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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取决于我们时下怎么看,而是时下的儒家对我们怎么看。
儒生若是对我们排异,实际就是在排己。我李轩是小人,故而不敢得罪小人。我寄居宪和公家时,明知管事拙劣,不显我才,不想砸人饭碗。便是家仆,亦不愿轻易得罪。
可是卢师啊,我是不想不愿,不是不敢不能。我不轻易得罪人,是怕一次得罪不死。
时下儒生以上帝自居,处处显才,嘲讽北盟诸法拙劣。虽对燕歌贩夫走卒,亦屡屡表露不屑。是怕得罪我们不死么?
我是知道的,这其中不少读书人,是为了显才博官,态度疏狂孤傲一些没什么,宪和公早年也是这样的嘛,不是没有才,只是没有施展才华的地方。
我个人能理解,可我们不见得人人都可以理解。一旦北盟上下产生了误判,让我来处理这一问题。我本人再理解,我个人对乌丸丘力居再佩服,不耽误我会一次灭乌丸全族。”
卢植愣了一下,花白的胡须一抖,瞠目正要喝骂,只是当注视到那双平静的眼神之下,竟无一丝狠厉,依然温润时,反是心下发寒。
北盟势头发展极猛,军势且在其次,张纯,张举同乌丸共反,可丘力居是辽西乌丸大人,北方军关羽部却扬帆蹈海而至,突然在辽东登陆,八日强行军五百里,一战攻灭乌丸苏仆延部。
辽东乌丸完全措手不及。
乌丸是部落会盟制,与郡国征兵一样,州文下郡再下乡亭敲钟,按籍点乡兵,各乡一队队乡兵再汇集至郡县,由校尉点兵分发军械,编组成军。
乌丸一样,是一堆辽东小部落合成的“辽东乌丸”,需要盟主苏仆延吹号,派出使者至各部,大小部落才能集结。
可乌丸完全没有海上会过来兵的概念,关羽部行军路上,沿途小部落都不知道这些兵是从哪来的,来干嘛的。
苏仆延同样不知道,关羽领兵杀至时,集兵的号都没来得及吹呢,毫无准备之下就被攻灭。千户部民被北方军掳为前驱,攻部焚寨,对群龙无首的辽东乌丸大小部落,一一展开攻击。
凡乌丸部族,不降则杀,降则为驱,见村焚村,见寨灭寨。沿途又收纳了一堆扶余等小部族,黄巾一样,越裹挟越多,横扫辽东。
可辽东是属国啊,乌丸大人苏仆延类同藩王,造反的是辽西丘力居,结果海上来兵把辽东苏仆延部攻灭了,这是要干什么?
卢植当然知道,这就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呀,与他领兵时围困黄巾不同,北方军次次“围不住”。
由渔阳北上的北方军主力,除遭遇右北平乌丸大人乌延部,汗鲁王乌延被赤备追击,用弓弦勒死外。与北方军连连遭遇的张纯,张举,丘力居部,次次被打崩,次次侥幸逃脱。
张纯等人都被打成兔子了,无头苍蝇一样被身后“紧追不舍”的北方军,撵的到处乱蹿。
第237章 其心可诛()
要说追击吧,是真追击,一直就在追着呢,可越到后来越不击。
基本就是张纯叛军攻下逃跑路上的县乡,稍事休整后,北方军才到,不跑肯定挨打,于是只能接着跑。
就这么一个跑一个追,让时刻关注北方军作战的卢植,冷汗直流的是,北方军之所以老是予张纯以“喘息之机”,就是一接收叛军盘踞过的县乡,就要开始“严查通匪”了。
谁通匪很好判断,卢植不在现场都能判断出来。
因为凡是不加入北方联盟的豪族地主,肯定通匪。
北方军追张纯都追的懒洋洋的,偏偏攻打“顽固的通敌堡垒”,也就是叫门不开的豪族坞堡,凶悍无比,通敌俘虏为前驱,后面跟着战车,火油,投石机。
只要坞堡守军一疲,大批仆从军蜂拥而上,大多豪强坞堡根本守不到第三波,就会被攻破。之后合族全被打入“通敌俘虏”队列,清点缴获之后,继续上路,追击张纯。
