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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一页,在空白页上认认真真地画了一只正在往山上爬的小乌龟。
等魏谦中途被送餐的空姐叫醒的时候,马博士本上已经有了一个加强连的小乌龟。
那熟悉的画风,活灵活现的动作,让魏谦经年过后一眼瞥见就认了出来,顿时,“马春明”三个字变得熟悉起来,与他曾经用过的旧课本扉页上的人名重合到了一起。
魏谦忍不住问:“你高中也是市三中学毕业的?”
马博士连忙慌慌张张地合上本子,后悔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然把最不靠谱的一面展示在了未来老板面前。
魏谦忍不住失笑:“没事,你画吧,画得挺好的。”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邂逅了“神龟真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回想起当年拿着二手课本在两广打黑拳的事,在飞机引擎的隆隆声中把放下来的遮光板撩开了一条缝,大片的云层在机身下面,强烈的紫外线刺得人眼生疼。
魏谦胸中突然一片海阔天空。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三胖背着他搞了什么,以及他回去即将面对什么,说不定就不会高兴得这么早了。
魏谦离开的第一天,三胖就潜进了他家,跟小宝说他有一份公司的资料要去魏谦屋里拿。
小宝当然没有丝毫怀疑,叼着苹果走过,连看都没看一眼。
三胖熟人作案,可谓是事半功倍,进了魏谦的房间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桌上原有的、陈旧的毕业照挪走了,换上了冯宁的照片放,还充满暗示地在旁边放了一个小礼物盒——明显的女孩子气的包装盒里装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魏之远本来没想到魏谦会突然决定去南方,不然他就不走了,一个礼拜后,他按时回家,虽说没有实现观测结果,有些遗憾,但他依然每天坚持骚扰魏谦一次,骚扰得不亦乐乎。
第150章()
当中有一天,他似乎是终于把魏谦弄烦了,魏谦一个电话打回来,先简要询问了家里的情况,而后开始训斥魏之远:“你还有完没完了?电信刚在贵村开通业务,会玩手机了是吧?我这月通讯费比那边谈恋爱的二逼咨询师还高!”
最后这几句话骂得在魏之远听来动听极了,挨训挨得简直心花怒放,可是这花骨朵还没有完全打开,魏之远就被另一个消息砸蒙了——三胖敲门,拎进了几盒包装精美的小点心,一进门递给小宝说:“你哥是回不来了,便宜你们俩了,吃吧。”
小宝厚颜无耻地一边扒拉包装盒,一边毫无诚意地客套说:“哎哟三哥,你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下次多拿几盒行吗?”
“馋死你得了。”三胖笑嘻嘻地回她的话,却有意无意地扫了魏之远一眼,故意用暧昧的口气说,“别瞎自作多情啊,这可不是给你买的,人家这是专门给你哥拿的。”
小宝必须保持体形,不敢多吃,只小心翼翼地掰了半块解馋:“谁啊?谁给我哥买的?”
三胖对着站在她身后的魏之远神秘一笑:“你们未来的嫂子。”
他满意地看见,魏之远的脸色蓦地一变。
小宝呆了片刻,先是有点不适地皱了皱眉,然而她接受得飞快,很快又释然,追着三胖问:“什么时候的事?我哥怎么没说?她干什么的?脾气好吗?什么样啊?”
三胖哈哈一笑:“你三哥介绍的,能错吗?去你哥屋里看看,肯定有照片。”
小宝立刻就去了,她很快找到了魏谦桌上冯宁的照片和那个礼盒,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大惊小怪起来,还企图拉着魏之远一起观赏。
“小宝,”这时魏之远突然开口说,“奶奶好像在叫你。”
“哦,”宋小宝不疑有他,把剩下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掉头跑了,“来啦!”
三胖觑着魏之远阴沉的脸色,他从没有见过魏之远这样,那种不加掩饰的阴冷让三胖忍不住想起报复社会的变态杀人凶手,光是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魏谦是瞎吧?连这都看不出来——三胖心里这样感叹着,预感着魏之远要跟他当面撕破脸,藏在下面的话要坦诚相见了。
三胖装作方才有所知觉的样子,看着魏之远的神色打趣说:“怎么着?不乐意啦?”
魏之远先是没吭声。
“唉,三哥知道,这就跟亲爹找了后娘的感觉一样,也就小宝那丫头能这么没心没肺。”三胖故作理解地拍了拍魏之远僵硬的肩膀,装模作样地说,“可是你想想,你哥毕竟是你哥,连父母都跟不了儿女一辈子,别说是兄弟了,总有一天,你们都会各自成家,这是自然规律啊。”
三胖说完,抬头观察魏之远的表情,然而在那年轻人的眼神里打探不出一点端倪,里面只是一片阴沉沉的黑,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说:“你哥这辈子不容易,你你唉,少让他操点心吧。”
魏之远压低了声音,嘴唇几乎不动地说:“三哥,你是知道了?”
三胖不知该怎么回答,面对着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极致苍白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魏之远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极快地冷笑了一声,而后他一声不吭转身走了。他最后的眼神让三胖忍不住一阵心悸,忍不住想:这小子该不会给刺激大了,做出点什么事吧?
