监和宫娥们低眉顺目,噤若寒蝉,连咳嗽一声都不敢,因为他们的主人,也是这天下亿万众生之主,大唐皇帝李世民,正坐在殿中,与一名浓眉俊朗的老大人对弈,一旁伺候着的,则是一名眉发皆白的老太监。
这位老大人面容白净,须发浓密,一双黑色的眸子显得异常深邃,他便是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像中第一位的长孙无忌,他不仅能文能武,入朝之后,更是以国戚的身份位列宰相,足见李世民对他才能的信赖。
当然了,李世民的信赖,是建立在他懂事的基础上……
这些年来,长孙无忌不仅没有靠着国舅和宰相的双重身份飞扬跋扈,反而是越发谦和和小心谨慎,在任何一个敏感问题上都能妥善处理,就拿太子和越王之争来说吧,这两年来已经可以看到些苗头了,可长孙无忌身位两个人的亲叔叔,却能和这两个人断的一干二净,和任何一个都绝不扯上关联。
这听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做起来……恐怕非常难。
“辅机,朕的棋艺又进步了吧。”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黄色盘领龙袍的李世民轻轻捋须笑了笑,然后手起棋落,一颗黑子狠狠落在了白棋的腹地,仅用几子,就死死钉住了长孙无忌的一大片白棋。
李世民是马上的君王,虽然已过天命之年,须发微微斑白,但仍腰杆笔挺,坐在那里大刀金马,举手投足都透着气吞山河的气概,然而当了皇帝……想要宣泄这股王霸之气,也就只能在这片棋盘上了。
长孙无忌微微笑了笑,凝眸看着棋盘良久,这才摇头叹服道:“陛下这招暗度陈仓,实在是妙啊,看来论及这兵法谋略,臣不如陛下远矣。”
李世民听后拍着桌案哈哈大笑,笑骂道:“你这老滑头,什么时候也这般会拍马屁了。”
长孙无忌赶忙拱手道:“岂敢岂敢,臣之所言句句肺腑……”
“好了好了。”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道:“你这家伙向来心眼儿多,要不猜猜,今天朕为什么留你在这太极殿中下棋呢?”
“这……莫非是因为吐谷浑的战事?”
“算是其一吧。”李世民将手中的棋子丢了回去,然后笑道:“李靖这个家伙呀……朕把暗度陈仓用到了棋盘上,可是这个家伙却生生把这招用到了敌军身上,一把大火烧了伏允的粮草辎重不说,经过曼头山、牛心堆、赤水源三仗,伏允已经败走突伦川了。”
长孙无忌赶忙拱手起身,高声道:“恭贺陛下……”
这事嘛,他作为宰相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李世民有这个兴致跟他说,他就得陪着演下去。
“据尚书省报,第一批俘虏和财物,过不了多久就会由薛万昀押送回来,朕,将会在那承天门处接受献俘!”李世民遥遥一指太极殿正对着的大门,眼里脸上尽是一片意气风发之色。
“吾皇万岁!”
是了,在大唐兵锋所指之处,李世民要让天下寂静,万邦来朝!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喜有忧()
“有喜必有忧啊……”李世民微微叹了一句,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长孙无忌坐下。
长孙无忌一撩官袍,复又小心坐回了软塌之上,拱手问道:“陛下所指的忧,是中原地区的饥荒,还是大明宫的工程?”
“自然是指饥荒了。”李世民轻轻拂袖,脸上尽是愁色,他叹了口气道:“想朕威德遐被,四方宾服,这些年来征讨诸夷几无败绩,天下四方奉我为主,但这老天爷似乎与我作对一般,已经接连好几年的灾年了,今年中原春旱,现在寒冬腊月的正闹饥荒,如何不让朕心焦。”
说到这里,李世民心中的一根刺又被拨弄了一下,李淳风那颤抖的声音又在他的耳畔模糊响起。
三十年后,将有人屠戮李唐子孙殆尽,颠覆大唐……
李世民牙关紧咬,腮上已暴起了几条青筋,手中也是攥紧了几颗黑色棋子,仿佛要把它们捏碎一般。难道上天这些年来频降天灾,就是为了祸我国基,以至黎民失所,好让天命之人推翻我大唐,然后取而代之?