通敌俘虏,地方义军仆从军,北盟豪强部曲,北盟直辖的北方军,四个波次,就这么锲而不舍的追在张纯之后,逢郡破郡,逢县破县,县令叫城不开,即为通匪,擒之立杀。
更神的是北方军的“战时候补官”制度,郡守通匪杀之,国相补郡守位,国相通匪杀,都尉补上,斩通匪都尉,郡丞顶上。
县一样,县令通匪杀,功曹史顶上,功曹史通匪杀,县丞补上,斩通匪县丞,廷掾补上,阶次替补,还是郡县原班人马。
只是“通匪”的全杀了。
但郡县还是朝廷的,北方军只是“路过”。
临时顶上的官,只是“战时候补官”,朝廷与幽州牧刘虞,若是不认,另派贤良,顶掉“战时候补官”就是。
卢植懵了,这确实不是造反,这是“其心可诛”。若非天下大乱,莫说郡国朝官一个“通匪”就杀,就是擅杀一个县令,都是等同造反。
可北方军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一路杀过去了,身后郡县的“候补官”,皆只有上官通匪之证,无人言北方军有造反嫌疑。
这正是卢植最担忧的,他忧的不是北方军军势,是北盟之势,是北盟钱粮与地方郡官县吏财帛不分,北方军与豪族部曲共体,中联储与一堆银行票号,又与外州一堆豪族商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卢植没见过这个,只知非但北盟势力迅速蔓延,几有全掩幽州之势,连冀州,青州,徐州在地豪族,多有与其勾连。
关羽部泛海之地,不就是青州东莱?为其转运粮秣的却是徐州巨贾,豪族麋家,族长糜竺之弟糜芳,就随关羽部一同登陆辽东,在登陆场负责渡海物资交接。
更令卢植心忧的是西面,跋扈如董卓,偏似与幽州北盟极为契合,马棉粮布转输贸易量越来越大,大批凉州将领频频在幽州现身,就是在士官学校之中,都有不少雍凉将门子弟正在就学。
幽凉勾连日深,让卢植心惊肉跳,夹在其中的并州,时下也是云谲波诡,乱子不比凉州少,丁原危矣!
让卢植心惊肉跳的就是这个,丁原不过一县吏,只要被董卓跟李轩任何一个盯上,都绝无幸理,一旦幽并凉三边合体,大汉危矣!
与黄巾乌合相比,若是雍凉军从河套入三辅,北方军沿冀州南下,夹击司隶洛阳,谁人能挡?
幽并凉三边的将帅,可不是头抹黄巾的蛾贼渠帅,卢植暗忖,就是自己率北军五校与幽凉边军对上,怕都轻易不敢出城野战,与被自己围困的黄巾,又有何异?
即便北盟不反,以其势在北地蔓延之快,现代,文明,科学之蛊惑人心。若其敌视儒学,起清谈阔论,诸子百家之争不怕,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怕的是北盟丧心病狂,学始皇帝焚书坑儒,以北方军行事之不顾后果,郡守县令且“通匪”即杀,讲理的儒生又岂讲的过杀鸡之刀?
“难不成小仙竟存李斯之念,欲焚诗书,禁私学,坑述士?”
卢植本就是幽州涿郡人,对起于幽燕的北方联盟,本就感情复杂,特别是盟主还是他的“弟子”,李轩更是没皮没脸的见他就自称“弟子”,更是让他五味陈杂,“秦二世即亡,实赖斯多矣。”
“这话对。”
李轩点头,“但与焚书坑儒无关,秦亡在破封建,建郡县。秦是被破了封建,无家可归的诸侯,又破了的。说是实赖破郡县的李斯,倒也对。卢师明知秦亡在哪里,秦时之儒莫说革鼎之力,找都找不到在哪里。”
说着,又是一乐,“儒就是投机分子啊,高祖不取,文景之治时,黄老还是显学,倒是武帝独尊之后,坑儒都坑不了了,满天下认字的全是儒啊,读书入迷,官迷。”
卢植差点被气乐了,吹胡子瞪眼:“既知天下读书人皆儒,你岂敢罪天下,又如何可灭儒全族?”
