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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杨曼笑得站不稳脚的时候,铁十八好像知道自己又被戏耍了,发出一声怒吼,大声道:“山雕,你不告诉我甘大哥甘大姐在哪里,我就跟你拼命。”却原来他连甘大的娘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此干脆就甘大哥甘大姐一起叫。
甘大撇撇嘴角,一脸不屑道:“谁是你甘大哥甘大姐,他认你了吗?”
铁十八理直气壮道:“当然认了,我爹临终说了,我甘大哥甘大姐还在甘家姨母的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商量好了,以后要做亲家。”
甘大哈哈大笑:“你知道什么是亲家吗?”
铁十八嗓门儿更高了,道:“我又不笨,当然知道,甘大哥甘大姐就是我媳妇儿……”
他这嗓音还没落下,围观的人里就笑倒了一大片。铁十八这时才发觉自己说错了,摸着后脑勺急忙又道:“不是不是,是甘大哥是我媳妇儿……也不对,是甘大姐是我媳妇儿……甘大哥……甘大哥……咦?那甘大哥是我的谁呢?”
却原来,铁十八他爹死的时候,交代事情没交代清楚,他只说了两家是八拜之交,有金兰之谊,生出孩子要结亲家,可是忘了没说,如果出生的都是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就继续结拜,铁十八的脑子里天生就一根筋,也不管甘大他娘生出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自动就认做了媳妇儿。等到现在脱口一说,他就犯迷糊了,如果甘家生出来的是儿子,也要做他的媳妇儿吗?
眼看周围笑倒了一大片,甘大的脸上挂不住了,用力踢了铁十八一脚,骂道:“白痴,榆木疙瘩,浑人……”
然后甘大就气呼呼的走了,铁十八还要纠缠,可是哪里追得上,一眨眼就失去了甘大的踪影,这块铁疙瘩摸着脑袋,继续一脸疑惑,嘀嘀咕咕的说着甘大哥甘大姐媳妇儿什么的。
杨曼当时笑得肚子都疼了,真没过铁十八这样的活宝,只是可惜后来她就一直忙着腊八的事情,再没顾得上去打听后来铁十八遇上甘大,有没有再向甘大讨要媳妇儿。
因此,这件八卦一直挂在杨曼的心上,每次想起,都像老鼠爪子挠在心上一样,痒痒的,而且越来越痒。
可惜,越接近年关,吴府里就越忙,大事小事数不清,本来,杨曼只要管好文魁院里的事情就行了,可是婆婆高氏是管着整个吴府的,忙得团团转,不仅要忙过年的事情,还要给苏州那边来的姑娘和那位引起纠纷的小公子安排住处,基本上吃穿住行全部要打点好,她实在忙不过来,就叫杨曼去帮忙,没办法,谁让她只有杨曼这一个儿媳妇,吴宣还没有娶妻呢。
结果,一直到腊月二十五,杨曼都没能抽出时间去打听八卦,就连茶楼和米店两处产业的年终帐目,她都没能亲自去盘算清楚,只能交代给掌柜的,先把一年的帐结了,等过了大年,她再慢慢看。
苏州来的八妹妹
苏州的那位姑娘和小公子是腊月十八到的,从苏州到无锡,就算走得慢些,也不过几天工夫,估计是过了腊八之后,她们就上路了。
这天是腊月二十六,茶楼和米店都已经歇业了,杨曼也没时间去管她的八卦大计,正被吴顼磨着,娘儿俩个满院子的贴桃符。
按说这桃符最好是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贴,可是吴顼偶尔看到小雁买回来的桃符,顿时来了兴趣,自己找了一大堆的桃木,拿着小刀刻了一个晚上,非要把整个文魁院里大大小小的门上,全部挂上他刻的桃符不可。
杨曼宠这小子,反正桃符早贴三四天也没什么关系,干脆就把院门一关,娘儿俩个再加上小雁三个人,到处贴吴顼的“鬼画符”。
正贴得不亦乐乎呢,春桃匆匆来报:“夫人,八姑娘带着十公子往这边来了。”