第151章()
魏之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那段日子非要用一个词来说,就是“暗无天日”。
最开始,他是愤怒。
对三胖,对那个不知名的陌生女孩,甚至是不明真相的小宝。
魏之远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孤立了,没有人在意他挖空心思的努力。他从三胖的表情上看到无奈和迫于感情的宽容。
可他凭什么需要被别人宽容?
他做错任何事了吗?
他就像一个身披风雪赶路的人,一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一根灯塔用微弱而独一无二的光引着他。
现在,他们连这一点仅有的东西也要夺取。
愤怒是一种不长久的情绪,就像一把沙子,要么很快就会被风吹得烟消云散,要么沉淀成深深的、石头一样的怨恨。
再之后,魏之远的情绪就滑向了后者。
怨恨像是一颗在他心里埋了二十年的种子,埋得那么深,那么的如鲠在喉,稍加风雨就破土而出,长成连着血肉的参天大树。
疯狂的憎恨弥漫在他心里每一个角落——就像尸体,尽管再掩饰,也遮挡不住腐朽的气味——即使魏之远已经在极力不表现了,却连一贯大大咧咧的小宝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头,每每跟他说话的时候声气都要低八度。
他的怨恨针对所有人,因此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显得不那么浓烈了,唯有魏谦。
魏之远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甚至自己都说不清楚,对大哥的感情浓郁黏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乃至于现下几乎有些爱憎不分起来。
爱之深,就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
魏之远的精神状态处于某种极度麻木、也极度敏感的危险的状态里,酝酿着某种一触即发的风暴。
就在这时,魏谦回来了。
魏谦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人就是迷迷糊糊的,在了机场打发马春明给他买了一大杯浓茶,灌进去了,勉强提了提神,又赶到总部开会汇报近期工作要点。
等他筋疲力尽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南方天热,他里面穿着单薄的衬衫,到了这边才匆匆地裹上大衣,但北方的小寒风依然不停地往他的衣服里灌,魏谦裹着一身的寒气进屋,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发白。
魏之远听见门响的那一刻,心脏就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梦游一样地走了出来,感觉站在门口的大哥就像是活生生地撞在了他眼睛里,生疼。
“你在家呢?冻死我了,”魏谦扫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抬地问,“有吃的吗?”
魏之远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才行尸走肉似的应了一声,走进了厨房,拿了两个鸡蛋,开始切蔬菜丁,打算把剩下的一碗米饭炒了。
魏谦在外面说:“小远,你甭弄那么麻烦,有剩饭给我拿过来随便吃两口得了。”
魏之远充耳不闻。
他好像非要做点什么事,才能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魏谦以为他没听见,被屋里的热气一蒸,全身的懒筋顿时开始往一块纠结,他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瘫,行李箱丢在一边,就打开了电视。
等魏之远端着一碗炒饭出来的时候,魏谦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魏之远的呼吸随着脚步一起停住了。
手心的大碗开始发烫,然而他的双手好像麻木了,丝毫也感觉不到。
魏谦的身体随着沙发柔软的坐垫缩到了一个小角落里,架起来的二郎腿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手虚虚地按在遥控器上,另一只手委屈地横在胸前,头一侧靠在沙发背上,下巴几乎全缩进了衣领里,他面无血色,干裂的嘴唇上爆出细碎的干皮和裂口,胸口的起伏都显得那么不明显。
像是死了。
魏之远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广而不挑的阅读中,曾经看过很多提到把活人做成标本的故事,以前只当是猎奇,从没往心里去过,而这一瞬,类似的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哗啦”一下打碎了他破破烂烂的精神世界。
如果让那个人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睁眼,再也看不到别人
魏之远觉得自己骨子里一定就有某种属于犯罪者的基因,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缓缓地靠近毫无知觉的魏谦,目光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死死地盯在他身上。
耳背的宋老太已经睡了,而小宝还没下晚自习。
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到能听到魏谦细而平稳的呼吸声,看见他一丝不动的眼睫。
就在这时,魏之远心里涌起毫无征兆的悲伤,像是突然决堤的河,汹涌无情地冲散了他拥塞在五脏六腑中的冰冷的杀意,他听见潮汐般轰然落下横冲直撞的声音,良久,又从中艰难地辨别出了自己压到了水底的心音,那是简而又简的一句话
他怎么瘦了?
臆想的怨恨和活生生的人,将魏之远心里的爱和欲撕裂开了。
它们痛彻心扉,而后两厢抵死纠缠,最后一起归于近乎绝望的澄净。
唯有刻骨铭心的感情能压倒与生俱来的偏执,魏之远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动这样的感情了。
他终于放下了端着的碗,蜷缩起被烫得发红的指尖,轻轻地推了魏谦一把,弯下腰柔声说:“哥,醒醒了。”
醒醒了,我快要忍不下去了,求你看看我,我能为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后来什么都没发生,魏谦被他叫醒以后,光速干掉了一大碗炒饭,可能连嚼都没顾上,就直接吞了,而后他晃晃悠悠地拽起行李箱回屋,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三胖干的好事——能自由出入他房间,还办得出这种无聊事的人不作他想。
魏谦不喜欢揣度身边的人,更懒得深思三胖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那胖子闲得蛋疼,自己骂了一句:“死胖子。”
第152章()
然后他就把包装盒撕下来扔了,打火机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值多少钱,随手塞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