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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新闻报纸都懒得报道——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完全没有新闻价值!
第648章、上海滩见闻录(下)()
第648章、上海滩见闻录(下)
现在的时间,是一九三四年五月,北伐战争和大革命早已成为过去式,国共分裂和中原大战也都是过去的事情。日本通过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和华北事变,已经夺取了北方几十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如今还在忙于消化胜利果实,暂时没有新的进一步动作。当前国内最激烈的战事,还要数江西工农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以及尚未开始的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基本上只能算是局部战争。
然而,即使是这种大战之间的缓冲期,世道就已经如此悲惨,待到日后战火炽烈之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炼狱场景——按照正常的历史,在红军长征之后不久就是西安事变、七七事变,持续八年的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接着更是上千万兵马残酷厮杀的国共内战,直到十五年后的新中…国建立,战火才会熄灭。
在这么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中…国境内无一日无战火,无一寸土地不遭蹂…躏,直到解放军横扫国民党八百万大军,让这个国家改天换地之时,整个煌煌华夏早已是满目疮痍。民众在战火烽烟中辗转流离,根本找不到一点儿苟延残喘的间隙,光是直接和间接死于战争的民众,便有数千万之众!如果把灾荒和瘟疫导致的人口死亡也统计在内,这个数字更会骇人听闻——最起码足足要上亿!
这些人手拉手起来,足以绕地球两圈还多。你能想象上亿具尸体环绕着地球,那会是怎样一副惨景吗?
跟之前这些岁月里的尸山血海相比,再后面抗美援朝的那点儿伤亡,恐怕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就连当时国内最富庶的江南地区,眼下情况也很是凄惨——由于洋货的大量冲击,江浙地区农村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普遍破产,城市却畸形繁荣。于是,成千上万的破产农民甚至破产地主,全都一窝蜂地涌进大上海找饭吃。但这些人既无文化又无技能,进城之后混得好的百中无一。大多数人只能去扛大包,卖香烟,拉黄包车,当佣人,或者进工厂当小工,收入都很低,又不稳定,说不准啥时候就折本或失业了。
更要命的是,大量外来无业人员长期在繁荣的城市内游荡,势必会导致治安秩序的严重混乱
“眼下的上海只有大约四百万人口,却有六十万人找不到稳定的职业。租界当局和国民党上海市政府又没有多少救济,每年跳黄浦江、跳苏州河、跳井、上吊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看着这遍地都是流浪汉,仿佛三毛流浪记真人版一般的街景,众人之中最有节操的杨文理教授,自然也是心情沉郁,“真是难以置信,我会走进这段教科书和党史纪录片上的历史”
“哎呀,我说,反正咱们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不用把气氛搞得那么压抑吧!我们还是先找间小餐馆,品尝一下纯正风味的民国民间美食,再到外滩去领略一番真正的旧上海风情如何?”
众人之中最没节操的马彤学姐从兜里摸出几个金币,嘿嘿地笑着,目光如水波般流转:“虽然我在影视基地里游览过旧上海的风情街,但那种用水泥和塑料拼凑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和真货没法比啊。”
而王秋则是盯着马彤拿出来显摆的金币,一脸的囧囧有神。
“你这拿的都是些什么钱啊?古罗马的奥雷金币,中世纪意大利的佛罗林和杜卡特金币,嗯,好像还有古希腊的德拉克马银币这样的古钱在民国年间的上海,怎么花得出去?”
“那该怎么办?用人民币还是新台币?”马彤嘟起了嘴,“作为这个时代的国际化大都市,大上海的外国人这么多,流通的外币肯定也不少吧!那些小贩和小店掌柜,难道就能懂那么多外文?”
“二十一世纪的新上海也是国际化大都会,你找个老外在酒吧里拿秘鲁币或者伊拉克第纳尔结账,看看酒保会不会答应?”金奇娜也苦笑了起来,“算了,要吃什么的话,还是我来出钱吧,也算是我家的待客之礼。而且,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上海号称是冒险家的乐园,治安实在是不怎么样”
仿佛是在为她的这句话做注脚,金奇娜的话音未落,前方就响起一片吵吵嚷嚷的嘈杂声——只见一大群手持利斧、棍棒、刀具,胳膊上刺着纹身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挤开路人大踏步而来。随后,从一个拐角巷口内,也冒出了另外一群同样手持凶器目露凶光的家伙,迎面跟前一拨人对上
这两队人在街上打了个照面之后,先是摆个阵势叫骂一番,两边的龙头大哥相互喷喷口水,数典一下己方的仁义和对方的不义——不管在什么时代,黑…帮火拼都讲究个场面门道,没有一上来就开打的道理,这都是老套路老习惯了。可惜他们一边好像是说宁波话,一边似乎在说福建话。不仅是王秋基本听不懂,他们彼此之间好像也是在鸡同鸭讲——喷完口水之后,伴随着龙头大哥的一声怒吼,双方小弟很快就冲撞厮杀到一起,随后就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喊打喊杀声、惨叫声、哀号声、咆哮声、咒骂声、求饶声、刀刃破空碰撞声总之全都乱七八糟响成一片,间或还有几声枪响,四周的市民纷纷跑开,避之唯恐不及。
很明显,这是两群黑…帮地痞在械斗,而且两边都是干这事干惯了,打起来虽然看似杀声震天,血花四溅,其实很少死人,一般都是砍手砍脚。毕竟这群人都是在道上混口饭吃的,知道自己这种炮灰只要半真半假打出个结果就足够了,真要搭上自家小命可实在是不值得,给别人留条活路,也等于是给自己留活路。
事实上,这场火拼也没持续多久,由于两边势均力敌,谁也占不到上风,所在在不到五分钟之后,双方的龙头大哥就各自甩下几句狠话,然后扶着伤员,抢在租界巡捕赶到之前,灰溜溜地撤了。
“哎,在下个世纪的浙江台州,还有广东的一个县城,我也见过几次类似这样地痞流氓们互相开片的场面,感觉咱们国家黑…帮的街斗战术,好像一百年来都没啥变化,连刀具都差不多”
马彤摸着下巴叹息道,说着她当初还在陶瓷品市场卖马桶的时候,到各地去进货时的见闻。
“但不一样的东西应该还是有的,瞧,民国特色的街头演讲来了!”