八姑娘就是从苏州过来的那位小姑子,她是吴隐之最小的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在吴家三房的姑娘们里排行第八,所以被称做八姑娘,十公子就是吴密,郑婉兰所生的儿子,今年八岁,比吴顼还小两岁,准确的说是小十八个月,往年过大年,都是曹氏带着女儿和吴密过来给长辈拜年,今年情况特殊,所以只来了两个小的,其他几个姑娘都已经出嫁了,所以她们都跟着夫家走亲戚,吴家这边只呈了礼物过来,人就不过来了,便是要来,也只能是年后了。
“咦?她们不在正院陪婆婆聊天,怎么想到往我这里来?”杨曼惊诧了一下。
文魁院很少有人来,尤其是她的那些还没有出嫁的小姑子,因为她年轻守寡,那些没有出嫁的姑娘们怕不吉利,所以很少过来,就是想找她玩,也是派人过来请她去别的院子。
“娘,不许他们进来,不许不许。”
吴顼一听吴密要来,他不乐意了,因为吴密比他还小两岁,可是辈分却生生长了一辈,小家伙一想到自己要叫比自己还小的家伙为叔叔,就不高兴了,嘟着一张脸,嘴上都快可以吊油瓶了。
“好好好,不让他们进来……”杨曼安抚了吴顼一下,就对春桃道,“你去拦住八姑娘和十公子,请他们到……嗯,就请他们到对雨阁稍坐片刻,我一会儿就来。”
对雨阁离文魁院不远,中间就隔着一条回廊,顺着回廊走到底,就是吴宣的文启院,可以说,对雨阁就是文魁院和文启院的分界点。吴寅和吴宣是亲兄弟,住的地方自然相隔不远。对雨阁的前面有一个设计巧妙的池塘,池塘的中间伏卧着一只巨大的铜制蟾蜍,因为年代久远,蟾蜍的背上都生出了铜锈,一眼看过去,绿油油的,蟾蜍的头望着天空,嘴巴张得大大的,三条腿深深的没入池塘里,每到春夏,一般在早晨,池塘水涨的时候,蟾蜍嘴里就射出一道水柱,水珠四散落入池水里,从对雨阁的窗口望过来,就像在飘小雨一样。
杨曼第一次看到蟾蜍喷水的时候,吃惊了半天,她没想到宋代就已经有设计如此精巧的喷泉,没有增压泵也能把水柱喷得这么高,而且附近也没有地势高的地方,她实在想不出来,这水柱是怎么喷出来的,也曾经试图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在文魁院里也复制一个小喷泉,可是凭她那点物理知识,连个普通的水车都弄不出来,更不要说这么精巧的喷泉了。
其实这蟾蜍喷水还是无锡城有名的一景,等闲人想看都看不到,也仿制不出来,当年建造这座喷泉的工匠都已经死了,而建造图纸又在一场意外中烧毁,以至于这蟾蜍喷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了,干脆就变成了一个传说,据说吴家先祖在建这座吴宅的时候,建到一半,先祖梦到宅子里金光四射,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还没有建好的宅子里,多了一个池塘和一只会喷水的三脚铜蟾蜍。
蟾蜍自古就有腰缠万金,富贵缠身的喻意,三脚蟾蜍更是蟾蜍中的精英,不但能消灾灭祸,还能镇宅招财,可以说古代的中国人不但有着丰富的想像力,而且从来就不缺乏智慧,可惜的是很多好东西后来都失传了。
很快,杨曼在小雁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紫色衣裙,她毕竟是寡妇,虽然已经过了三年的带孝期,但平日里也不能穿得过于鲜艳,所以杨曼的衣服一向以黑白褐三色的居多,不过现在快要过年了,过年自然要喜庆,她再穿得这么素,也不合适,所以每年冬天,都要做几套浅紫色、宝蓝色和藏青色的衣服。
唉,当寡妇就是这点不好,其实她是非常喜欢红色的,各种各样的红色都喜欢。
小雁深知杨曼的心思,笑着拿来一顶狐皮帽,道:“外面冷,夫人你把帽冠戴上,也好祛祛寒。”
这狐皮帽是白色的,不过帽檐上嵌了几颗红色玛瑙,红白相映,很是夺目。杨曼能穿戴的红色,也就这么一点点了,再艳一点就不合她寡妇的身份。
杨曼笑瞪了她一眼,道:“就你会猜我的心思。”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戴上了狐皮帽,再披上一件挡风的棉斗篷,就带着小雁往对雨阁去了。
