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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洛普惊恐地对留里克叫道：“看守长！你的毛毯在问候我母亲！”
留里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把那个脑袋按了回去：“别大惊小怪了。”
谁曾想他这一手，让邓洛普更为惊恐。本就深沉的黑夜越发显得阴森了。他脑海中不断地闪现曾经听过的关于阿拉伯神魔鬼怪的传言，这一切似乎都在今天变成了事实。
他慌忙地转过头去，死死绷住脖子，一动不敢动。可是就这样，他依然感觉黑暗中，在留里克的方向，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当右耳第三次产生毛搔搔的痒时，他忍不住悄悄把眼往右一瞟。
妈耶！！！那个脑袋又露出来了！
邓洛普坐在马上尖叫起来。
却听那个脑袋依旧用那种软糯的女声说道：“تحياتيلكأم……”
这一次，那个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因为留里克听见邓洛普的叫喊，便伸手把脑袋按了回去。
邓洛普看着留里克，颤声说道：“你…看见了…刚才你的毛毯又问候我母亲……”
留里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看见了，你会习惯的。你好歹也是个军人，怎么老是大惊小怪的？”
此时邓洛普的声音不止颤抖，还带上了哭腔：“军人也怕鬼怪啊！”
留里克摇了摇头，说道：“你与其怕这个，不如想想怎么甩脱身后那群人。我计算了路途，我们已经跨过边界了。可是这时候很难遇到巡逻部队了。而我们的马匹都奔跑了很久，快坚持不住了。”
邓洛普一惊，低头看去。果然在月光下，马嘴边都有晶莹的泡沫。
“希望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吧，不然少不了一场生死之战了。”
邓洛普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已经派人去求援了。”
谁知留里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道：“没有啊。难道你是一个人来境外的吗？我还以为你派手下去求援了呢。”
邓洛普苦着脸说道：“他们是做了逃兵啊！”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援兵？”留里克惊恐的大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第109章 归城（）
正奔逃间，邓洛普座下战马突然前膝一软，跪倒在地。它背上的邓洛普也被顺势甩飞出去，栽倒在沙地中。
留里克连忙勒住马，想把他扯起来。然而邓洛普迅速地翻身而起，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交给留里克。
“这是阿拉伯斥候在用的一种报信装置，方便高效。你一定要把它交到安加侯爵手上！”
留里克一见这竹管，瞳孔猛地一缩。邓洛普见状，却是轻笑了一声：“我是回不去了，就留下来帮你阻截一下敌人吧。答应我，亲手把这东西交给安加侯爵！”
众目睽睽之下，留里克只得把竹管塞进怀里，对邓洛普说道：“你得到了我的承诺。”说罢猛抽马屁，继续向远方而去。余下十余骑也随之而去了。
邓洛普站在旷野中，拔出了长剑。敌人就在三百米开外，这个距离还在不断缩小着。他的脑海中没有闪过一生的画面，只是回想起今晚的遭遇。
真是滑稽啊，这一晚上他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游走，屡屡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有异军突起。自认绝处逢生，终究是死无葬身之地。命运就是如此滑稽，不到最后一刻总不知结果会如何。再聪明的人也无法一眼看穿命运的轨迹。不过眼下，自己的生命终归是到了尽头了。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他看见了浓浓夜色中战马脖子上跃动的鬃毛，敌人皮夹上的纹路映着淡淡的银色月光。
邓洛普笑了起来，充满释然，他终于可以不再背负着叛徒的骂名死去了。他相信留里克会替他证明的。
漆黑的人潮淹没了他，邓洛普挡在那儿就像一粒落入大海的小石子，没有掀起一朵浪花。
留里克等人依然在黑暗的路途上逃离的，身后的邓洛普没有为他们拖延敌人哪怕一秒，这是他们一早就料到的。
不多时，又有一个骑士掉落马下。他做出了和邓洛普一样的选择，拔出长剑为弟兄们争取不可感知的时间。
汹汹的马群继续冲过，涤荡途中一切障碍。
一个，又一个。战马已经累垮了，实在不能在坚持下去。同伴的倒下像是一声号角，它们一直以来坚持的精神支柱好似轰然坍塌。一匹又一匹的战马扑倒在地，身上的骑士踉跄地爬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剑，面相强装凶狠，眼中却透露着恐惧和畏怯。同伴的下场被他们看在眼里，虽说自从军起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他们未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乱马蹄下，化作肉酱。
跟在留里克身后的骑士只剩下四个了。终于有一个骑士忍受不了了，无声地偏离了队伍，向垂直于逃跑路线的方向逃离。他离队伍越来越远，心中暗自窃喜。想着那些死去的同伴和即将死去的，他暗骂一句活该，愚蠢。何必跟着留里克一心寻死呢？凭自己一身武艺，在哪儿不能搏个殷实身家。
咻！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彻底终结了他的思绪。
留里克听着身后的蹄声，就知道有一个骑士偷偷溜走了。他并不在意，心里也没有芥蒂。大难临头，每个人都有权利为了自己的生命做一些努力。当然，他们的身份是军人，应该保家卫国，为了一切与国有利的事情奉献牺牲。可是为什么人们总会这样想当然呢？为了大义献身，他们当然崇高值得尊敬。可是他同时也是一个人，会有恐惧，面对死亡想要活下去，旁人不必站在道德高地去抨击他。留里克此时就是这样想的，因为他就处在被追击的边缘，死亡随时会降临在他头上。他很恐惧。
