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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山行霎时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姜问潮。
姜问潮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只道:“如今守正光已破,想必不用再等,一路多谢宗主指路,就此别过。”
两手一拱,他转身而去。
只是才往前走了几步,姜问潮的脚步便顿住了。
前方,十余名没有佩戴任何法器的蓝袍修士站在远处,当中有一器宇轩昂的青年,被众人拱卫其中,正注视着姜问潮,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嘲讽。
通灵阁,贺九易。
如今排名第八,也算是很有可能会登上一人台的。
姜问潮也看着他,像是看着昔日的自己。
这样的倨傲,他也曾有。
可是后来,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贺九易终于慢慢迈动了脚步,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瞧见他一身枫叶红的衣袍,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多年没见,姜师兄还是原来的模样了。唔,好像修为也还是金丹初期呢,没往下掉,真是难得难得!”
姜问潮缓缓地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面上,一道又一道修士的身影,直接划过。
江边大树后面,金算盘钱缺早吓得魂儿都要掉了,这个顾青眉,真是杀红小界那个顾青眉啊!
我呸!
之前他对顾青眉说一句“不服憋着”已经彻底得罪了她,在进入第三关一碧倾城的时候,若非他急中生智,假扮孟西洲逃过一劫,只怕就不是□□出杀红小界那么简单,而是碎尸当场了!
这一次小会偏偏还在昆吾的地盘上,金算盘的声音太独特了,更何况根本没几个用算盘的。
他这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撞到这娘们儿啊……
心里颤抖了半天,钱缺看着对面昆吾十一峰,真是纠结到了极点。
最终,他眼神一狠!
贼都不走空,自己到了昆吾又怎么能回去?
再说了……
“嘿嘿。”
钱缺猥琐地笑了一声,直接手一伸,便有一根长棍出现在了手中。
他五指用力,握住了长棍,往地上一杵!
“砰。”
一声闷响。
“咳咳。”
钱缺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将有些微驼的背挺直了,霎时昂首挺胸起来。
嗯,很好。
从现在开始,本算盘就改名叫孟西洲了!
胆一下壮了起来,钱缺用豪放而睥睨的眼神环视四周,终于从大树后面走出去,汇入了渡江的人潮之中。
传送阵里。
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扛着一根黑色的长棍,在阵法光芒一闪之后,也出现在了平台上。
孟西洲!
他放眼朝着前方一望,霎时间心头火热,浑身热血熊熊燃烧起来!
前辈,孟某来了!
能进杀红小界的前辈,很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这一次的小会上!
只是不知,到底是那些热门人选之一,还是隐藏在默默无闻的一群人之中了。
孟西洲简直兴奋得要大叫起来,也毫不犹豫,化身一道光芒,朝着对岸冲去!
我的盖世英雄,我来也!
浩浩荡荡的人潮,在天际汇成一道河流,蔚为壮观。
封魔剑派一行人中,那暗红长袍的少年,亦收回了目光。
见愁的身份在他意料之中,倒也不怎么惊讶。
眉目之间一层阴郁之色不曾散去,他直接一甩袖子,便踏着一道迷糊不清的光芒,飞身而去。
……
江边上。
一名打着呵欠,箕踞坐在平地上的青年,懒洋洋地将摊开放在膝上的某种图册一收,伸了个懒腰:“啊,终于要出发了!被崇拜的人啊……本流氓来也!”
……
平台台阶上。
一名少年,身穿兽皮短褂、赤脚踩在地上,怀里抱了个大西瓜,正拿着铁勺,疯狂地挖着里面鲜红的西瓜瓤,不停往嘴里塞。
他一面吃,一面含糊地自语:“吃完最后一口我就走,最后一口!”
铁勺不断落下,却也没见人走。
……
树林里,栈道上,无数无数的人,百态众生,都在这一刻,汇聚到昆吾。
顾青眉站在江水上,灵力一出,便已经将自己湿了的衣袍蒸干。
她冷冷地回头看了飞涌的人潮一眼,冷哼一声,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昆吾最中心处那一座主峰疾驰而去!
此刻,崖山灵照顶,已从外围十峰之二的缝隙之中穿过,渐渐接近了主峰。
昆吾主峰,从高处俯视,只给人一种惊险之感。所有的亭台楼阁木屋长道,都只剩下一点小小的影子,能看见个隐约的轮廓。
云海广场漂浮在主峰顶部的高空之中,浮云被阳光照耀得一片璀璨,烘托在云海广场周围,当真仙气飘渺。
一座恢弘的大殿,高高悬浮在广场之北,通体呈现灰白玉色,素有“去天三百尺”之说。一座扇形的台阶从大殿底部直直往上,两侧有两面高墙直立,像是两根长长的利刺,直插云霄。
一块悬空的匾额闪过金色流光,古拙的“诸天”二字镌刻其上。
这里,便是诸天大殿了。
扶道山人控制着灵照顶,很快接近了此处,接着便直接一声长笑:“横虚老怪,好久不见,山人我来啦!”
他身后,无数崖山弟子简直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
见愁也是无奈扶额:好歹也是两个中域顶尖的门派,见个面能正式点吗?
可扶道山人显然半点没有此意。
他把昆吾当成了自己后院,那叫一个自由自在。
大喊声方才落地,一声悠长的叹息,又从大殿之中传出来。
“轰!”