“我是不会罪天下的,我为何要灭儒,我才不背黑锅。”
李轩冲卢植眨眨眼睛,“我让天下罪儒,让百姓灭儒全族。职分十等,儒为第九,低于娼妓,高于乞丐如何?我置新学,让新学之子,以护卫文明的名义,打倒儒学,把老儒全送牛棚里喂牛如何?武帝且知商贾发配军前,我又何必坑儒,我让儒生不如死,予人民发泄,岂不是废物利用,其乐无穷?”
说着,又是一笑,“卢师,盟内小人多,却不怕我大哥,二姐,三哥,偏偏最是惧我,你道为何?因为皆知弟子乃小人中的小人,真小人呀。人送外号专坑自己人。
越是小人就越是知道,我若得罪小人,就一定得罪到死。故而越是小人,越是没一次把我得罪死的把握,就越是不愿让我得罪。
可儒是君子呀,动口不动手,所以,我若是得罪儒呀,不用得罪死,我让儒生不如死。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啊,我谅儒也没反我的胆。
天下儒多好啊,越多越好,孝廉老爷被踩在脚下的感觉,会让乡民多么快乐呀。我才不坑杀儒呢,我把儒当成动物园里的动物,丰富百姓的娱乐生活。
卢师啊,儒贵只贵在儒能当官,没了官,我只要在阶级上朝下轻轻一压,儒生就会被百姓踩在脚下。最好的娼妓,就是犯官妻女呀,您真以为乡民会敬臭老九么?弟子不是拿儒没办法,是不愿办罢了。”
“你是小人里的君子,君子里的小人呀。”
卢植长吁一声,脸色始终拧着,碰上李轩这号不与他讨论儒家经义对不对,只从“儒贵只贵在能当官”来拆,不断句,断的是“儒”与“官”的关系。
压的不是儒学的学问,而是官贵民贱一样的地位,把儒压到比民更贱。
这是找基数不看个体,几个儒的浩然正气毫无意义,天下九成以上的儒,一夜就会变更门第,儒家枯萎的速度能比退潮都快。
此消彼长,待北盟新学中的学子成长起来,儒家非但会失天下,自家都灰灰了。
这确实是灭儒全族,不与你辩圣人这句对,那句错,就是一次把你学派铲干净。圣人都没了,对的错的,又有什么好辩的。
卢植拿李轩没有办法,面对对可以错,善可以恶,只为目的,不为“法”的人,“法”是对错,善恶,都是一样的,儒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是“儒”,是“镰刀”,有用就用,有了“果割”,就淘汰掉。
“镰刀”还是那么好,可人家就是不用了,仅此而已。
“唉。”
卢植深深叹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这是开国选学用才的思维,不是做学问的态度,若北盟成势,儒学不适其用,越好便是越坏了,“儒是时下民风,小仙是欲闭户挡风?还是欲风向大变,使道德崩?”
“佩服。”
李轩闻声就冲卢植伸出个大拇指,不愧是士大夫,见客下菜,一发现自己只求目的,立马就拿目的威胁自己。
这才是大儒啊,当年董仲舒不正是发现武帝只对目的有兴趣,对法没兴趣,才拿目的诱惑武帝的么?
只不过董仲舒是要儒上位,故而诱利为主。卢植是要保位,就比较反动了,威胁为主。
卢植说的是时下读书人全是“儒”,一旦李轩敢让风向大变,就会造成天下识字阶层信仰坍塌。
绝大多数儒生,只要有官做,是会转换门庭。可这一转,信仰就崩塌了,道德就没有了,这与北盟秉承的“信义”相悖,“诚信”的基础会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