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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嘲讽的轻笑,忽然插了进来。
“……”
御山行的笑声,一下停住了。
循着声音,他皱紧眉头,气势汹汹地直接一个扭头,一下看见了平台的边缘,站着一名独身的少年。
一身暗红色的长袍,像是染着浓重的鲜血,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阴沉压抑。
袖摆长长,边角似乎都要拖到地上,完全遮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这一件暗红色袍子,笼罩了个严严实实。
少年修士的眉目原本算是颇为清秀,可偏偏笼罩着一股聚而不散的沉郁之气,让人觉得阴沉而压抑。
幽深的一双瞳孔,带着一种淡淡的暗红颜色;一条暗红色的血线,似乎是一条浅浅的伤痕,从他眉心处,顺着整个挺直的鼻梁划下来,到鼻尖前半寸处止住,留下一道锋锐的尾线。
原本完整的一张脸,仿佛都被这一条血线分割,透着一种破碎的怪异感。
在御山行看来的时候,这少年也将目光抬起,淡淡看了御山行一眼,不过似乎不很在意。
御山行几乎是在看见这少年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危险气息,不仅仅是修为比他高的问题!
可看都看过来了,还是气势汹汹地,就这么草草收场有些奇怪。
硬着头皮,御山行开了口:“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那少年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什么特别。
只是,他看向了见愁等三人。
目光明明平和,可在扫过去的时候,却平白透着一种冰冷的味道,仿佛要刺入人皮肤。
在看了御山行一眼之后,他没在意,顺着看了姜问潮,多看了一会儿不过似乎不很感兴趣,接着就将目光移到了见愁的身上。
见愁也在看他。
在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一刹那,见愁耳边竟仿佛想起了刀兵相接的声音,峥嵘又冰冷!
少年的瞳孔似乎感兴趣地微缩了一下,接着竟然挑起唇角,近乎用一种赞叹和痴迷的目光,注视着见愁的眉心!
“好漂亮的斧头……”
鬼斧!
少年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刺,像是穿破了见愁的躯壳,直达灵魂,看见了藏于见愁眉心之中、融于身体的那一柄鬼斧!
那一刹,见愁只觉得鬼斧隐隐震颤起来,仿佛就要投奔那少年而去。
然而她额头上,又闪现出一点隐约的紫芒。
定魂钉一现而逝!
光芒渐渐隐去。
震颤的鬼斧也终于安定了下来,沉睡在见愁的身体之中。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近乎骇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只看见了少年残余着笑痕的双眸。
他目光里的赞叹,并没有收回。
但那不是对见愁的,而是对她眉心的斧头。
然后,他嗓音淡淡,再次开口:“我也有一柄不错的。”
大多数人都在平台与大江中间那一片平地上落脚,等待着昆吾来人收回守正光,便可渡江而去,平台上的人很少,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也就更少了。
甚至,发生在见愁体内鬼斧之上的异动,除却见愁自己,其他人也根本不清楚。
御山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见愁,一头雾水。
“斧头?什么斧头,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姜问潮却能明确地看到,这少年的修为乃是金丹中期,但是周身除了压抑之外,还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凌厉之感。
至于斧头……
看一眼见愁,姜问潮也能发现她眼底那种如临大敌的姿态。
一路上只看见过这一名女修用一面金色的圆镜,却还不知道她有另一把斧头。
说起来……
斧头?
用这种法器的女修,可一点也不多。
见愁站着没动,依旧紧紧看着对方。
说出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对方却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过了很久,他才微微一垂眸,那眉心拉下的一条长长的血痕,只为他这一垂眸增添了几分难言的艳色。
转身,这少年没有再多说一句,缓缓走下了台阶。
平台之下,是更拥挤的人群。
暗红的身影很快成为见愁三人视线之中一个小小的背影。
在这平台之上一片诡异的静默中,下面的人群,却忽然沸腾了起来:“看,那是什么?!”
“好……好大……”
……
所有人仰头望去。
天边,云霄之巅。
一座巨大的浮岛,自西而来,被白云环绕,穿破了长空的烈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平原上,一片巨大的阴影被这一座浮岛投落。
尽管隔得很远,可还是能隐约看见,浮岛前段有一座巨大的高台,上头站着三两道身影,衣袍飘飘,直欲乘风而去!
那是……
拔剑台!
见愁一下睁大了眼睛!
这巨大的浮岛,难不成是……
“崖山!”
“崖山,是崖山!”
“崖山的灵照顶!”
“天哪,一定是传说中崖山的灵照顶啊!”
“三百年了,竟然又让我看见了,自打扶道山人离开十九洲后,贫道可就再没看见过了啊。”
“真的是崖山……”
……
那一瞬间,无数修为不一定很高,却听过、看过这一幕的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高声叫喊了起来!
