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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冲北方军奔来的一股股汉胡骑兵,阵前左右掠阵而过,边策马奔射边绕圈的马军,随着沸腾的茶壶一蓬蓬黑云溅射而出,随着一面面时开时收的盾墙,时不时就有黑线与人马相撞,行进中被黑云兜头淋住。
远近奔腾中的马匹骤然就会前倾跌翻,扬起一片土尘,正张弓的骑士奔行中突然被箭矢带离马鞍。
左右前后,远近四周,一片惊叫惨呼,人仰马翻。
一蓬蓬的乱箭中,实际射翻倒地的人马,加起来尚不足百骑,只不过远近皆有人落马,一骑奔腾中倒地就是一溜烟雾腾腾,人喊马嘶,看起来动静颇大。
这个动静吓住了正欲围射北方军的一股股胡骑,皆带马本能远离时开时合的铁桶,不停后撤。
城下待机的一群群擎旗持马戟的骑兵,渐渐拉成了与身后城墙平行的几行,可面对铁桶乱冒箭的北方军怪阵,踌躇中似打消了提马撞阵的想法,未再向前。
绕阵的骑兵被吓退,城下骑兵不前,北方军铁桶阵中冒出的箭矢,渐渐从分散转为集中,开始朝左右冲入黄巾关前营地中的汉胡骑兵攒射。
不论正挥刀舞戟劈砍黄巾的骑兵,还是露天窝棚区内艰苦抵抗的黄巾,全在覆盖之列。
“北方军缴获?好独。”
居庸城上,一个峨冠深服的清瘦文官,看着城下集弓乱射的北方军铁桶阵,手捋颚下长髯,脸色古怪的摇摇头,“好毒。”
李轩是次日,才与刘备打着仪仗,捧着刘虞赐予的符节,大摇大摆的进的居庸。
昨日北谷山道中扑了一地,李轩胆小,怕暗藏黄巾死士,路过时蹦起来给他来一下,说什么不走。
他这一耽搁,昨天下午就有黄巾降兵自顾欲入谷,入夜后谷外黄巾又起了零星骚动,颇是折损了不少。
可他还是等到山路黄巾俘虏被清理干净,才出谷往赴居庸,谷外的黄巾降兵,还是原地持械自待,投降不收降。
刘备等人入居庸之时,城下原本的两万余黄巾,依高洪大略点算,尚余万八之数,轻重伤者无算,阵亡在两千上下。
黄巾阵亡者中老弱居多,且有不少妇人,大部亡于北方军手中。
故而,李轩入居庸前,高洪带着黄巾营中不少头目来参见之时,不少老黄巾看向他的眼神中,时不时都会闪过一抹恨意。
甚至不少黄巾头目始终低着头,看似是敬畏于他。
但李轩明白,那是人家不敢让他看见仇恨的目光。
可他还是温声勉励一干黄巾降将,对惶恐中闪过的恨色视若无睹,本身却也无愧疚之色,不说抱歉。
他做的是十亭中去一亭,还是十亭中去九亭的简单加减法,没有正确答案,对错只有他知道,只能他来判。
恨他的人,他又约束不了人心,没兴趣疑神疑鬼的自扰。
待恨他的人,把恨话说出来了,罚。
待恨他的人,把恨他的事做出来了,杀。
待恨他的人,变恨他为无所谓了,赏。
待恨他的人,变恨他为爱他了,奖。
杀罚奖赏的区别对待下来,恨他不恨他,实际没有任何不同。
爱他的人若偷他的小金库,他能因为人爱他,就不把人宰了么?
旁人爱他恨他,实际与他无关,他爱他恨,才是他对人的原则。
他爱的姑娘,见他就烦,就厌恶,恨不得拿耗子药弄死他,可他爱呀,姑娘再恨又如何?癞蛤蟆还是要爱小天鹅。
恨他的人很多,越来越多,他真的在乎不过来。
李轩就是顶着一片仇恨的目光,在一片刀出鞘的摩擦声,与一阵阵谩骂声中,走进的居庸。
高翔没来接,迎接李轩等人的是一张张令人费解的脸,留着各式发型,穿着各色服饰,操着半生不熟的胡式汉话,叽里咕噜的骂他。
“大哥,你先走。”
在十八个粗壮刀盾手的护卫下,李轩对刘备做了个请走的托掌手势,示意大哥自找高翔去,面前一堆堵路找茬的胡部杂碎他来对付、
“哥,你先歇歇,等我擦下脸,你再喷我。”
李轩对刘备示意了一下,就转过头来,招呼起了身前戴着双串狐尾帽的白脸胖子,“你说我等该死,伤你部勇士。我等误伤贵部勇士是该死,可就是不想死。你部勇士已伤已死,你是非要把我等宰了,咱再杀一场啊。还是赔钱,你说个数啊?”
“吾杀那赔唔?”
白脸胖子有点被绕口令绕迷糊了,惯性又叉指骂了半句,才戛然一愣,胖脸一愕,“你愿赔?”
“那当然。”
李轩理所当然道,“杀人偿钱,欠债还命嘛。甭管是奴隶娃子,虏来的驱口,老弱部民,还是再勇猛的勇士,它总得有个价吧?”