吴家这位八姑娘,叫做吴珍芍,十四岁的小姑娘,模样儿还没有长开,看上去怯生生的。穿了一身粉色的莲藕裙,上身罩着一件纯白色的羊毛坎肩,头发梳成了双环,各坠两串珍珠,左耳边还插了一朵粉色小绒花,倒是极可爱的模样。
一见到杨曼,就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叫了一声“大嫂子”。
杨曼冲她柔柔一笑,道:“八妹妹不要客气,小雁,吩咐上茶。”
小雁应了一声,取出她带过来的茶叶,就去了烧水间。
对雨阁里原本有两个婢女,身份比使女低一些,从名称就可以看出来,使女,是使唤的女人,婢女,是卑贱的女人,一般来说,使女是家生子,多数属于亲信、心腹一类,基本上只要主人不赶她走,她一辈子就是吴家的人,包括她的子孙都是吴家的人,而婢女是买来的,签有卖身契,一般只签三年,婢女想要留在主人家继续干下去,要么就是成为使女,以后她的子子孙孙都是主人家的家奴,要么就想办法爬上主人的床成为婢妾,否则三年一到,她就得滚蛋,不滚蛋就属于违法,当然,成为婢妾也好不到哪里去,生出儿子就可以留下来,生不出的话,不好意思,主人随时都可以转卖她。似乎在宋代并没有续约的说法,一个婢女在一个主人的家里,就只能干三年,因为流动性太大,所以主人家都不会把婢女看成亲信,一般只让她们那种没人愿意干的粗重脏累的活儿。
不过吴家家大业大,每一处亭台楼阁都有专人照看,所以相对来说,对雨阁里的这两个婢女活儿不重,平日里只要负责把对雨阁打扫干净,主人来了,倒个茶伺候伺候就行了,倒也算不上脏累。
柳永来了
吴密比他的姐姐更加怕生,人也瘦小,戴着一顶虎头帽,几乎连脸蛋都看不到了。他现在才八岁,是第一次到无锡来,虽然前几天已经见过杨曼一次,但是对他来说,杨曼仍然属于陌生人的范畴。杨曼和吴珍芍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躲躲闪闪,即不行礼,也不喊人。
杨曼笑了笑,把声音放得更柔,道:“十郎,过来,嫂子拿糖给你吃。”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几块桂花糖,用油纸包着,一打开来,就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原来这些糖是拿来哄吴顼的,这会儿正好用来哄哄吴密。
吴密眼睛亮了亮,可是人并没有过来,反而还向后缩了缩,转过那张怯怯的小脸,看向他的亲姐姐。
吴珍芍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他,低声道:“快叫大嫂子。”
吴密眨着眼睛,看看吴珍芍,又看看杨曼,然后小脸一缩,干脆整个人都缩到姐姐身后去了。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把糖拿去吧。”杨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知道曹氏是怎么带孩子的,女儿怯生生的,这个抱过来养的儿子比女儿还怯,她还是更喜欢像吴顼那样整天活蹦乱跳精力过剩的小鬼头。
“小弟一向怕生……”吴珍芍红了脸,帮吴密把糖接过来,“多谢大嫂子。”
“还是安静些好,不像我家顼儿,皮得都快成猴精了,改天让顼儿和十郎一块儿玩,好改改他那猴子脾气。”
不管怎么说,杨曼在吴府也已经生活了十年,该怎么说话,她心里有底,自家儿子再好也不能夸,别家儿子再孬,也得往死里夸。
吴珍芍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这时,两个婢女端了茶水上来,算是为她解了围。
“大嫂子,这茶是……”她尝了尝,觉得味道和一般的茶不同,不禁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