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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当官的很多,武官当到一品,文官当到二品的也很多,但有爵位的却不多,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因爵位可世袭,更是弥足珍贵。
郭勋身为武将,做到武官一品并总督两广。他却不喜欢别人叫他郭总督或者郭将军,而喜欢别人以他世袭的武定侯爵位,称他为郭武定或者郭侯爷。
王守仁屡立大功,若不是朝堂上有人嫉贤妒能,早就入阁为相。饶是如此,以其不世之功业,仍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后调入京城为右都御史,加封新建伯。兵部尚书与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的大官,算得上位极人臣,可他也不喜人叫他王尚书或者王右都,而喜别人称他为王伯爷。
云龙道长不称二人的官位,而称二人的爵位,尤其是王守仁进封伯爵是数月之前的事,可见对京城里的事十分关心,是知道二人大名的。换作旁人,见两个爵爷站在面前,要嘛大喜,语无伦次。要嘛大惊,手足无措,可云龙道长却能保持镇定,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不说世人之中绝无仅有,也是万中无一。
郭勋与王守仁对视一眼,心中均道:“这是一个有道行的道长,看来这次专程前来拜访是拜访对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祸是福()
凡道士,又有哪个不愿去京城道录司当个主持祭祀的官?如果祖坟冒青烟,被皇上封为真人,也是正二品的大官,不仅生前富贵,死后也能留名,成为一代名道。
云龙道长也有这样的梦想。可惜,一直没有贵人提携,别说去京城的道录司,就是县城的道会司也没能进去,只能窝在阳台宫当个道长。
他听二人自报家门,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机缘来了,说不激动兴奋那是假的。可他也清楚,机缘只有一次,如果不能把握住的话,这辈子别想离开阳台宫。一个得道的高人,哪能见到大人物便丑态百出,于是他凭借修行日久,定力十足,硬是把这份激动与兴奋按压下来。既使心中悸动,脸上却始终保持无动于衷的表情。
一行人来到山门前,郭勋借着火光瞧了一眼正门上的扁额,喃喃了一句:“阳台宫?”问道:“别的道观都叫观,你的道观为什么叫宫?”
云龙道长道:“阳台宫始建于唐开元十二年,是由玄宗命白云子在王屋山择地建观。白云子来到此地一看,见此地北依天坛山,高高矗立,形似凤首。对面则是开阔的九芝岭,犹如凤尾。而此地正好处于凤背之上,是块丹凤朝阳的风水宝地,于是在此开建道观。历十一年,道观终成,起名为阳台观。”
王守仁精通儒道佛三家,学问自不必说。郭勋虽是武将,可出生名门世家,平时就爱刊刻文集,又写得一手好篆书,学问同样不浅。
二人自是知道,所谓的白云子就是司马承祯,那可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并与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等并称为仙宗十友。听说阳台宫就是出自司马承祯之手,对阳台宫的兴趣更浓。
郭勋问道:“唐时称为阳台观,后来又为什么改为阳台宫?”
云龙道长道:“到了金贞祐三年,重修阳台观。主持修缮的人听闻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曾在此拜白云子为师,住在这里潜心修道。公主的寝室,自然就是宫而不是观了,于是改阳台观为阳台万寿宫。再后来,约定俗成的,人们便称阳台万寿宫为阳台宫了。”
郭勋颔首道:“原来如此!”
一行人进入山门,迎面便看到五株大树,全都是数人方能合抱的巨木。有四株是古柏,其中的两株长得很有特点,一株似云龙一株似丹凤。不过更让人称奇的是,五株树中竟混着一株婆罗树。
世人都知,道教喜在观中栽种松柏,因其四季长青取长生不老之意,乃是道教的镇观之宝。而佛教喜欢在寺中种婆罗树,被信众们视为镇寺之宝。
自古以来,佛道两门不能说势如水火,可也是芥蒂丛生,表面上似乎和和气气,暗地里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而且,道门打心底瞧不上佛门。不是留传着那么一个故事,说什么佛门是老子渡化成的。所以,道观中绝无可能种婆罗树。
王守仁精通道佛两门,自也知道两门的恩怨。见到婆罗树心中一动,暗道:“莫非道门要抛弃成见,与佛门携手共进?如果真的这样,倒是佛道两门的幸事?”想到这里,他指着那棵夹在松柏之间的婆罗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龙道长道:“这株树本是天竺僧人的进贡之物。玉真公主来阳台宫修行,玄宗皇帝便把此树赠给公了。公主到了阳台宫后,此树也就种在观中。”
王守仁这才明白,事情并非是自己想的那样。而是因其乃公主亲手栽种,历朝不敢损毁,所以才有道观中长佛门圣树的奇观。
三人说着话,已到住宿的地方。随从们进屋铺床换被收拾住处,护卫们则依据宫中地形,或巡逻或暗哨,把整个阳台宫警戒起来,不容外人进犯。
王守仁抬头看了看天,咳了两声道:“我这咳嗽的毛病,不到困到极处,实难入睡。要不,云龙道长再陪我转转,消磨些时间?”
云龙道长唱了声“无量天尊”,道:“能陪伯爷是贫道的荣幸。”
郭勋打了个哈欠,道:“我也有个毛病,到一个新地方睡不着觉,咱们三个一同转转。”
三人便在阳台宫里四处闲逛。每到一殿,云龙道长便说此殿供的是什么大神,殿又在什么时侯损毁过,又在什么时候重修过。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一处凉亭,云龙道长便提出进去坐坐,郭勋与王守仁点头同意。三人进入凉亭,云龙道长叫道童沏上好茶,三人各啜一口后,云龙道长道:“两位大人千里迢迢来到小观,不是仅仅来参观一下小观的吧!”
