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慨和乐子。
魏谦只觉得有五百只大鸭子从他身边列队而过。
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吐出一口郁结的气。
魏之远听见门响,偏头一看,魏谦走了进来。
魏谦回手关上了门,神色复杂地看了魏之远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刚才砸哪了?过来我看看。”
魏之远胸口上给砸青了一大片,中间隐隐带着点淤血,看着怪吓人的。
魏谦翻出跌打损伤的药膏,弯下腰给他上了药,已经平静了下来的魏之远惨遭了一份痛并快乐着的折磨。
上完药,魏谦把药膏盒子扔在他怀里,低声说:“气死我了,滚回去自己反省。”
魏之远就知道,这个事算揭过了。
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魏谦都无暇他顾,他既没有抽出时间去认识三胖介绍的女孩,也没有时间烦恼魏之远越长越歪的个性和已经正不过来了的性向。
c市项目的预售回款期开始了。
张总那不知哪里来的盲目自信终于被惨淡的内部销控表浇灭了,魏谦的预感成了真。
项目公司一般有自己的销售团队,怎么卖,卖了多少,这些都是项目总管,打报告给双方股东就好了,这次却是老熊和张总两大股东方的法人代表亲自过去坐镇销售团队了。
先是铺天盖地的广告,然而没用。c市的常住居民人口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完全消化不了这个体量,而度假疗养别墅本身也是针对来此旅游的外地游客,但同类产品实在太多,竞争对手有的是,什么“森林公园中的私人庄园”,“山居楼台隐居圣地”之类品类繁多,张总提的那个活像“临终关怀老人馆”一样的疗养概念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
各家争奇斗艳一般,每家都有亮点,但是亮点多了就变成晃眼了——当地的别墅市场已经呈现了明显的买方市场。
说起来也是,出来旅个游,看着地方好就在当地买个房子的烧包,全中国能有多少?
而这些烧包各自有家有业,当然不可能常住,弄个产权式酒店公寓每年临幸一两天,已经非常“傻多速”了,有多少人会花大价钱买一栋离群居索、进进出出都不方便的别墅的?
钱的问题还是小,难道找人打理不麻烦?
后来老熊他们也尝试过在各自的老客户群中搞“折价内部销售”,依然以失败告终。
这时,他们以前粗放式的捡着项目就干,没有品牌特色,甚至没有固定产品的弊端凸显了出来——这种超高端项目的客户群体和以前做的城市住宅群甚至小规模的商业地产都产生了明显的断层。
简而言之,就是老客户里根本没几个人买得起,别说购买,他们连关注都懒得关注。
中间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乎放弃了“卖出去”的努力,想转向“租赁”,租给某些旅游机构或者酒店机构,改做别墅式度假酒店。
这个提案被双方股东一致通过,然而且不说只租不售带来的资金压力,这一大片别墅区就连整租都租不出去。
只有几家酒店管理公司表示过兴趣,但是提出要不买也不租,只是替他们管理,而他们不但要承担管理费用,每年这个别墅式度及酒店的盈亏风险还要自负。
至此,他们好像走到了一条绝路上。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要知道,哪怕当年土地还便宜,整个项目做下来也要几个亿,其中大部分资金是借款。
“杠杆”是资本密集型行业的双刃剑,能乘风破浪,也能反咬一口。而借款是根据当年的用款还款计划定的,眼下销售回款没有,去哪弄钱来还?
第139章()
而借款合同的确没有限定死,规定在一些情况发生的时候,可以拖延一年还款,但所有的条件,都建立在项目效益良好,拖延还款能带来可以预期的、更大的收益的基础上,他们没有一条符合的。
临近冬天,也代表着还款期限迫在眉睫。
一天冷似一天,上亿的债务就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天比一天摇摇欲坠。
而别墅只卖出了两套,其中一套还是老熊自己买的。
十二月初,老熊回来了,总部的人险些都认不出他来了,当年那条眼睛一条缝大的胖头鱼好像去抽过脂,瘦得脸型和轮廓都出来了,松弛的皮肤显得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整个总部都是魏谦和三胖在坐镇,两人每天疲于奔命一样地走访债务人,挣扎着想为这件事找出转机的余地。
魏谦敲开老熊办公室的门,双眉之间快要拧出一条深沟了:“熊。”
老熊抬手打住他的话音。
他避开魏谦的目光,声气有些微弱地说:“先给我倒杯水。”
魏谦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倒了杯凉水,“咣当”一声放在了他面前,直接坐在了老熊的办公桌上,没好气地说:“喝,呛死你。”
老熊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抹嘴:“召集大家,开个紧急会议。”
魏谦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十分钟之后,总部所有人,包括管理者和普通员工,全都聚集在了会议室里,老熊一屁股坐在执行董事空了半年多的位置上,沉默得像一口哑口了的大钟,只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全都在等着这个精神和实际双重领袖,对眼下的困境做出交代。
难熬的几分钟过去,老熊终于开了口:“整个项目,是我力排众议,一定要推进的,现在这个情况,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本人承担全部的责任。”
魏谦觉得这个节奏不大对劲,刚要出声,老熊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先抬起头抢过话头:“魏总你有意见一会再说,先等我宣布完这个决定。”
魏谦往椅子背上靠了靠,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和三胖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事恐怕要坏菜。
果然,老熊接着说了:“现在,关于这件事,我提出两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请大家——以及相关决策人员听一听,做个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第一,从现在开始,我承担所有的责任,我会以合理的价格收购诸位的股权,如果公司最终破产,有限责任人拍屁股走人,无限责任人如果被迫承担连带责任,我会给诸位发一份协议,你们都可以向我本人追偿,十个工作日内,诸位就可以开始愿意辞职辞职了。”
老熊话音刚落,地下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三胖终于忍不住也出声了:“行了行了,都静一静——熊哥,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还没破产呢先断了后路?其他人没有责任吗?我觉得我就有责任,我们当初要是都铁了心的不同意,你项目提案推得动吗?”
