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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禅庵,是个尼姑庵,像她们这一群都是女眷的人去祈福,自然不可能跑到和尚庙里住上三日,吴顼虽然是男的,但他刚满十岁,还不能算男人,所以跟着她们一起住尼姑庵当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说来也巧,这慈禅庵正好位于梅山脚下,距离吴顼名下的的那栋大宅子,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得空她还能偷偷去巡视一下那栋大宅子。
马车走得比较慢,等她们抵达慈禅庵的时候,已经有人快马通知庵主了,因吴府年年都捐了大笔的香火钱给慈禅庵,所以庵内常年给吴府留着一间僻静的小院子,以供祈福使用。因此她们到的时候,尼姑们已经把那间小院子打扫干净了。
杨曼往年也陪高氏来过两次,因此对庵内情况比较熟悉,接待她们的是庵主悟嗔法师,杨曼带着两个小姑子对她双掌合什行了一个佛礼,才道:“这次来得匆忙,叨扰法师了。”
悟嗔法师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因自幼就在慈禅庵里出家,倒也念了二十年的佛经,算得上精通佛法,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然出世的味道,加上生性寡言少语,因此只是还了一礼,淡然道:“施主里面请。”
接下来一番整理,极是琐碎,暂不表述。只说杨曼在庵内住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带着两个小姑子去佛堂祈福,倒是意外遇见一人。
她遇见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梅花坊的“俏百舌”莫娘子。
“吴夫人。”莫娘子福了福身,她今天口中没有含着双核桃,一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一点也没有她表演口技时那悦耳动听的感觉。
“莫娘子也来礼佛?”杨曼打量她几眼,有些惊诧,因为莫娘子竟穿了一身僧袍。
莫娘子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便道:“我曾发愿,要遁入空门,如今虽未剃度,但心已属佛门,每到一处,总要在当地尼庵里清扫佛阶三日。”
杨曼怔了怔,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合什一礼,那莫娘子又还了一记佛礼,便转身去了。庵门一开,便有个男子迎上前来,不是别人,正是柳永。
远远的,看到杨曼站在佛院当中,柳永风度翩翩的一揖,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扶着莫娘子上了一辆小车便去了。
庵门阖上了。
杨曼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一个风尘女子的最终归宿,如果不愿嫁人,便是遁入空门,红颜老去之后,伴青灯古卷,了此一生。莫娘子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无奈的女人。
她是喜欢的柳永的吧,否则也不会让柳永来接她了。
可惜,柳永终非良人,这个男人的一生,始终在流浪,从一个女人的怀抱里流浪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中,这不能说是错,因为,正是在这样不停的流浪中,柳永造就了他千古的词名。
只是,谁又能明白,在柳永那些流传千古的诗词里面,到底掩埋了多少个像莫娘子这样的女人的眼泪呢?
便是在这一瞬间,杨曼对柳永的所有好奇都消散了。
这不是一个值得她去关心和研究的男人。
对她来说,柳永终究只是历史中的一个人名而已,见过了,便罢了。
不外如是。
啊,呸呸呸,她怎么又研究起男人来了。想到这里,杨曼连忙到佛前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安下心来。
猪八戒照镜子的作用
有了目标以后,吴府的寻人行动是卓有成效的,杨曼才在庵里念了两天佛经,高氏便派人传来消息,吴密找回来了,郑氏也被抓住关了起来。她叮嘱杨曼,做戏要做全,等三日期满再回来。
杨曼放下心事,这时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感觉雨过天晴,连空气嗅着都香的。横竖无事,到了第三天,她抽空跑了一趟梅山的大宅子,在里面逛了一圈,发现有几处屋顶冒了天光,院子里的杂草也不少,看样子看顾宅子的那个老头儿并不太上心,杂草不拔掉就算了,连屋顶漏了这样的事也不禀报,照这样下去,别哪天整栋宅子都塌了她还不知道。
于是她心里便有了盘算,准备等开了春,花点钱,找几个泥瓦工把大宅子重新修葺一遍,另外再找人经常打扫打扫。以后每年都要这么做,虽然这样要花些钱,但是如果没有意外,十年后吴顼成年了,她娘儿俩个就必须搬进去,要是不事先做好安排,恐怕到时候整个大宅子都得推倒重建才能住人,到那时花的可不是小钱而是大钱了。
三日过后,这天傍晚,吴府来人接她们,驾了一辆大车来。杨曼挺高兴,这下子不用七个人挤她那辆小车了。
大车车门一开,下来一个人来,头戴玉冠,脚蹬黑履,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不是别人,正是杨曼的正牌小叔子吴宣。
“嫂嫂,妹妹们,都上车吧,别在外面冻着了。”吴宣笑嘻嘻的,一把抱起小吴顼,捏着吴顼的面颊道,“顼儿,想六叔了没有?”
吴顼被捏得吱哇乱叫:“不想不想,六叔最坏了。”
杨曼笑了起来,假装没看见自家儿子被欺负,道:“你们几个坐大车吧,九妹妹和我坐小车,我还有些话要跟九妹妹好好聊聊。”
吴珍容轻轻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三个使女先上了车。吴珍芍绞着手里的帕子,有些不知所措,怯生生的望着杨曼,然后被杨曼硬是拉上了小车。
就这样,大车在前面开道,小车在后面跟着,她们踏上了归途。
在慈禅庵的这三日,杨曼一直没有跟吴珍芍聊过,只是向住持借了一本心经,让吴珍芍自己去看,也不知道吴珍芍到底看了多少,前两日里暗自还是流了不少眼泪,直到吴密平安的消息传来,她才不哭了,可是一张小脸却整天苍白着,惴惴不安如惊弓之鸟,瞧着可怜之极。
所以,即便杨曼一向不爱管姑娘们的事,这次也忍不住同情心泛滥了,所以拉着吴珍芍上小车,想私下安慰她几句。
谁料到一上车,吴珍芍就又开始红了眼圈,微微抽泣起来。
这姑娘怎么这么爱哭啊,杨曼几乎要抓狂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做了几下深呼吸,杨曼把自己想说的话在脑子里斟酌了好几遍,才放柔语气道:“九妹妹,嫂子把你拉上车,不是要责怪于你,你先别哭,听嫂子说几句话可好?”
