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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院被捣毁,两个副院长,同样亡于任上,鞠躬尽瘁,至死都没有放下手术刀。
捣毁医生总院的队伍中,就有北方军一员。
可怀着对医生们探索未知领域的崇高敬意,北盟并未对太平道有所诋毁,反而热心收拢了大批陷入了恍惚状态,难以自拔的“医生与患者”二合一的精神病人。
北盟继承和发扬了太平道救死扶伤的精神,义无反顾的接过了张院长免费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大旗。
专立一义务治疗营,通过采取保守治疗,以强制劳动的方式,来试图挽救这些还可以挽救的精神病人。
虽然在治疗精神类疾病的道路上,北盟所知有限,走的磕磕绊绊,深知任重而道远。
但是,医疗救护是全人类的共同信念,重任在肩不敢喊冤,只会义无反顾的担负全人类文明的重托,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
这就是“白万字会”,这就是北盟需要的另一只“蚁后”,分泌的是“康复”信息素。
这只“蚁后”要上升为宗教的高度,需要与基础伦理对接。
有个对基础伦理非常熟的同学,就正在士官学校上学。
前北中郎将,刘备,公孙瓒等人的老师,卢植。
“卢师,天气渐寒,弟子为您捎了两件被褥,蚕丝被哦。”
士官学校东兵北校,西官南教,北校场西北,移栽的苍松翠柏掩映之间,就是一溜独栋的军官别墅,栋栋汉白玉琉璃瓦,明堂开阔,佣人房马厮一应俱全。
李轩是被充仆的卢植弟子,通报了之后,又领进了书房外的。
通报的弟子,一定告诉了卢植,他正抱着被子。
可李轩抱着被子过来的时候,发须花白的卢植,正端正的跪坐在地,就是坐在自己跪在地的脚后跟上,背对门口,一手提笔,跪坐在一张黑漆矮桌前,专心的练字。
燕歌纸多,外来的读书人,离开时成驮成驮的运纸都已司空见惯,便是卢植,也放弃了竹牍木简,闲来就以纸抄撰正在续编的汉记,兼练字。
“卢师,您是不是考我呢?”
李轩见卢植背坐默写,不搭理他,抱着两卷被子躬身脱鞋的功夫,偷偷摸了把门外的步履,感受到鞋面里的余温,顿时就恼了,边脱鞋自顾踏入书房,边左右四顾,“这哪有放被子的地方啊?要不我放地板上吧,我看挺干净的。”
“老夫何来考你一说?”卢植依然端坐默写抄书,头也不回。
“我门外偷摸了把您的鞋,您猜怎么着?一道金光出鞋直冲云霓,化为金鹏展翅而去。”
李轩一边随手把抱着的两卷蚕丝被,倾身朝地板上放,一边随口扯淡,“我哪知道是凤凰暂栖梧桐窝啊,窝在鞋里也不说一声,不知道孵蛋呢还是干嘛。”
书房就打着个地铺“塌”,侧桌放着一张桐木琴,且墙挂有刀弓。
卢植身材高大,能文能武,非但是大儒,率汉中央军北军五校,平兖冀两州黄巾的战绩,比朱儁还强些。
若非左丰索贿不成,在天子面前递小话,言广宗矮墙小城,卢植顿兵不攻,被锁拿入洛,广宗黄巾起码能早平三月。
李轩对卢植还是佩服的,就是对卢老师一听他抱着被子来,反倒蹿至书房,装作一副始终在练字的模样,大为不满。
这年头的大儒重礼,严格要求自己不说,还希望通过各种细节考验朋友,弟子,甚或主公,一个不对就是划地绝交,非常有性格。
“仙帅名震北地,老夫可不敢为你师。”
卢植似是习惯了李轩的没皮没脸,当面揭短,被暗讽都不动色,“所为何来呀。”
“替大哥尽孝,专程给您送被子呗。”
李轩搁好被子,起身自顾走到跪坐的卢植一侧,一边倾身看老头写什么玩意,一边随口道,“大哥前方作战,捎信回来无一字问及我过的咋样,吃的还好么。反而婆婆妈妈,千嘱咐万叮咛的天气凉啦,卢师冻着可怎么办啊,不有新出的被子嘛,给我老师送去啊,您给我开张收条呗,我给大哥寄回去。”
卢植眼皮抖了抖,手上毛笔倒是不滞丝毫,行云流水的就是一行“高祖九世孙,承文景之统,出自长沙定王发。”
“此为何人?”卢植边写边头也不回的问。
“光武皇帝。”李轩啧啧称奇,“我偶像。”
卢植眼皮又是一抖,笔下又是一段“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问:“此为何?”
