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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桢霆身躯一震,脸色顿时全部漆黑了下来,正待发怒,却见流月已经低下头去,抬手,仔细的将小弯刀锋利刀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一不小心,食指指腹被划破,断了线似的绵密血珠眨眼间就染红了她脚下的大片白雪。
那一霎间,心疼泛滥,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心疼泛滥开来,被刻意埋藏了十年的心疼就那样突如其来的尽数生长出来。
“爹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纵然在外人的眼中,你的性子乖戾邪肆了些,但是,在爹的心里,你一直都还是以前那个乖巧懂事听话的流月!你三岁那年、刚住进到漓院的时候,爹就告诉过你,能忍则忍”后半句还未说完,喉咙里突然的就梗了一下,随之,声线便掺杂了几分颤抖的音色。
流月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就见百里桢霆浑浊苍老而岁月风霜沧桑的眼眸里,已然泛起了层层湿气。流月微微愕然,那一霎间,流月仿若从百里桢霆浑浊湿润的眼中,看到了担忧和心疼。
沉默了许久,似乎连风声都消匿的时候,百里流宸方才继续说道:“流月,你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什么么?是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那会儿,你刚刚住进漓院的时候,不过三岁大。”
“蓬莱仙人玄机子不经意之间测了你的命格,没成想你竟然就是那传说中的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就带着劫数的天煞命格天煞命格是两种极端,玄机子预言你十八岁之前会有一个莫逆未知的劫数,渡过去、你便是这普天之下有着最耀眼、最尊贵的命格的人,可若是渡不过去,你便是夭折早亡的红颜祸水之命!”
“爹苦苦哀求玄机子能解了你那劫数的方法,最后,玄机子只道――‘放任其自生自灭,提前受尽这世间苦楚,或许命定天煞会有所转机’,当时,爹就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人,便和你娘商量了、将你送进漓院去,纵然孤独、辛苦,却终究可以保住你一条性命!”
“爹送你去漓院的那个晚上、是一个暴风雪肆虐的盛冬晚上,天气前所未有的寒冷,当时你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粉红色小夹袄,冻的小脸通红爹不忍心,你却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安慰爹,你说,‘爹,月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孩子,日后也必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名垂千古的奇女子,嗯就像当年的木兰将军一样,战功赫赫、百世流芳!’”
木兰将军、那位传说中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木兰将军,无论是在正史上还是在野史上,都是天嫠王朝有记载以来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生于乱世,起于天嫠之初,一战成名,为先帝立下了无数战功。
可以说,天嫠能有后来盛世,很大的一部分功劳都归结于木兰将军,又据天嫠最权威的正史大典里描述的,木兰将军面貌英俊,气质洒脱,曾经被先帝膝下的长公主看中,意欲招为驸马。
可惜,造化弄人、天妒英才。又偏生的,那木兰将军是个情根深种的多情男子,在最后一次灭大秦的战场上,木兰将军惊鸿一瞥中,对大秦公主秦子沐一见钟情。
奈何,他是天嫠王朝的将军,她是大秦的公主,即便郎有情妾有意,国仇家很,他们终究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仇敌。
那日的战场上,黄沙漫天,寒风凛冽。
他手里的剑沾染了妖娆血迹,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罪孽的鲜血、还带着暖热温度的鲜血,溅落在雪地上,盛开出一朵朵妖娆而璀璨的血花,而她却满身鲜血、狼狈至极的站在他对面,脸上的表情绝望到了极点,生命垂留的最后一刻,秦子沐定定的看着木兰将军,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三个字,“我、恨、你!”
第70章 来者是客,空手来的就滚蛋!()
终至,木兰将军在天嫠王朝和大秦交界地带的密水河畔拔剑自刎、殉情而死。木兰将军死后许多年,痴情如斯的先帝长公主仍旧未嫁,只是每到了木兰将军忌日的那一天都会来到密水河畔烧上几张之前,然后默默的凭吊一番。
不过,木兰将军和大秦公主秦子沐以及天嫠王朝长公主那一番缠绵悱恻、爱恨纠葛的悲戚三角爱情故事自然不是情节关键,叫流月心底某处蓦而柔软的是,当时三岁的小流月说、她长大了以后也要成为木兰将军一样百世流芳的英雄人物时,百里桢霆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月儿啊,爹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好了,木秀则必摧于林,老天向来薄幸奇才之人,爹着实不希望你也和木兰将军落得一样的下场!”
流月是顾流月而非百里流月,早已非当年之人,自然也是不记得当时百里桢霆是以多么语重心长的语气和姿态说出这番话的,只是,明明她不是百里流月,却又为何,会如此的感同身受呢!
百里桢霆说的那些,都是流月从来不知道的,也是她决计没有猜到的缘由。
她当下所处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处境。
之前,她只以为,在这以“嫡长子、嫡长女”为尊的封建社会里,因为她是一个身份卑贱懦弱的庶女,所以得不得自己爹爹的宠爱,却没成想,疏离的背后,竟然是如此深沉的父爱。
前一世,五岁之前、流月一直都是和哥哥在一起的,对自己父母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五岁之后,流月进了东城军校,更是心性凉薄淡漠的失了人性。
当下这突如其来的父爱,叫流月有些措手不及,深沉如斯的大爱临头,她不得不弯下腰来承受。
待一切喧嚣浮华褪去之后、待空气中安静到了极致的时候,早已停住的暴风雪再次纷扬飘飞起来,于是安静的空气里,突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寒冷、冷彻心肺。
风雪迷离,从东方天空聚拢过来的阴霾终于将整片天空都倾覆成了一片泼墨般的暗沉,暗沉中,时隐时现着几许猩红的血光。
流月咬了咬牙,左手按住右臂上还在不停的往外涌血的伤处,眯眼,道:“我去凌山找容倾!”