老熊惨淡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说:“你们都是被我绑上船的啊。”
魏谦:“行了你别扯淡了,说点有用的,破产前的事。”
老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举起自己桌上执行董事的牌子:“第二计划,就是我把位子让出来,从现在开始,不对公司的决策有任何发言权,我只负责承担最后的责任,魏总接替我成为这个执行董事。”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魏谦身上,魏谦的眼角“突突”地跳了起来。
老熊静静地转向他:“魏总,你现在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第140章()
后来魏谦回想起来,那一刻——老熊把他当众点出来鞭尸的那一刻,他心里真的就只有一个问题和两个选择:究竟是跟熊英俊这货一刀两断好呢?还是跟他同归于尽好呢?
可他很快就没时间思考这么哲学的问题了,老熊往旁边撤了一步,把椅子往后拉了拉:“如果你同意,那你坐过来,现在开始,我不参与任何决策,你说了算,最后是死是活,责任我来担,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就继续按着方案一来,我等着收尸。”
被“黄袍加身”的魏谦看着他,眼神从千言万语中化为一句话:你怎么就不去死一死呢?
老熊的目光落在魏谦身上,而后又避开了魏谦的目光。
事到如今,一切检讨和忏悔都到此为止了。
他知道这是一件颜面扫地的事,老熊捏着手里那张会议桌上的名牌,心里却明镜一样地知道,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比较有尊严的退场了。
他看得清楚,魏谦突然被点名的时候,那一瞬间,眼神是慌乱的。
错愕、难以置信与茫然交替着闪过,最后落在了回过神来的愤怒上。
但老熊知道,他一定会走过来。
魏谦就是这么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与他的年龄和阅历无关,他已经习惯了背后无处可逃的日子,就算有一天世界末日了,众人全部鸟兽散,他也一定是反应最慢的那一个。
只有这样的人,能担得起一个公司、乃至一个企业的脊梁。
片刻后,魏谦果然如他所料,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起来走了过来。
老熊把名牌递给了他,魏谦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董事长秘书训练有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就先动作麻利地换了杯水放在了魏谦面前。
水杯放在桌子上半晌,水面依然颤抖不止,不知道是不是端水姑娘的手在一直哆嗦的缘故。
木头椅子一会没人坐就会变得冰冷,魏谦从这种冰冷中感觉到那些直扑向掌舵人的狂风大浪,这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在座的,除了几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青年,大部分人都比他年长,而他们都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挑别人的刺,哪怕最细节的地方,也能有人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显得自己很真知灼见地指摘一二。
但是大部分人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也都会被这种极端的、暴露在风险中的畏惧感压垮。
这么说也许看起来很神奇,反正当时,就在魏谦坐上了老熊的椅子的一刹那,他心里原本像其他人一样的,对老熊的诸多怨愤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魏谦扪心自问,“是出于对陈露的同情吗?”
没有人会允许老熊拿着几个亿的钱玩一场寄托感情的打水漂,他们最后一路沉默,最根本的原因,是包括他本人在内,没有人在最开始决策的时候看出这个项目的风险点。没人早早地预料到那一小片山坡,短短几个月内就被瓜分成过剩的别墅市场,没人在花团锦簇的项目建议书里一针见血地看到它没有一个准确实在的客户群体。
市场变幻莫测,所有风和日丽的尽头都有可能是一张狰狞的面孔,泰坦尼克号都撞上了冰山,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大小船只在其中悄无声息地消亡沉没。
而这样的险恶,普通员工乃至管理层都没那么容易感受到,因为它们全都在掌舵人的眼里。
现在,是在他的眼里。
魏谦没有发表任何就职演说,他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简短地说:“别的不提了,先请熊总说一下项目部的销售情况,然后预算部和投资部公布一下资金缺口,听完以后,想走人的可以提前散会,回去及时把辞职申请提交人事部门,想坚守的留下,我们讨论下一个阶段的工作重点——老熊,就从你开始吧。”
不过事实是,他虽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