“唔?”
李轩倾身一看,就是一摇头,“不知道。”
“不学有术。”
卢植头也不抬,语气依旧平缓,“此为尚书盘庚,动员臣民迁殷的训词,坚定,果断,目光远大,煽动黎庶迁居亦如火之燎于原,急急如星火,不可向迩啊。”
“卢师,误会了吧?”
李轩纳闷,他不知盘庚是哪位,却听出了卢植在说啥,“我可没煽黎庶如火啊,北盟开燕歌是带战俘来的,可没驱民呀。”
“驱又如何,不驱又如何。”
卢植道,“小仙志向高远,筚路蓝缕且一匡就是数百万亩良田,不知是要匡扶汉室,还是要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呀。”
“当然是要匡扶汉室了。”
李轩语气坚定,做忠心耿耿状,“卢师啊,您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担心我们狼子野心,要造反嘛?卢师不妨留下一起匡,日久见人心,我们要干嘛,还能瞒的了您?”
“不是狼子野心,何须虎狼之兵?”卢植淡然道。
“虎狼漫道,若不化己为虎为狼,性命安得保全?”
李轩盘腿在卢植身旁一坐,笑嘻嘻道,“光有野心不行,要有与野心相符的实力呀。实力大了,没有野心也不行呀,那么多弟兄要吃饭,让人解甲归田?家里就十亩薄田,十里之外就是烽烟,天下不靖,战祸不止,卢师止我一人心,何以止天下人心?”
说着,又是一摇头,“人心乱啊,您没看燕歌都乱成什么德行了,我出门都得带卫队,怕人捅我。您让我自卸武备不成,把兵解散,等人来捅?”
“人心,不就是你乱的。”
卢植手中毛笔一顿,刷刷两笔写了个“人心”出来,“四百年民风教化,让你用科学文明四字冲散,时燕歌虽贩夫走卒亦不屑礼廉,只求汉元。五铢钱都废了,你的匡扶汉室之心,又重几钱?”
“重比泰山,矫枉必须过正呀。”
李轩不以为意,“卢师,您也说了,四百年教化啊,北盟欲乘风而起,包袱那么重,如何起的来?
圣人品洁德操上上之选,我可曾反?仁,义,礼,智,信,我可曾反?儒士以身作则,教化乡民,我可曾反?儒家传书礼于野,开蒙于童,我可曾反?
不是我反儒,是儒生反我呀,剃个短发就跟我念孝经。穿个贴身衣,就跟我左开衩右开衩。弄个架子车就是奇淫技巧,民人坐个马车就逾礼,这是要干什么呢?
这就是把自己当上帝了,张角殷鉴不远,儒生莫非又要起义?也就是我义气,绝不告密。”
第235章 文明的冲突()
“没钱我拿什么养兵?”
李轩倒是不生气,和声细语,“我弄钱就是穷凶极奢,让我节俭。北方军日日跑操,那是怕上了战场跑不动,被人如屠猪狗,结果又是穷兵黩武。
我真的说不过念经的,但我也犯不上生气,因为我对儒没恶意,儒能教化天下四百年,就是四百年的赢家,我最佩服的就是赢家。
所以呀,卢师,我问您句真话,您是想要亡国,还是亡天下?”