王秋伸手指着聚集在不远处路边高喊口号的一群人,对同伴们如此说道。
“同胞们,东北三省的黑土地已经沦陷了将近三年之久,三千万华夏儿女正在日寇的铁蹄下挣扎。然后,还有热河、察哈尔、华北、平津政府的一次次懦弱后退,换来的却是日本帝国主义的气焰日益嚣张!即使是一个小孩也知道,日寇亡我之心不死!但南京的有关当局又在做什么呢?在向日本帝国主义者卑躬屈膝,保证压制反日活动!取缔反日团体!自己把自己的脖子往绞索上套!”
“同胞们,这就是我们的祖国!一个被肆意欺凌的祖国!一个遍体凌伤的祖国!让无数人饱含着热泪、深深热爱着的、却爱不起来的祖国!如果我们继续麻木下去,那么很快就连一个可以爱的祖国都要没有了!”
一个戴着厚眼镜穿着灰布长袍的年轻学生,站在街口的一条长凳上,挥舞着手臂,正神情激动地对着周围的群众发表演讲。他的脸因热血上涌,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那条毛线围巾也因手势幅度过大,一端从肩头甩下,垂到了腰间;长袍下摆打着四个补丁,虽都被洗得发白,但仍能清楚地分辨出布料色泽的差异。
对于这位穷酸书生的热血演讲,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妖娆女人凑过去瞅了一眼,便就一边扭着水蛇般的软腰,一边仰着头颅走开了。但更多的人却是被他的那些言语深深打动,感觉一股激荡的热情,正在那瘦弱的身躯中酝酿奔涌,并随着那手势、目光迸发出来,鼓舞着每一颗不愿意再麻木下去的心脏。
“华北告急!平津告急!上海也绝对不是世外桃源!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面对日寇的刺刀,有些人害怕了。可是,如果没有死亡的觉悟,又如何能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船坚利炮?如果没有就义的勇气,又怎么能唤醒我们这个古老大国沉睡的民族血脉?”
“我就不明白了,这偌大的祖国,为什么总是任人欺凌?我们拥有四万万同胞,有着地大物博的国土,只要我们能够团结起来,又有什么敌人不能战胜?何必畏惧于小小日本?”
在这一段演说的末尾,那位学生悲愤地高吼道,眼中甚至还似乎含着泪花,引发出一片附和声。
第649章、演讲与镇压(上)()
“日本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收复东北三省!”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演说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十几个穿着学生装的男女青年,从挎包里掏出一叠叠印满铅字的纸张,穿梭在人群中到处散发;而那位领头演说的长袍学生,更是笔挺地站在长凳上,握紧了拳头,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呼喊出一句句的爱国口号;每一句口号,都紧接着在周围人群中引发更大的呼声;满腔的愤怒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如火山般在人群中爆发开来。
“这难道就是所谓时代的呼声吗?”
感受着这压抑、悲凉的陌生氛围,王秋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而心却又沉甸甸地往下掉。
在后世的大学校园里和电视节目上,王秋曾经见识过无数场或精彩、或蹩脚的演说,表现内容和方式多种多样,其中也不乏妙语连珠、擅长调动气氛的演说家。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万众一心的强烈共鸣。
——这样的满怀激越、这样的热血沸腾、这样的悲怆沉痛
要知道,王秋虽然不是上海人,但故乡距离上海也不远,母亲这几年更是一直在上海工作,在假期里经常让王秋到上海来团聚。所以,对于这座中…国第一大城市,王秋勉强也能算得上熟门熟路。
这样一来,跟之前几次穿越时空的陌生感受不同,这一次降临到上海之后,王秋就对四周的环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很多著名的老上海建筑物,都是他不久前曾经在另一个时空亲眼见识过的。在耳边响起的,也是他早已熟悉的上海话,仿佛自己并非穿越了时空,而只是来到了一个展示老上海风情的博物馆。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离这个时代其实很远,他终究是跟这些人不同的
——在王秋生活的那个浮躁时代,激情已经只代表着娱乐,泪水也只是为了悲痛,挥洒的热血换不来一丝怜悯,奉献已经几乎等于嘲讽。很多原本纯粹的东西,都已经掺入了杂质,让人感觉好像如鲠在喉。
虽然那个时代也有游行、也有抗议,但闹剧和阴谋的成分太多,反倒是感觉不出那种真诚的激情来。
然而,在这个血与泪交融的民国乱世,人们的情感似乎却要简单得多,朴素得多,也纯粹得多。
随着演讲气氛的愈发热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这里聚集——青年学生、失业工人、战争难民、小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