江边一条栈道上。
白月谷的众多女修也都仰头而望。
“咳……”
陆香冷修长苍白的手指上,已经是藏不住的紫黑色毒线。
她面上白得几近透明,咳嗽了一声,抬起头来,平和又出尘的目光落在那一座扶道上,也忍不住自己满眼的惊叹。
“早听说崖山灵照顶可驭而飞之,只因扶道山人三百年未归,所以无人启动,今日竟能有幸得见,算不虚此行了。”
她身中地蝎毒之事,一直是白月谷绝不外传的机密,只除了师门和曾偶然告知那一名带着小貂的女修之外,再没告诉其他人。
所以,就算是智林叟,也无法分毫。
这一届的《一人台手札》上,她还能名列第五,只怕等左三千小会一开始,洞悉世事的智林叟会毫不犹豫下调她的排名。
不过,都不要紧了……
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呢。
陆香冷微微地一笑。
巨大灵照顶投落的阴影,已经渐渐覆盖了过来。
江边,一棵大树下。
“啪啪啪……”
外面忽然嘈杂。
扒拉着算盘的手,忽然一停。
唇上挂着两撇小胡子的钱缺,还在思索到底渡江还是不渡江这种艰难的问题:今年顾青眉那小娘们儿还排进了前十,这智林叟是个瞎子吧?若他也去这左三千小会凑热闹,会不会被发现?还有那个什么孟西洲,如果也出现在这里,当初自己冒充他的事情就会穿帮……
哎哟,得罪过顾青眉的他真是伤不起!
远处声音传来,他抬起头来一看,原本没在意,没想到这一看之后,竟然再也收不回目光来。
那一座浮岛一样的灵照顶,从远处来的时候看似极其缓慢,可到了近前来,才能发现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之间,那巨大的阴影,便直接覆盖过来,让钱缺身处的地方,阴暗一片。
放眼周围,像是整个天都一下阴了一样。
灵照顶太大,也飞得太高!
沿江更远处。
剪烛派掌门烛心,带着自己门下的弟子,也停在了此处。
许蓝儿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正在跟烛心说话。
这一次,虽然没排进前十,但也已经在第十一,两年多的闭关,又有师尊相助,更有秘法在手,在出发之前的最后几天,强行结丹成功。
谁能想得到?
更何况,她如今拥有的不仅仅是修为。
林叟知道的消息多,所以排了她一个第十一,可许蓝儿可不以为自己就在第十一了。
“师尊,如今排在第一的那个封魔剑派夏侯赦到底是什么来路?”
想起之前看的手札上的排位,许蓝儿忍不住开口问了。
烛心美艳的一张脸上同样划过疑惑,只摇头道:“这么多年以来,还很少见过这种情况,不是一出骗局,便是惊世的天才又要出了。封魔剑派,倒沉得住气。”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
烛心诧异,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头顶划过!
她抬首而望,顿时瞳孔剧缩,面目之间一片扭曲。
许蓝儿也是恨意滔天。
“崖山!”
“崖山……”
“真的是扶道山人啊,他回来了。”
“当年也是与横虚真人并列的奇才啊,天哪,我真的看到他了!高台上站在最前面的就是!”
“灵照之顶,九天之上,乘风御之,浮岛飘摇。原来是真的……”
“崖山!”
……
无数人仰头望之,或震骇,或惊异,或恐惧,或仇恨,或赞叹,或激动,或狂热……
无数视线的交汇处,只有那飞行的灵照顶,只有那高高站在灵照顶上如仙人一样的身影!
扶道山人!
灵照顶快速地从众人上空飞过,见愁的目光,却没离开灵照顶上的拔剑台。
这还是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吗?
这个疑惑刚刚划过,身边便响起姜问潮有些凝重的声音:“不对,这灵照顶的速度,未有半分减慢!”
前面,是守正光!
昆吾现在还没派人来将守正光收走,崖山却驾驭着灵照顶直直地飞冲过去,难道是……
想要直接撞上?
姜问潮忽然之间的疑惑,也是下面所有人的疑惑,甚至令人目瞪口呆。
那一道阴影,已经很快覆盖了整个目之所及的江面,粼粼的波光不见了,江上因为水汽产生的虹影也不见了,只有那一片江水,还在黑暗里流动。
一片诡异的安静里,众人只听得到口水吞咽的声音。
“咻。”
一声御空的呼啸,划破了满地的寂静。
接着,便是一声大笑:“三百年后,又见崖山灵照顶飞来昆吾。扶道啊扶道,你要再撞这昆吾一次,我看横虚真人这回要跟你算旧账啦!两年不见,别来无恙?!”
一道灰影从空中迅疾飞去,笔直得像是一条弧线,直直投向扶道山人所在的灵照顶。
正琢磨着撞碎守正光让横虚老怪吐口血的扶道山人,听见这一声“别来无恙”,一下就知道是谁了。这粗哑难听的声音,除了庞典老贼,还有何人?
那一瞬间,扶道山人转头过去:“又是你庞——”
声音戛然而止。
扶道山人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平台之上的某个点上。
这时候,庞典正准备飞上灵照顶,一起凑个热闹,也好蹭一蹭,好先进入昆吾。
周承江这两年里也跃过龙门,成功结丹,觉醒了几枚新的道印,可听说崖山见愁的修为却还原地踏步,庞典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来嘲讽一番?
所以,他一想到就可以跟扶道山人炫耀,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丝毫没注意到扶道山人的异样,庞典眼看着就要飞上灵照顶,落到拔剑台上了。
没成想,直勾勾看着下面某处的扶道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