“流月姑娘,且慢!”音线清冷无波,话音落尽,暗处里闪出来一抹玄色清冷的身影。
众人定睛望去,就见那抹玄色身影挺拔孤傲,此时此刻正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在白雪飘飞的源始之地,他高高竖起的墨色长发随风飘散,皎冷泛红的月光洒落周身,逆着光,整个人都泛着一种温润如玉雕琢般的白光。
此人,正是落冥四使之一的景西,以轻功无形成名,江湖排行第五。
触及景西那眸色微微复杂的清亮眼神儿,流月稍稍愕然了二分之一秒,而后便了然的垂眉笑了笑,“我就知道,容倾那死孩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玩意儿拿来吧!”
“”额上三根黑线滑下,景西的嘴角抽搐了好几抽,看着流月小小白白的手掌心,再看着流月轻抿上扬的笑弧,脸色略黑,好半晌之后才犹疑而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流月姑娘,拿什么?”
景西瞬间哀怨起来,绞尽脑汁的回忆、难道教主有说过让他给眼前这个小魔头带什么东西,他给忘记了?!蓦而,头皮一麻,身上的皮一紧!
脑汁绞尽之后又绞尽脑血,直到脑洞里一片黑漆漆,景西方才抬起脸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流月一眼,就见流月瞪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珠子看着他,那在夜色中熠熠发光的眼睛,宛如这时间最上好的黑曜石,有种通澈的干净,月色越是皎冷凄惨,她的眼睛便愈是明亮,明亮的仿佛永远不会暗,触及清冷的眼底深处,甚至有种纯净感,旺盛的穿透力,可以灼伤一切黑暗,亮出光明。
景西愣住。
却在转身不知何年何月之间,空气里突然的就浮动起了一股幽幽的桃花香气,随着那香气不断飘散蔓延,漫天绯色桃花雨落下,眨眼间,地面便积覆了一层薄薄的花瓣。
直到一身大红色衣衫的红莲一如既往的傲娇着、面无表情的走到景西身后,音色清冷的道:“景西,教主说你皮痒了,回凌山之后找夜北给你挠一挠!”
景西,“”一回头,就看见他家笑容温润而姿容端丽的教主大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教主!”单膝跪倒在地上,景西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却终究不敢抬头去看他家教主的眼睛明明是那般清浅的没有半分波澜的眼涡,偏偏、却又阴沉冷鸷的仿若能夺魂摄魄。
景西正两腿发软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他家教主抿唇轻笑的声音。极轻极轻的浅笑嫣然,若有似无,以至于常常叫人产生一种春暖花开、明艳端丽错觉,但是在那产生错觉的片刻里,又会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慢慢蔓延开来,逐渐扩散至全身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神经细胞末梢。
冷!
仿若只是在眨眼的二分之一秒间,景西垂落在地上白雪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绣着绯色妖娆桃花的金丝靴子,紧接着,头顶上、幽幽响起靴子主人皮笑肉不笑的清冷声音,“景西,为何见到本教主会如此的紧张?”
景西哆嗦了一下,苦着脸、异常悲戚的道:“教主,属下着实不记得了,教主有吩咐过属下给流月姑娘带什么东西!”
容倾悠然一笑,唇边笑弧极其明艳,反问道:“本教主有说过让你给小妖女带什么东西吗?”
从来不肯将自己话语里的心思和意图明明确确的表达出来,而是要别人心惊胆颤的去猜测,向来都是容倾这变态的恶趣味。
“”于是,景西很诚恳的摇摇头,“属下不记得了,请教主责罚!”
容倾亦摇了摇头,细长精致的眼角稍稍倾斜,噙笑的清冷眸色转向了流月,眸色明灭、刹那间千回百转。
失神在容倾那明艳的几近艳绝人寰的笑容里,流月愣了愣,僵僵的低下脸去,看了看自己僵硬在半空中、还掬着一捧月光的小小白白的手掌心,再扭头看了看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琉璃,眼角微微抽搐,抽搐了好半晌,流月抬眉看向容倾,脸上表情似是于心不忍又似是,终是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无所不能如你容倾,也救不了似花吗?”
容倾抿唇、笑弧再度上扬了半分,“本教主没说过救不了那个小丫头!”
啊咧啊咧?毛线玩意儿!什么都没有带?!
刚从钟离魅那十二个白骨森森的骷髅架子的惊吓中回过神儿来、三魂七魄亦刚刚归位的如玉,反应神经比别人慢了半拍,自动忽略掉容倾和她家小姐的后半截对话,只听见容倾说什么都没有带,于是,如玉顿时就愤怒了,堪堪的应了那句老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如玉挥舞着小爪子狠狠往地面上一拍,狗刨式的爬起来,仰天嚎了一嗓子,“来者是客!空手而来的就滚蛋!关门!放阿才!”
冷冷小风自耳边刮过,容倾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几乎笑眯成两条弯弯的线,“放阿才?”
纵然含着浓腻笑意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温润、惊艳人心,但是那拖长了的尾音里、已然携杂了等同的危险。
如玉登时反应过来,眼前这貌似无害而优雅无双的人可是比她家三小姐还要狼心狗肺、黑心烂肠子烂到没有半分人性的变态。
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