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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搁下文件;接起电话。
那人声音干净:“是我。”
罂粟怔了一下:“十二。”
她并未觉得意外;这是法租界;十二想知道她的电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十二顿了几秒:“若是我唐突了;抱歉。”
罂粟摇头:“无事。”
十二很快做了解释:“苏小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过几日,我会和贝达纳雷诺曼见面。”
罂粟看向摊在桌上的文件。
方才她正想思索此事;未曾料到;十二竟恰好打了电话过来。
“不知道苏小姐”十二迟疑着,“是不是想亲自去一趟?”
再次相遇后,他变得小心翼翼。
他担心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毁掉他们重新建立的友谊。
话音落下,罂粟什么都没有说。
十二听见空落落的风声,他心下一松。
十二出声道:“我有办法带你过去。”
罂粟思索后才开了口:“那就多谢十二爷照拂了。”
她的声音客气又礼貌,但十二却笑了。
十二明白,苏言再次接受了他的帮助。
苏言在外多年,天涯海角,她不过是一只四处漂泊的孤鸟。
十二希望罂粟能好好留在上海。
他知道她定有任务在身,只要她在,他就会去帮她。
他的心落定,又找了一个理由,搁了电话。
黑漆漆的房间里,灯光渺小,却仿佛温暖四溢,在这孤寂秋夜里,莫名觉得心安。
但罂粟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她不允许自己拥有太多的情绪。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份文件上。
过几日,罂粟会和十二去见那个法国商人,想必很多问题都会得到解答。
她忽的有了一个念头。
莫清寒既是董鸿昌的手下,为何要在法租界的商业上大做文章。
先前陆淮使计,让莫清寒的权利被架空。
难道说莫清寒已经开始怀疑董鸿昌,他现在是想另寻出路?
罂粟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假的戴士南也是董鸿昌的手下,他和莫清寒之间必定有些争执。
如果她从中挑拨,利用戴士南向董鸿昌传递消息。
是否会令莫清寒和董鸿昌的相互怀疑更深一层?
翌日。
罂粟离开公寓前,拨打了戴士南的电话。
戴士南现下人在南京,他政务繁忙,暂且不会离开。
罂粟神情淡漠,直到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声音。
戴士南开口:“谁?”
罂粟平静地说:“戴长官,是我。”
戴士南唤了一声:“罂粟。”
先前他试探罂粟,她已经表明了态度。他选择相信罂粟,但仍需一段时间的观察。
罂粟略有迟疑:“戴长官,我发现莫清寒近日有些奇怪的举动。”
她原本的计划是假装对莫清寒释疑,借此让戴士南信任自己。
而戴士南已决定策反自己,他也没有怀疑她当时刺杀陆宗霆的决心。
况且,莫清寒试图参与法租界的商业活动,罂粟才改了主意。
戴士南皱眉:“怎么讲?”
罂粟:“近日来,莫清寒和一个法国商人频繁联络。”
戴士南略有不满,但他却没有说什么。
罂粟继续开口:“那个人是贝达纳雷诺曼。”
戴士南冷笑了一声:“是吗?”
罂粟明白,只要戴士南去查,莫清寒想要参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生意,这件事就会立即暴露。
罂粟诱导他:“戴长官,我不知道莫清寒有什么目的。”
“但是我认为,此事一定和先前他的权力被架空有干系。”
戴士南沉声道:“你怎么看?”
他的语气坚定,仿佛是给了罂粟极大的信任和自由。
罂粟思索一番:“我认为,莫清寒已经对戴长官起疑,他知道你不信他。”
听上去,她极为关心戴士南和这项任务。
但她的行为却不会令人生疑。
因为190号特工罂粟,向来就是戴士南的特工组织中,最忠诚的特工。
罂粟十分肯定地说:“莫清寒这阵子的异动,一定是想另谋出路。”
这句话中,罂粟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她试图瓦解,假戴士南和莫清寒之间本就短暂和脆弱的信任。
信与不信,只看戴士南的心思。
搁下电话后,戴士南站在窗前,目光沉沉。
此时已是深秋,法国梧桐的叶子落了。
原本高大挺拔的树木,到了秋天,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真相却犹如迷雾,令人看不分明。
戴士南并不知道,在方才的那一番对话中,他已经不自觉地落进了陷阱里。
这个戴士南本就是替身,他身为潜伏在南京的一个特工,步步谨慎,心思多疑。
罂粟恰好利用了戴士南的性格特点。
这场人为制造的迷雾,他只会深陷其中,却永远无法看清真相。
戴士南策反了罂粟后,倒是忘记了一点。
罂粟作为迷雾计划的重要棋子,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这项计划。
真真假假的信任,混淆视听的言论。
都是不可信的。
只有在混乱的迷雾中寻找到真实,才能取得胜利。
乔云笙知道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那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除了加强防备,他竟没有别的法子去寻那个仇人。
人海茫茫,仇家隐藏其中,所有线索都石沉大海,了无踪迹。
但是没过几日,乔云笙名下的一个赌场也出了事。
赌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在赌场中赌博。