整个诸天大殿前方、云海广场之上,顿时白云翻涌,如同潮水,竟很快在灵照顶正前方凝聚起来,平铺筑成一条白云大道,直直通向诸天大殿的最高处!
“三百年不见,扶道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请!”
“好!”
扶道山人一见那白云大道,听见这一个“请”字,立刻眼前放光。
一步踏出,他整个人身形一晃,一下便从灵照顶拔剑台上消失,出现在了那白云大道上。
他头也不回一下,直接招呼崖山众人:“见愁,你们都下来吧,别客气,咱们崖山昆吾一家人,只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现在山人就带你们去看看昆吾的横虚老怪,哈哈哈!”
“……”
一众崖山弟子,齐齐无语。
昆吾怎么没把你打死在这儿?
见愁站在拔剑台上,无奈一笑,眼底眸光之中,却带着几分沉重。
她同郑邀一起下来,跟上了扶道山人的脚步,一路从白云大道朝着尽头的大殿而去。
大殿无数台阶的最高处,便是一座圆台,隐约能看见那高高耸立着的三十丈周天星辰盘。
璀璨的银光,在星盘之中划动游弋,仿佛带着奥妙玄机。
横虚真人就背对着星盘,站在诸天大殿的高处,望着前面那一条白云大道上越来越近的扶道山人。
昆吾的守正光,三百年前已经被扶道山人摧残得难以启动,在他离开十九洲之后很久,才慢慢恢复过来。今日又被他驾着灵照顶一撞,又不知要修养个几年了。
“你师父这些年,还是本性难移啊……”
他想着,便平和地笑了一声,说了句话。
站在他身后的有两人。
左边一人,是他座下第三真传弟子吴端,身穿白袍,有几分凛然的帅气;右边那人,却是崖山曲正风,一身黑袍,唇角弯出一个自然的弧度,依旧温和,似乎无害。
方才昆吾横虚真人那一句话,便是对他说的。
曲正风乃是因青峰庵隐界之事先到昆吾,来说明情况的。
不过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也撞上了扶道山人。
他眼底的笑意,于是真实了几分,还算恭敬地回横虚真人道:“真人火眼金睛,半点没错。师尊出门三百年,回来其实也一个样。”
“唉……”
横虚真人一下摇头叹了起来。
站在后面的吴端,眼神里却变得多了几分奇异:身为昆吾首座,整个中域的领袖人物,横虚真人的情绪,大半时候基本没有,或者处于非常稳定,根本不表露的状态。如今竟然叹息?
传闻,早在千年前,横虚真人与扶道山人乃是并列的两位天才,如今一者是崖山最老资格的长老,一者是昆吾德高望重的首座,交情也是极深。
三百年前的左三千小会,似乎也是这样吧?
时光匆匆,没有回头。
转眼,已经有这么多年过去了。
吴端想着,竟然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前方,扶道山人已经到了近前来,直接一步来到他们面前,一眼扫来,看见了横虚真人,也看见了曲正风,最后看见了吴端,竟然也没先跟横虚真人打招呼,就“哟”了一声。
“这不是吴端吗?哈哈哈,伤好了没啊?”
“……”
吴端那才起来一点的微笑,顿时僵硬在了脸上,脸色也顿时黑了下来。
简直是被扶道山人一句话给噎住了!
伤?
还能有什么伤,当然是之前跟曲正风一战的伤了!
吴端暗暗吐了一口老血,强忍住抽搐的冲动,躬身一拜:“晚辈吴端,拜见扶道长老。劳长老记挂,已然好全了。”
“还挺快啊。”
扶道山人一副“居然就好了”的样子,无比欠揍。
他摇着头,看向了曲正风:“你也在啊。”
“弟子拜见师尊。”
曲正风也顺势一上前来,顺便解释道:“曾传信给师父,已出青峰庵隐界,先将谢师弟之事告知昆吾,所以先来了。”
说起谢不臣,那也是个倒霉蛋。
扶道山人一听就明白了,摆了摆手,终于还是走到了横虚真人的面前。
他显得枯瘦无比,站在那里简直与整个恢弘的大殿格格不入,一身落拓的气息;横虚真人则是干净的道袍,隐约还能瞧见上头绘制的古朴花纹,像是用什么特殊材质制成,怎么看,都是一门的领袖。
两个人站在一起,顿时出现一种极其难言的不同。
似乎也是发觉了这样的差距,扶道山人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上下打量一把横虚真人,接着鸡腿就握在了手里,一边吃,一边开口。
“我来的时候,瞧见下面无数昆吾弟子,人好像又多了不少。你这三百年,也混得不错啊。”
“如人饮水罢了。”
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样,也就横虚真人自己清楚。
他早先就传过风信给扶道山人,说过了自己前两年窥伺天机,得到的那个“昆吾大劫”的指示,所以扶道山人应当也清楚昆吾的近况。
横虚真人没有多言,只看了扶道一眼。
扶道山人于是看向了横虚真人背后的周天星辰盘,道:“现在还能算吗?”
“算不了了。”
横虚真人知道他在问什么,摇了摇头。
周天星辰盘演算天机也有限制,不可能无尽演算,上次预示昆吾大劫与谢不臣的所在,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
“回头再说此事吧。”
扶道山人也是一叹。
百年,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说到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