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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说了如下之言:
“苍鹰已经将自己的巢穴建立于大树之巅。但是鹰如果长久淹留于远方,难保卑贱的麻雀不会趁机占据巢穴,毁坏鹰的后代。”
成吉思汗知道,幼弟也在劝自己返回蒙古,因为那边的局势如今较为严峻了。在中原,自从木华黎死后,金国人又一次燃起了重夺黄河以北土地的野望;在辽东,曾经做为金国武将的名叫完颜万奴的人改姓浦鲜,据地称王,窥伺着蒙古;还有曾经拒绝出兵共伐花剌子模的唐兀惕……一旦想到这个用傲慢的口吻拒绝自己的国家,成吉思汗就会怒火中烧。他觉得,这次回去后必须用最残酷的手段彻底消灭这个国家,让所有敢于反对自己的敌人都心惊胆战,不敢再对蒙古有任何觊觎。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一片安全的天空。
在回复使者的同时,成吉思汗忽然心中一动,又嘱咐他代为探究孛儿帖可贺敦对于自己长久不归是否生出了不满。使者领命后,迅速沿着驿道飞驰,一刻不敢耽误地回到了位于土兀剌河畔的大斡儿朵,将成吉思汗的委婉探究悉数告知了孛儿帖。
此时的孛儿帖已经厌倦了那个除了脸蛋漂亮之外再无其他本事的乐师,给了他一笔钱后打发他离开。现在,听到成吉思汗的口信,她立刻明白了夫君的意图,于是另派了一名信使还有成吉思汗的两个孙儿忽必烈与旭烈兀去迎接远来的祖父与父亲——他们是拖雷的儿子,也是孙儿一辈中最为成吉思汗所喜爱的两人。当时忽必烈十一岁,旭烈兀九岁。
他们在叶密立河边与成吉思汗的大军会面了。使者复述了孛儿帖的言词:
“在那芦岸青翠的湖山,野鸭和天鹅多不胜数,湖泊的主人可以随意捕猎;如今天下已归于一统,年轻美貌的女子与妇人同样多不胜数,作为主子的您自然有权自由挑选,如果看上了谁就请自便吧,另纳新妇和给未被驯服的骏马备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孛儿帖还是如此聪明绝顶,善解人意啊!”
成吉思汗在心中由衷感叹道。关于妻子已经遣返那位情夫的事情,他也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有所了解,因此心中愈发欣慰。这时,忽必烈与旭烈兀张着小手跑上前来,呼唤着“爷爷”,扑入成吉思汗张开的怀中。
“我的孙儿都长大啦!来,和爷爷去猎场,让爷爷看看新一代苍狼的本领!”
牵着两个兴高采烈的孩儿的手,成吉思汗大步走向战马。他那双绿萦萦的猫眼闪烁着冷峻的光芒,花白胡须下的嘴唇紧紧抿着,如同两扇不可开启的大门。他并不怕自己的严肃会吓到两个孩子,因为在他看来,苍狼的后裔就是要时刻保持着紧张严肃的心,不应无节制的享乐。
在猎场上,成吉思汗再度焕发了青春的风采,以百发百中之势猎取了大量的野物。而两个孩子也各自有所斩获。忽必烈射中了一只野兔,旭烈兀则更加了不起,射中了一只大鹿。
成吉思汗大喜,亲自将那兔子和鹿的肉和油脂涂在他的这两个孙子的中指上。儿童初次获猎,应以猎物的肉和油脂涂儿童的中指,表示认可和祝福,这是蒙古的风俗。
此后,成吉思汗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一路东归,于纪元1225年春天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蒙古大草原。从回归的当日起,蒙古草原上再次掀起了盛宴的高潮,那些随成吉思汗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开怀畅饮,通宵达旦的谈笑嬉戏,使得这片自西征起就显得沉寂的草原又一次化作沸腾的海洋。包括成吉思汗本人都露出了难道一见的笑容。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落在位于察合台上首的那张空位时,笑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般消失无踪。
“术赤,难道你真的要自绝于蒙古,自绝于长生天吗?”