突然，身后蹄声骤止，留里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虽说他理解骑士们做出逃生的选择，可是这样一来，他活下去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于是他回头看去，却见那三个骑士平静地笑看着他。当中一人说道：“留里克，虽然我们是奉命跟踪你的，但是你做的事情，我们服气。这一回我们替你挡着，你一定要带着那人回到要塞。不要辜负了我们一众兄弟为你付出的生命。”
说完，三人齐齐调转马头。说话那人噌地把剑出鞘，高声喊道：“铁卫，冲锋！”
战马重又抬起了铁蹄，纵然筋疲力竭仍旧一往无前。那三骑背影孤单又无助，在夜色里像飘摇的烛火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被狂风吹熄。然而他们的长剑始终高举向天，像一支信念的火炬。
留里克看着三人远去，撞入敌阵，喊杀声传来了一瞬，便再也听不见了。
“他们是真的英雄。幸好拜占庭没有太多这样的军人。”毛毯中的那个脑袋探了出来，原来她会说希腊语。
留里克打马飞奔，轻轻嗯了一声，喃喃道：“幸好啊……可惜了……”他伸手把那个脑袋按了回去，沉默无语。
今晚死了很多人，大部分他都不认识。他没必要挂怀，可是他心中一直浮现那三个一往无前的背影。他们当时在想什么？他们有没有家人？他们姓是名谁？留里克不断地问着自己，不断地对自己摇头。对于那三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他们为了一个无关自己的目的，献出了生命。留里克自问无法做到。因此他尊敬，羡慕，也嫉妒。
身后的骑兵已经不被留里克放在心上了。他知道只要自己的马还在跑，对方就无法追上。因为他手上有这个女人，在黑夜中对方不能确保弓箭的精准度，投鼠忌器。至少在战马倒地之前，他是安全的。
正想着，战马扑的跪倒在地。留里克连忙顺势飞身前扑，手中提着那卷毛毯。只见战马躺到在地，抽搐喘息了一会，嘴里吐出了殷红的泡沫，不动弹了。
毛毯中的女人伸出头来，咯咯笑道：“你真是逗死我了。计划得很好吧？现在根本实施不了，我看你怎么办。”
留里克尴尬地看了看她，也不说话。轻舒猿臂把毛毯提起扛在肩上肩上，便朝着要塞的方向走去。
这时大地震颤起来，敌人接近了，像嗅到了臭味的苍蝇一般。留里克已经能听到人群嘈杂的嗡嗡声了。
铮！这是开弓后弦震颤的声音。
咻！这是羽箭划破空气，从耳边擦过的声音。
留里克脖颈后寒毛骤然炸起。“你的人疯了吗？！这么黑的夜里也敢放箭？不会是想杀了你吧？”他厉声对毛毯中的人说道。
毛毯中的女人委屈地辩解，声音透过毛毯传来，闷闷的：“不是他们放的箭，听声音像是前面传来的。”
留里克此时也反应过来，因为在他向前跑的途中并没有看见有箭矢落在地上。
“难道说，援兵来了！”留里克惊喜地喊道，脚步也加快了。
身后的追兵反倒放缓了步子，因为他们骑着马走在高坡上，看得比留里克要远。此时，他们眼前有一片垂落在地的闪烁的星空，星星不断地向他们靠近，渐渐逼过了前方不远的沙丘。
留里克也看见了，眼前的沙丘上一众骑兵手举着火把越过。他头一回觉得拜占庭的军队是这么可爱。
明亮的军旅照亮了夜空，也照暖了逃难人的心窝。骑兵举着火把，拿着武器严阵以待。他们越过了留里克，把他护在行阵中。远方隐没在黑暗中的阿拉伯骑兵再也伤害不到他了。这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真正展现力量的表现，一旦我想要保护，那便无人能伤其分毫。
阿拉伯骑兵在沙丘上逡巡了一会，终于是开始投射。拜占庭的骑兵们一直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一见对方有进攻的打算，先一步便抛射了一轮。
真真是箭如雨下，两边的羽箭在空中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连绵乐曲。终于，拜占庭的将军见阿拉伯人并不退却，下令分了一小支部队护卫留里克回到要塞。一名士官跑来，点了三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列队整齐，护着留里克站在骑兵阵势的后方。又从其余骑士那儿找了一匹备用马过来，让留里克骑上，总算是可以快速行进了。
其余的骑士则是齐射了一轮，然后趁着阿拉伯人举盾防御之时，全军冲锋。毕竟他接到的命令是将突入边境的敌军击退，救了留里克只能算是意外之喜吧。
留里克看着那支大军追击而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他肩上，女人也探出脑袋，笑了。
留里克察觉到耳后的呼吸，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女人妩媚地说道：“你们就等着开战吧。”
一旁护送的骑士听到这话，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我们从不畏惧战争！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留里克也是开心地笑道：“是啊！真正的战士是要用敌人的血来为自己加冕的！”
女人撇了撇嘴，自动地缩回了头，因为她看见了留里克抬起来的手。
之前那个骑士朝留里克努了努嘴，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兄弟，货色不错，从哪弄来的？”
留里克得意地大笑起来：“在阿拉伯元帅的府邸上的卧室里，她就躺在床上。我顺便就带回来了。”
“噢，原来是个姘头，哈哈哈哈。”
留里克感觉到肩上人不满地扭动起来，笑着说道：“兄弟，嘴上放尊重点。这可不是什么姘头，是阿拉伯王室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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