还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李世民突然想到了李淳风提及的那个异相之人,只可惜已过去数月了,却没有任何苗头冒出来。
“陛下,陛下?”长孙无忌看出了李世民脸上的异色,连忙轻声唤了两声。
“啊……辅机,你刚才说什么?”李世民稍稍回过了神来。
长孙无忌有些诧异,他不清楚李世民怎么说着说着就走神了,只好复述道:”陛下,老臣方才说,我们准备的又早又充足,中原这次饥荒想必是无碍的,况且有房相在户部那边盯着,陛下无需多虑。”
“对了……蒋国公不是向尚书省递了个赈灾条陈吗?前几天早朝的时候听玄龄提了一嘴,本来不是很在意的,结果这几天看了好几封户部的折子,都提到了这个赈灾条陈,说什么水灾可用、旱灾也可用之类的,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朕说说。”
长孙无忌苦笑了片刻,折子这事儿他还真清楚,房玄龄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地夸这个妙法了,这个条陈赈灾只是一部分,其中如何管理、引导、调派才是关键,说它放之四海皆准肯定不行,但对其他事情而言,真的具有很大的借鉴意义。
“陛下……还记得那制盐的青年吗?”
李世民怔住了,最近数月,“陆绩”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耳中,实在太熟了。
“陆绩?”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看不清含义的笑:“那个不愿为官的、屈突寿的小侄子?那个从盐土中提炼出了好盐、写了三联绝令的陆绩?”
还有……是陆伯汉的私生子吧,不过这句话,李世民是没有说出口的。
长孙无忌一愕,他没想到李世民竟然真的能记住一个升斗小民的名字,愣了片刻,他这才说道:“是他,不过这个陆绩现在已经不是平民了,经过屈突寿的安排,他现在在洛阳巡防团当了一名八品的巡城校尉,算是军户了……”
噗……
李世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缓了半天这才哭笑不得的说:“你是说这个瓜皮放着朕钦赐的文官不做,跑去屈突寿那里做了一名小小地校尉?”
长孙无忌同样无语道:“是……”
“这个条陈也是他写的?”
“是……不过这事一直由房相负责,臣了解的也不多,回头便让尚书省给陛下呈上一份来。”长孙无忌拱手道。
李世民神情若有所思,手指扣击着桌案半晌,思索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辅机,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多人才埋没了吗?就拿这个小子来说,文采又好、又能办事,肚子里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着实是个人才……朕有件事想交给他办,你帮朕参详参详如何?”
有事?
长孙无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好拱手道:“陛下请讲。”
李世民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李靖此次北征吐谷浑,途径吐蕃时,有人发现吐蕃土城里有大量的唐制青盐出售,朕派人查了查,很多线索都指向了宜阳县候长孙敛,但也没什么实质性地证据,朕想让屈突寿和这个陆绩去细查此事,你看如何啊?”
字字如针,声声如雷!
李世民说得轻巧,长孙无忌脑袋里却如同无数记惊雷炸起,早已懵的不能再懵了,大脑短路了片刻之后,长孙无忌突然翻下了软塌,俯首叩地不止,咚咚咚地直作响,但却是咬紧牙关什么也说不出来。
“辅机,你这是做什么。”李世民皱眉,然后冲身侧的那名老太监一挥手,喝道:“愣什么,还不赶紧把赵国公扶起来。”
安公公赶忙应声上前,拉起了不停叩首的长孙无忌。待长孙无忌站起地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来了丝丝血迹,他打了个趔趄,显然这几个头磕的也是不轻。
“陛下!是臣失察啊!臣有罪啊!”
“辅机……切莫瞎说,你何罪之有啊?若朕信不过你,还会与你说这些事情吗?”李世民摇了摇头道。
长孙无忌感激涕零道:“多谢陛下信任老臣,这贩盐一事,关乎国计民生,臣怎么也想不到,长孙敛已深蒙皇恩,爵至县候,竟然还能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臣受他蒙蔽,一直不察,实乃臣之罪过啊!”
“哼。”李世民冷冷哼了一声,拍着桌子冷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心中失了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