回师途中,来自北方的谣言越来越多,其内容几乎全部是不利于术赤的言论。有人说,他根本没有生病,每天畅饮美酒;也有人说,他收容了大批被蒙古军击败的各个部族的残余,不断扩大自己的兵力;最令成吉思汗感到威胁的是言论则说术赤经常召开狩猎大会,要知道蒙古人的狩猎就是军事训练,每当有大战来临之前必然要频繁举行。这些危险的信息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成吉思汗,令他几乎陷入寝食难安的地步。当然,这些谣言还不足以催促成吉思汗发动一次讨伐术赤的战斗,因为最主要的阿巴该至今还未传回任何消息。即使要武力解决术赤,那也应该排在消灭唐兀惕之后。
这时,一群来自花拉子模的舞女们旋转着腰肢舞过成吉思汗的面前,她们的两截衣装之间露出雪白的肚脐,那里镶嵌着闪亮的明珠,随着妖异的舞姿而不时闪烁出夺目的光芒,立刻在群臣之中引发了一连串的喝彩之声。成吉思汗的沉思也就是被这喝彩声所打断的。他看了自己的部下们一眼,不禁感觉有些无奈。这些人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候,也穿着金丝银绣的锦衣,伴随着异域节奏摇头晃脑。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有接受全蒙古的女人们欢迎的资格呢。”
他对紧靠在身旁坐着的博儿术笑道。脸上是笑,内心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连续不断地酒宴之后,成吉思汗开始巡视久违的故土。在两件事情之间,他居然没有去看望孛儿帖。因为他生怕再次触及术赤的问题。他与妻子之间的另一分歧就是对待术赤的态度之上。虽然四个儿子都是从孛儿帖的肠子里爬出来的,但是不知怎的,术赤总是最得母亲的关爱与欢心,即使术赤从来对孛儿帖没有任何热情的表示。那个孩子好像从来也不懂这个世界上还有亲情之一物。可若是说他全无心肝又不客观,某次自己与孛儿帖发生激烈的争执时,自己只不过是向前跨出了一步,就遭到了术赤的严重敌视,甚至咬了自己的手背。想起这段旧事的时候,成吉思汗就会下意识地看看手背,那里早已没有任何的疤痕,毕竟是小孩子,怎样用力也无法留下深刻的印记,但是印记还是留下了,就在成吉思汗的心中。
巡幸的第一站,成吉思汗选择了不远处的汪罕墓。在这里,埋葬着他的已故义父兼大敌,更有一点师长的味道。自己在日后对蒙古人的许多品格与意志上的培养都是参照着克列亦惕的模式而进行的。最后,自己终于青出于蓝,彻底战胜了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物,使得他匹马西逃,死于非命。后来,自己设法找到了他的无头尸体,用白银制成了假首级,然后举行了堪称隆重的葬礼。这个仪式不仅是对敌手表示敬意,更是为自己所经历的一个时代画上了句号。对于可敬的对手和难忘的故人,成吉思汗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毕竟他们是被命运选中的斗士,谁最终战胜了谁都不奇怪,胜利者固然毋需趾高气扬,失败者即使下了地狱也不必怨恨诅咒。现在,成吉思汗代替他们率领草原民族走上了前所未有的颠峰,想来这些英灵在地下也会开心的。或许汪罕还会拍着自己的肩膀再喊上一声:“好小子,有气魄!”
