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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骁又把目光扫过去。
周遭一片安静，四目对视。
顾玥攥着手心，看了一眼，就想逃离。
医院长廊宽敞明亮，熹微晨光穿过玻璃透进来，照在两人中间，无端横亘出结界来。
“好久不见。”陆正骁叹口气，先开口道。
顾玥看了眼周围，像是在找人。
“别找了，司南今天没来医院。”
“······”
顾玥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在他轮椅上：“你的腿——”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很会装弱者，我的腿怎么回事你会不知道？”陆正骁苦笑一下：“城西画廊的选址是你选的吧？”
顾玥愣住，“你去城西画廊了？”
陆正骁静静的看着她，看她眼角清晰可见的褶皱。
“我一直很好奇当初到底因为什么让你把亲儿子丢在千里之外，和另一个男的毅然决然奔走，现在看来，你过得也不怎么样。”
顾玥哑然，跳过这句，苦涩的解释：“我真的不清楚你受伤的事情。”
最近萌萌生病让她整个人分身乏术，父亲顾昌珉担心她想多没告诉她也是正常。
“家里有人生病了？”陆正骁问她。
“嗯。”
“很严重？”
顾玥没说话。
“市医院有很多项目是和陆氏医院挂钩的，要有什么困难尽管提。”陆正骁语气平静，像是故友似的。
顾玥只觉得手心出了一层汗。
“但是，麻烦你和你们家人不要去打扰司南，他能从这些事情中走出来真的很不容易，就算你没把她当儿子看，但总归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难过，你也不见得会有多好受。”
“小舅妈，小舅舅说萌萌醒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你——”
沈南风刚出电梯间，就看见顾玥站在长廊上，好像在和人说话，她朝那人看过去。
下一瞬，她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陆司南陪着爷爷去陆家祠堂祭祖，用去一天时间。
“爷爷，你为什么不在南江养老，非得去美国？”陆司南想起上次沈南风很困惑的问题，趁机问一问。
陆淮生看向他，“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八卦了？”
“······”
陆淮生拄着拐杖，一左一右两个孙子搀扶着，心里满满当当的。
“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最早一批接受公款出国留学的高材生，她先去的法国，后来又去了美国，本来可以在那里做研究员，后来为了我这个穷当兵的，当然也是为了回来志愿建设，她选择回国。”
第588章 人命面前（）
“我们在一起五六十年的时间，她一直想让我陪她再去一次美国，我答应的很好，可是又公务繁忙，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了，等我好不容易退休终于可以陪她去了，她又病倒了。”
陆司南看见老人家的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清泪。
“人这一辈子啊，哪有这么多放不下的，抓住现在，不给自己不给在乎的留下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祠堂周围松柏林丽，有的树上还悬着点点白雪。
一口寒气吸入肺里，一阵冷风袭过来，陆司南没躲开，冷到心坎儿里，他头皮阵阵发麻，右眼皮突突的跳。
“司南，再把陆家家规背一遍。”
陆司南怔了下，清清嗓子，聚精会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以后，这世界都是你们的。”陆淮生意味深长道，“但是我更希望你们活得快乐。”
沈南风有一个人在楼梯口坐了很久。
整个人大脑都是放空的状态，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越是觉得什么都没想，其实越是一团乱麻。
她摊开五指，盯着自己掌纹看，上次和陆司南去建安，路过一个地下通道，有个很小很小的算命摊子，陆司南看她好奇，拉着她的手上前去让“半仙”算了一卦。
那算命看她手，只说了一句：“掌纹细密，缠丝太多，容易自己把自己困住。”
陆司南笑着安慰她：“我在你身边，怎么会让你困住自己呢？”
现在想起来，自然是一语成谶。
陆叔叔知道了，那就意味着陆司南很快也会知道。
沈南风此时经无端生出一股子无力感。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她兜里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接起。
“囡囡，萌萌对的主治医生说要找你聊聊天。”
沈天阔语气状似轻松。
“哦，我来了。”
沈南风挂了电话，扶着膝盖站起来，朝着会诊室走去。
又响起刚刚和沈天阔的对话。
“爸，妈想的是不是小舅妈的另一个孩子，想让他站出来，对吧？”
“你知道这件事情？！”
“连萌萌都知道这件事情。”她说：“难道小舅和小舅妈永远都不回来吗？”
“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们这些外人瞎掺和什么。”
“不过，你也别怪你妈自私，我们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且不说你捐了造血干细胞身体会有什么影响，就说你和萌萌只是半相合，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愿意站出来，毕竟是亲兄妹，很大的可能会是全相合，你懂吗？”
的确，在现实面前，沈南风无话可说。
“可当年小舅妈就这么抛弃陆——她另外一个孩子，现在再带着目的回去找他，那个孩子会有多难过啊？！”
她听见沈天阔长叹一口气。
“囡囡，人命面前，什么都可以让到一边。”
“处理问题不要感情用事本末倒置。”
“你愿意捐献造血干细胞给你的表妹苏萌萌吗？”主任问她。