他名叫刘泰安,他已经欠了赌场不少钱。
而他拿光家中所有的钱,东拼西凑了一笔钱,再次来到了赌场。
刘泰安希望借着这一次的赌局,能让他翻身。
事与愿违,刘泰安输光了最后一笔钱。
他急红了眼,仍想继续留在赌桌前。
但是,他很快就被赌场内的打手拖了出去。
赌场后面的小巷中。
巷子尽头杂物堆砌,破乱不堪。
寂静的小巷中,只有刘泰安的声音落下。
刘泰安跪在打手的面前,拼命求饶着。
“你们借我一些钱,我定会翻盘。”
鸿门的打手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狠狠地踹了刘泰安一脚。
刘泰安身子歪向一边,他赶紧爬了起来,再次求情。
打手嘲讽:“真是可笑,你可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我们是开赌场的,又不是开善堂。”
打手开口,身旁其他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刘泰安试图抓住打手的腿:“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打手嫌恶地甩开刘泰安的手。
“我再给你三天期限。”
“若是你再不将钱还清,那么你就有的受了。”
打手说完后,不再理会地上的刘泰安,转身走开了。
刘泰安求饶未果,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他已将家中最后的钱全部拿出,还欠了亲戚不少钱。
刘泰安负债累累,欠了一屁股的债。
即使他再次开口问别人借钱,他们也不会再把钱借给他了。
良久的沉寂过后,刘泰安才从地上爬起。
秋日的夕阳已经沉没了,天色阴沉得格外厉害。
满地的落叶随风吹起,簌簌作响,寒气悄声沁入。
暮色四沉,巷子里已经不见光线。
刘泰安脚步沉重地往家里走去。
刘泰安嗜赌成性,他的妻子难以忍受他的性子,回了娘家。
两人分居已久,他家中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刚满十五,因为家里钱财耗尽,无法再去学堂。
妻子离开后,刘泰安消停过一段时间。
刘泰安虽对女儿心生愧疚,但是却改不了好赌的性子。
如今,他只剩下三天时间。
刘泰安只能去向别人借钱,看看是否还有一线机会。
黑夜沉沉,月光微凉。
刘泰安推开房门,沁凉的夜风灌入。
刘泰安的女儿刘芜从房间里走出,叫了一声父亲。
刘芜乖巧懂事,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泰安胡乱地应下,不敢同女儿对视。
此时,空气滞沉,暗沉沉地压下来,令人透不过气来。
仿佛山雨欲来,暴雨将至。
刘泰安异常沉默,饭桌上不发一言。
刘芜看到父亲这般模样,也不敢开口询问原因。
风忽的大了起来,闷热之意袭来,惹人心烦。
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似乎割裂了夜空。
轰隆隆的雷声随即而至,由远及近。
天气愈发闷沉,夜色黑得彻底,一丝光也没有透下。
刘芜心中莫名烦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中的饭菜。
而刘泰安则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危险即将到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外头的人用力地拍着门,沉重的敲门声不断传入房中。
刘芜心中一慌,立即看向刘泰安。
“父亲。”
刘泰安皱紧了眉,他朝刘芜摆了摆手。
“我出去看看,你待在房里不要出来。”
刘泰安站起身,走向门口。
刘泰安出声询问,但是外头的人却不曾理会。
敲门声始终持续着,重重地砸在人的心头。
无奈之下,刘泰安只得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四五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立即进去了房中。
而刘泰安则被挤到了一旁。
刘泰安声音慌乱:“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男人走到刘泰安的面前。
那人长得凶神恶煞,刘泰安站在他的面前,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那人随意拍了几下刘泰安的脸。
“你欠了我们赌场这么多钱,难道忘了吗?”
刘泰安手脚一软,他的确欠了鸿门赌场很多赌债。
但是鸿门的打手给了他三天期限,为何现在就来了?
更何况,他并没有在鸿门赌场见过这几个男人。
刘泰安战战兢兢:“三天时间还没到,你们出尔反尔。”
听了刘泰安的话,那些男人发出嘲讽的笑声。
“鸿门做事,哪里由得你插嘴。”
“我之前说的是三天,不过现在我反悔了。”
那男人的语气理所当然,根本没将刘泰安放在眼里。
刘泰安心中发慌,他早就听说过鸿门行事作风狠厉,不留情面。
他心绪纷杂,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个男人挥了挥手:“去看看房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身后的那几个男人立即往房间里走出。
刘泰安想起自己的女儿还在房中,赶紧过去阻止。
而他却被那人一脚踹倒在地,疼得爬不起来。
不一会,那些人将刘泰安的家翻得一团乱,东西散了一地。
“放开我。”
刘芜的哭喊声传来。
她被两个男人架着,从房里带了出来。
“父亲,救我。”
刘泰安手脚冰凉,他立即跪在男人面前。
他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