站在那座隐身于丛林之中的汪罕墓前,成吉思汗百感交集,在赞礼者镇海大声念诵了祭文之后,成吉思汗则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同时也是委婉地劝说部下们回复蒙古的传统,不要一味贪图那些虚幻的享乐,至于他们是否听懂了,遵从了,那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事情了。
辞别汪罕墓,成吉思汗就来到了镇海城。里面关押着许多已故君王的妻妾和女性亲属。最近,花拉子模的妃子连同他们的太后秃儿罕可贺敦也被押到了这里。因此,这座城市现在已经被戏称为寡妇城,对城主镇海而言,是一件相当苦恼的事情,也曾多次向大汗进言:
“请把那些整天号啕大哭的异族女人转移到别处吧,我快受不了啦。”
“转到哪里去呢?让她们去住帐篷?那很快就会要了她们的命!即使是亡国之人,既然是妇女,也不该过于苛待。”
听大汗如此说,镇海也只得闭口不言了。现在,这件事情被成吉思汗想到了,觉得应该去看看这些特殊的俘虏。
“大汗,那个秃儿罕可贺敦的态度极不友好,只怕会在言语上冲撞大汗,所以……”镇海踌躇地说道。
“言语冲撞?”成吉思汗冷然道,“她儿子的刀枪箭镞我尚且不惧,难道还怕言语不成?我倒要看看,她能怎样用言语冲撞我。”
见成吉思汗如此说,镇海只得在前引路,一同来到花拉子模女俘的关押处。秉承大汗的意思,镇海将她们安排在一幢四周有土墙的房子之中。这房子过去是一间兵器作坊,院落不大,但因为朝阳,所以每天都可以晒到温暖的阳光。但是,当成吉思汗一行靠近这里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用令人心头发冷的凄惨声调在唱歌:
“美丽的古里斯坦,你曾是欢乐的地方,
现在已变成废墟,连果园也被烧光!
身穿衣袄的蒙古人成了这里的主宰,
花拉子模啊,你只好在血泊中死亡!”
这时,有一群女人用哀怨的歌声应和道:
“到处是孩子们的哭泣,妇女们的哀伤。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她们的声音落下去后,那个女子又唱了起来:
“赛拉夫香河曾那样自在地流淌,
如今狼烟四起,连天上的日月也无光。
如今到处是孩子们的哭泣,妇女们的哀伤,
父老兄弟都悲惨的战死在沙场!”
女人们再次应和:
“到处是孩子们的哭泣,妇女们的哀伤。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她在唱什么,曲调很不舒服。其他的人更象在哀号。”成吉思汗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她在哀悼自己祖国的灭亡,其他人在为自己失去往日的幸福与荣耀而痛哭。”
镇海不敢隐瞒,具实以告。然后又说:
“如果大汗不喜欢,我这就命令她们闭嘴。”
“不必如此。”
成吉思汗阴沉的脸上堆满了皱纹,嘴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微笑,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直接吐出的字句:
“让她们哭吧,失去祖国的人应该痛哭!以此做为对胜利者的赞歌那是再好也不过的!”
踏入院落后,成吉思汗就立刻迎上了一双充满仇视与憎恨的眼睛。那眼睛也是绿色的,但是与成吉思汗的绿色眼眸又有所不同。如果说成吉思汗的绿色是一片宽广无边的大草原,那么秃儿罕的绿色就是一池生满苔藓的死水。
“世界的震撼者,万物的主宰,大蒙古成吉思合罕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镇海用突厥语呵斥道。然而,没有谁跪拜,甚至连动都不动。虽然许多人听到这个代表了恐怖、毁灭、屠杀等等一切可怕事物的名字后,无不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但是在秃儿罕可贺敦的威慑下,都采取了默然的姿态。许久,秃儿汗冷冷地说道:
“我是世间一切妇女的主宰,除了真主安拉之外,凡间没有哪个人值得我膜拜,更不用说是异教徒,野蛮人!”
“大胆!”
镇海断喝一声,正待下令侍卫们将花拉子模人都擒拿起来,却被成吉思汗挥手制止了。然后,他缓缓地走到距离秃儿罕不远处站定,继续沉默地望着那张皱纹密布的脸。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那么我看你只能得到我的冷眼。”
成吉思汗的态度令秃儿罕愈发愤怒起来。
“我只是想这样静静地望着你啊,同时对于你那已故的儿子表示哀悼。”
成吉思汗一开口,秃儿罕立刻反唇相讥道:
“不要假惺惺的故作姿态!我的儿子是死了,但是我的孙子札阑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