“嗯，我愿意。”沈南风点头，
“你今年十五岁，上高一？”
“高二。”
第589章 别对谁都掏心掏肺（）
“你今年十五岁，上高一？”
“高二。”
医生颔首，开门见山道：“你父母和舅舅私下里都有和我说过，对于你是否捐献的事情口径不一。”
沈南风低头抠着手，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您的意思是我没有成年没有表达个人意愿的权利？”
医生摇头：“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有表达自我意愿的权利，我们是医生，只管治病救人，其他的家事我们没有权力过问。”
“但是，很多事情如果连尽力尝试一次都没有，那可能会为患者失去一次百分百治愈率的机会。”
祖孙三人回到陆宅，发现陆正骁居然又从医院搬回来了，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眉头紧蹙。
陆淮生先发话：“来来回回，就不觉得麻烦人！也不怕把好腿给折腾坏了！四十多岁的人了——”
“爸，您先上楼休息。”陆正骁打断父亲的话，声音沙哑疲惫，“斯扬，扶你爷爷上楼休息。”
陆司南皱眉看向陆正骁。
陆淮生一句话被他堵着，气呼呼的和陆斯扬上楼了。
陆正骁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有事？”陆司南看向他。
“你先坐。”
陆司南坐下来，拿出手机开始翻看。
陆正骁一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一天，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想起早上看见顾玥，听见沈南风喊她小舅妈，后来让小赵去查，得知顾玥的女儿得了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再联想到当时沈南风看见自己时惊恐的目光，前后一串便可知道，小姑娘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一直瞒着陆司南。
陆司南翻了一遍微信QQ，没有沈南风发来的新消息，他兴致索然，单手转着手机，看向陆正骁：“你到底想说什么？”
“城西画廊的事情你知道了，对吧？”
陆司南没反应过来，手机咔哒一下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知道了。”他回答。
“有没有想过隔了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又要回到南江？”
陆司南啧一声，“天大地大，他们爱去哪去哪，关我什么事儿。”
陆正骁嘴角罕见的弯了弯，有了笑意。
他转了个话题，“最近没见你出去，那女孩回江城过年了？”
陆司南舔唇，漫不经心回答：“今年没有回去，她表妹生病了，在市医院。”
陆正骁停住往兜里拿打火机的手，“她跟你说了？”
“什么意思？”陆司南拧眉，“我不应该知道？”
这么猜测，陆正骁基本上猜测出来沈南风和苏家人所想。
生意场上沉浮二十余年，他所站的立场或许都和利益有关，但这何尝不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质最本质的相处模式？
“你应该知道。”陆正骁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和香烟，语气平淡，他视线浓稠，沉沉睇他：“你应该知道全部。”
“什么意思？”
“全部是什么？”
陆司南疑惑不解，“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怎么喜欢卖关子了。”
陆正骁起身，摸着扶手上楼，给儿子留了一个背影。
“看人得仔细，别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傻得给别人数钱。”
陆司南：“······”
第590章 我希望你永远真诚（）
“看人得仔细，别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傻得给别人数钱。”
陆司南：“······”
陆正骁一步一步上楼，合上书房门的那一刹，他想起小赵说的话。
“陆董，血液科主任交代了苏萌萌的病情，急性淋巴性白血病B型高危，需要进行骨髓移植，苏家人除在美国的郑晶之外，全都做了骨髓配型，只有沈南风一个人配型成功，半相合。”
“沈南风愿意捐献，不过她妈妈苏丽态度模棱两可，他们猜测苏萌萌可能有直系兄弟姐妹。”
“······”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
陆司南发现近一周沈南风和他联系愈来愈少，每次他发去一条消息，有时候一天都等不到回复，索性打过去电话，她接了就是三两句话说忙就挂了，更多的时候是没人接。
这样的距离感让他心里很是郁闷，为此单方面生气了半天多没理她，下午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给她发消息卖萌卖可怜。
可是，这天下午，沈南风还是没回他消息，一直没回。
他生气了，拿上外套就往医院冲。
这个时候，沈南风正在做捐献前的全身体检，血液胸透心电图等各种细碎的检查，她没拿手机，捧着一摞检查单和沈天阔楼上楼下的跑。
苏萌萌这两天突然高烧不退，医生说是外部细菌导致肺部大面积感染，情况不容乐观。
护士采完三管血，递了个棉球给她，“压住，你血管太细了，回去记得用温毛巾敷一敷。”
“好的。”
沈天阔接过棉球给她压住，扶着女孩细瘦伶仃的手腕，他心里有些难受，“囡囡捐完骨髓得好久才能恢复得像以前一样。”
“可是萌萌可以好起来，这不是最好的回报吗？”沈南风说。
“唉。”沈天阔叹口气，揉了揉她脑袋，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南风明白的，她从小沈天阔就对她要求非常严格，鲜少露出这么温情的举止。
“没事，过了这个坎儿，我们家一定会一直一直好下去的。”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