卢植闻声毛笔一顿,缓缓把笔搁上笔架,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李轩,沉声道:“何意?”
“国是亡定了,卢师带北军五校剿黄巾,又被锁拿进京。”
李轩掰着指头,“汉中央军与郡国兵是什么成色,您知道了。黄巾之汹涌,您体会到了。时下朝廷是什么情况,您不比我清楚啊?我要说其不是行将就木,您信么?
天下义军烽起,贼兵百万,要剿灭数以百万计的贼兵,门阀,豪族,各地诸侯又要起多少兵?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兵多了,没野心都不行啊。
一个个诸侯,主公,再忠诚,一县令足矣。奈何臣下跟着主公,就是要搏它个万户侯。主公不过一县之令,万人敌的大将甘心守城门?
嬴姓赵氏可取姬周九鼎,可黄帝八姓没有刘呀,刘氏且可替嬴姓,早已礼崩乐坏,刘氏且能成皇室,那皇帝谁不能坐呀?
名教是国教,国变儒不变,亡国。国亡儒亡,对儒来讲,就亡天下了吧?汉地诸侯,塞外诸胡,亡国,亡天下,既是乱世,变数就多。
汉在儒在,汉在儒亡,汉亡儒在,汉亡儒亡,我就问卢师,这四种情况,您选哪个?”
“自然是汉在儒在。”卢植坚定道。
“盟中叫嚣大汉第三帝国者,可有一人是为亡汉?”
李轩笑眯眯道,“这汉在儒在,起码在汉在一项,卢师与北盟是一致的吧?”
卢植脸色纠结,刚想强调天子的刘与卖鞋的刘,不是一回事,就听李轩又道:“外面独尊儒不独,北盟没资格管,卢师与我等的争执,怕就是北盟之内,儒在不在了,对吧?
儒可以在,也可以不在。我本人对儒家有信心,诸子百家唯一的赢家是儒家,已经说明儒家是可以变的,甚至是最能变通的。
儒士对穷兵黩武的监督就很好,我在军内鼓吹穷兵黩武,那是军队。不耽误儒士从社会层面用立法和舆论监督,对士兵残民的行为予以谴责。这可以让我们的军队更冷静,军人更自律。
但是,伦理是伦理,军纪是军纪。若儒生要让军队,以圣人的要求来要求自己,要多读论语,那就是要把伦理变成军纪,那就是要把军人变成平民,那就是让敌人屠杀我们。
我不反儒,我反对的是被敌人屠杀。
我也反对儒生领兵,因为我不认为用论语可以制定军事作战计划,做出指挥部署。但我不反对儒生通过学习军事,掌握了军事理论,成为军人之后,运用军事知识,参与作战。
我对事不对人,反对的不是学问本身,反对的是用种田的学问做木工,用木工的学问经营船厂,用商业学问建设军队,用军事理论统治社会。
文明就是水,在社会基础伦理,甚至在神的领域,儒家只要肯变,肯与北盟的文明融,肯放弃对科研,理工,工业等自然科学领域的干扰,而专注于人文科学领域,专注于神的领域,儒就一定会在的,就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神的领域?”卢植愣愣,尽管在燕歌受到了不少反动冲击,可还是有些不明白。
“对,放弃独尊,上升为上帝。”
李轩笑道,“儒不正是要教化万民么?怎么都成官迷了?教育,宣传,艺术,文学,哲学等领域,才是儒家的强项,何必非要带兵呢?带兵可以呀,学军事呀。做官可以呀,儒官就没有了,文官就可以有,因为文中不止儒学呀。
儒若非要限制自己,非儒即反。数,理,工,商,航海等新学问一概不学。可以,那儒还是儒,北盟不干涉,随意。
若儒愿变,愿与北盟的文明融,变成文士,医士,航海士,甚至武士,那北盟的文明,就与儒分不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