吴珍芍抽了抽气,低声道:“大嫂子,我……我不是想哭,只是忍不住,一想到我娘就……你要说什么,我听着便是。”
杨曼听她提到曹氏,便有些明白了,感情吴珍芍是怕被曹氏教训啊。
“九妹妹,十郎的事,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我知道,你是可怜郑娘子,才想让她们母子私下见一面,只是这件事情,你不曾为你的亲娘着想过……是不是?”
说实话,曹氏混到这份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帮着她,可见她在苏州的府里有多么的严厉霸道,被人厌恶,杨曼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厌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曹氏生不出儿子来是挺让人同情的,但是吴显之在她的高压之下,还硬要娶郑婉兰为妾,可见这个曹氏也是实在让人生厌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再说了,郑氏一个没有背景的柔弱女子,竟然敢跑到金家的园子里把孩子偷走,也可见其无奈到了何等地步,才出此下策。
吴珍芍绞了绞帕子,低着一声不吭,小脸蛋上却有一丝愧疚的神情。
杨曼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同情郑氏,但站在宗法的立场上,却不能不为曹氏说话。
“九妹妹,这件事你已做错了,好在十郎找回来了,还不算大错特错,回去以后,你好好向各位伯母婶娘还有你三嫂子认个错,她们都是疼你的,见你知道错了,自然不会责骂于你。只是你娘那里……傻妹妹,你这次可真是伤了她的心了,回苏州以后,多给你娘磕几个头,只要你诚心认错了,你娘自会原谅你。”
“可是……娘会打我的……”吴珍芍的眼泪又扑漱扑漱往下掉,显然,这才是她最害怕的。
“那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呢?打你几下是不是应该呢?”没办法,只好就这么劝着了。
杨曼揉了揉额头,虽然打孩子的行为是错的,但是当娘的打自己的女儿几下,在中国这种以父母为天的社会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话说回来,吴顼有时候调皮过头,惹急了她还忍不住要打几下呢。
吴珍芍显然是知道自己错了的,垂着头抹了半天眼泪才低声道:“我怕疼……”
杨曼抓住她的手心轻轻的拍了拍,道:“所以,你一定要记住这次教训,只有知道疼了,以后才不会犯同样的错。九妹妹,你是二婶娘生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坚定的站在你亲娘那一边,郑娘子再怎么可怜,她也不是你的亲娘,这次你好心了,可是她不声不响的将十郎带走,可曾为你考虑过一星半点?”
吴珍芍明显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禁愣了愣。
杨曼又道:“她可曾想过,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你便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她可曾想过,她一个柔弱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若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十郎有个好歹,你又如何自处?”
“啊?”吴珍芍又开始发怔,低下头皱着细细的眉头,杨曼还当她在认真反省,谁料到这位九妹妹思考了半天,却问了一句,“大嫂子,朱八戒是谁?他照镜子为什么里外都不是人呢?”
“……”
杨曼真想抽自己一巴掌,看吧看吧,就是不能和小孩子太接近,一不留神,这不就说错话了。
“猪八戒……呃……猪八戒啊他就是……猪八戒。”
杨曼支支吾吾,要解释猪八戒是谁,那得从石头里崩出个猴子说起,这不得讲上几天几夜,才能把西游记给讲完啊。
吴珍芍还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兔子眼睛好奇的看着她,一副不懂明白不罢休的模样。
杨曼认输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虽然十四岁的女孩子在这个时代离成年只差一步,但是事实上,依然只是个孩子而已,看,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马上就变换了心情,刚才还因为担心回去会挨打而抽泣呢,现在就成了好奇小猫一只。
“猪八戒啊……他不是人,是一只误吃了仙丹的小猪崽,然后身体变成了人,脑袋还是猪头的怪物,所以它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镜子外都不是人啊。”于是,为避免说上几天几夜的西游记,杨曼顺口就胡诌起来。
“啊,猪脑袋的人……”吴珍芍低着想像着猪八戒的模样,不知道想成了什么样子,一会儿抬起头来,一脸坚定的表情,“嫂子,我回去一定诚心认错,情愿被我娘打几下,也不要变成这么丑的怪物。”
“啊……”
小孩子的想法果然是不可理喻的,她说了半天,还没有一个猪八戒有用,杨曼目瞪口呆,很无语。
处置
到了吴府,下车的时候,吴珍芍的状态明显和上车的时候不同了,看得吴珍容和吴宣连连侧目,怎么也想像不出杨曼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在举手投足之间,居然有了一丝大义赴死的味道。
杨曼看了,只觉得啼笑皆非,偏偏吴宣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的过来,道:“嫂嫂好生厉害,弟佩服之极。”
杨曼白了他一眼,恨不能一脚把这个没有正形的小叔子给踢飞。
吴府内到处都挂着灯,节日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消退,不过下人仆妇们来去匆匆,隐约中流露着一丝紧张的味道。
显然,吴密失踪这件事情,吴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只瞒着吴老太君一个罢了。想到这里,杨曼也不由得为高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