郭勋笑道:“都说道长是有神通的得道高人,果然不假。不仅能算出我们今晚会来道观借宿,还能算出我们另有事相扰,着实佩服。”
云龙道长颔首微笑,手中指尘一甩,又唱了声“无量天尊”。他哪是算出来郭勋有事相求,而是凭借察颜观色的眼力价,发觉郭勋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肯定有事问他,便说出那句模棱两可的话来。听郭勋承认确实有事相求,道:“郭侯爷请说!”
郭勋在两广当总督当得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一队锦衣卫,宣旨让他火速入京。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正德爷手下混得开,能当上两广总督,不见得在嘉靖爷手下也混得开。对于此次进京面圣,他实不知是祸是福,心中忐忑不安。
他旁推侧敲,想从锦衣卫口中探得祸福,可锦衣卫也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口风严实,竟没透出丝毫消息。
他又想从锦衣卫对待他的态度上来推测。如果锦衣卫对他吆三喝四,证明是押他回京的,此次凶多吉少。如果锦衣卫对他百般献媚,证明是护送他回京的,此次是福非祸。可锦衣卫对他总是不卑不亢,也推测不出来。
一行人到了开封,正巧碰到王守仁回乡守制。
郭勋与王守仁是老相识了。当年王守仁以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福建数州之时,他曾与王守仁合兵一处,共同剿匪。也就在那时,两人打下友谊的基础,成了忘年交。
郭勋在开封听人说,济源县王屋乡阳台宫的道长颇有神通,算人前程富贵极准,就琢磨着来阳台宫找云龙道长算算。不过,他也知道,锦衣卫们只想把他平安无事的送到京城,绝不会同意改变行程。
见到王守仁之后他有了主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条分岔路()
别看王守仁官不大,爵位也不高。可此人无论学问还是用兵打仗,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因此名声极大,威望极高,就连锦衣卫也不敢不给其面子。
而且,当年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时,便和锦衣卫打过交道。当时锦衣卫的一个头目想索要贿赂,却被王守仁耍得团团转,一两银子没索到,还把名声都败坏了,回到京城就丢了差事。
这件事在锦衣卫里传得玄乎其玄,甚至私下里传出“宁得罪阎王,不得罪王守仁”的话来。所以,拿王守仁当挡箭牌,锦衣卫们是不敢不给面子的。
于是,他便对锦衣卫说,王守仁这个国家柱石,身患咳嗽之症久治无效,眼瞧命不久矣。听说,云龙道长颇有神通,如果能够医治好国家的柱石,咱们也算大功一件。就是无法医治,算算去哪能医治,也算有功。
锦衣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更改路程,陪着王守仁来了一趟阳台宫。
这时,云龙道长道:“郭侯爷请说。”
郭勋便道:“烦请道长看看,我老哥哥的病可能医治?”
云龙道长早看出王守仁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一直咳啊咳的,十有八九是肺痨。别说他医术有限,顶多是游方郎中的水平,就算医术高超这种病也是治不好的。但凡有一丝的把握,他都想碰碰运气,万一瞎猫碰到只死耗子,身为王守仁的救命恩人,以后前程肯定似锦。
不过,他也对自己的医术有自知之明。如王守仁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已找遍名医看过。名医都看不好的病,他那点道行哪能看好?他摇了摇头道:“贫道道行有限,无法医治!”
王守仁对自己的病甚是清楚,求医问药数十载,个个束手无策,又哪是说能治好便能治好的。他心里早有准备,也就不以为意。何况,他也知道,郭勋要来天坛山给他治病,只是打个幌子罢了,那就更加不上心了。听了云龙道长的话,就像根没听到一样。
郭勋又道:“烦请道长给算算,我老哥哥的病去哪能医治好?”
云龙道长唱了声无量天尊,微闭双目,掐指算了起来。盘算着如何才能把事情糊弄过去,又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忽然,他想起不久前城里发生的一件事来,当时御医都治不好的伤,却让一个小子给治好了。那小子既能治好御医都治不好的伤,说不定能治好王守仁的痨病。想到这里,睁开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郭勋喜道:“近在眼前?道长指的是在阳台宫中,还是在王屋乡里,又或者是在济源境内?”
云龙道长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了!”接着又补了一句,把自己的责任完全撇干净,“一切都得看机缘。机缘到时,自然能碰到治好王伯爷伤的人。机缘未到时,站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
郭勋扭头道:“老哥哥,看来我们得在济源多呆上数日,找一找那个能治好你病的人。”顿了一下又道,“老哥哥放心,掘地三尺我也得把那人找出来。”
王守仁笑笑,道:“还是说你的事吧!”
郭勋便道:“烦请道长给我算算!”
云龙道长道:“郭侯爷欲问什么?”
郭勋道:“前程!”
云龙道长掐指算了起来!郭勋是什么人?他心里一清二楚。世袭侯爵,历经六世而不败,数代与皇室联姻,是京城根深蒂固,头一号豪门望族。这样的人还算什么前程,只要不是做出大逆不道的罪过,何需为前程担忧。良久后,他道:“郭侯爷前程无碍!”
郭勋揪着的心顿时一松,可只得无碍二字,难解心头之痒,道:“道长可否明言一二。”
云龙道长竖起一根手指,道:“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