“嗯。”
让人一听就反动的话,胡作非为的胡人再一反动,负负得正了,居然马上点头认同,白脸胖子点了点头,又冲李轩恶狠狠的一瞪眼,鼻腔共振一样动情的嘶吼道,“我秽貊龙潭部的勇士,一条命起码八头牛。”
说着,拇指食指一叉,比划了个八。
数比出来,还不忘再对李轩恶狠狠的猛瞪,那意思:敢嫌贵,信不信我翻脸?
“秽貊?”
李轩闻声点点头,右手朝肩上一翻,身后跟着的李安就把一册夹本递上了。
“龙潭山下那部?”
李轩接册在手,掌一翻抱在怀中,伸舌头用大拇指在舌尖一划,低头边翻册子,边头也不抬的问,“你死了几个?”
“三个。”
白脸胖子勾头看了眼册子,眉头一皱,不认字,气的一伸巴掌,挡住了李轩看向册子的视线,“我死了三个勇士。”
“你识数不识数啊?”
李轩低头看着眼前五个摊开的指头,眼神一斗鸡,搭手把其中两个指头摁回了肥掌下,“这才是三,三八二十四。”
谁知被压回的两个粗萝卜指头又弹了回来:“伤的呢?我还伤了好几个勇士,被射伤了四匹马呢,救不活了,只能杀了取肉,算俩指头。”
白胖子执着的伸开五个指头不缩:“五个勇士的牛,五八三十四,你得赔我三十四头牛。”
“能便宜点么?非得三十四?”
“不能,这个价格很公道了。小郎君,你打听打听,我龙潭部且必居童叟无欺,可说一是一。”
“呼,这样啊,既然不能便宜,那就贵点吧,我再多送你六头牛。”
李轩点点头,把且必居的肥手拨开,头也不抬的看着册子道,“你龙潭山下三部皆是立栅农耕为主,就地畜牧为辅,不是游牧,怪不得要牛。”
说着,边低头继续翻看龙潭山附近的部落资料,边继续道,“你且必居既童叟无欺,我李轩也不欺你,你未指定大牛小牛,我便帮你定下。牛按两千汉斤足重的耕牛,若四十头不足八万斤,我北盟给你充牛补斤,你看行么?”
且必居两眼郁郁望天,似乎是发觉到方才算错了,被人一说,又发现疏漏了牛种与大小的问题,幸好身前小郎君不是骗羊短秤的汉地驼帮,竟不欺他,不由大喜,肥头连点:“小郎君算的对,正是四十头两千斤健壮耕牛,足八万斤。”
“是汉斤。”
李轩仍低着头,淡淡道,“以汉地度量衡为准,载北盟之秤为绳,我北盟之秤何时到你部,何时交牛。”
且必居毫无异议的点头,又眼神狐疑道:“数千斤之壮牛,何秤可称量?”
“人心可称,信用可量。人心若水,信用如舟,水舟亦可量。”
李轩抬头轻瞥了且必居一眼,淡然道,“平地挖凹坑一方,放水载空舟于水上,水位刻一度。再载牛于舟上,水升之位再刻二度。放牛出舟,以十斤,百斤货包逐一装舟,水位再次升到载牛之舟的水位刻度,舟上货物重量相加,就是牛重。
说着,又是一哂,“你且宽心,即便你称不出来,我北盟之信重,重在人心,你也去打听打听,我北盟向来一诺千金,何曾有约不履,与谁缺斤短两过?”
且必居沉默了一下,突然伸臂抱了下李轩,一手扶其肩,一手伸出个大拇指,“我且必居,信你。”
附近的嘈杂声,随着李轩与且必居的偿牛谈判,不知不觉低了下来。
“要赔的又不是你老哥一个,单你信我不够啊,龙潭山附近就三部呢。”
李轩被拥的胸口一窒,被胖子放开才松了口气,左右四顾了一下,扬声问,“挹娄乌苏部,肃慎和硕部的在么,方才有勇士被误伤的么?我北盟今同赔。”
第82章 要赔命还是赔钱?()
“我就是乌苏部赫哲。”
一个头戴圆毡翘檐帽,散发披肩,身穿小羊羔皮直褂的精瘦胡人挤了出来,声音发闷道,“我等是尊高太守之命,出城清剿蛾贼,让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乱射一阵,二死八伤,折了十三匹战马。”
“不打不成交,军功在前,战利品入眼,就忘了看见你们了。”
李轩点点头,轻描淡写的问,“要赔命还是赔钱?是按我与且必居的八牛一命算,还是咱再谈?”
“我要盐。”
赫哲头微低,眼略朝上的斜盯着李轩,闷声道,“就按八牛一命,四伤抵一命,马不用赔了,可我不要牛,你把牛给我换成盐,或是有铁箭,也可充牛。”
“牛外榷不许,若一头牛等价三十石栗米,三石粮等价一石盐,一牛十石盐,又是欺你。”
李轩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头也不抬的轻应道,“你赫哲豪爽,既不与我计较战马之损。那我便也不与你计较乌苏部无盐场,缺盐之况。以北盟对盟友之价,抵你的牛。一石盐抵三石粮不变,变一牛十石为百石盐就是。四十牛便是四千石盐,四十八万斤,我再给你凑个整,五十万斤盐,行吧兄弟?”
这个开价中的“石”是重量单位,不是升斛的容积单位,食盐在相同的容器中重量是豆饼的两倍以上,是未脱壳小麦的两倍半,是未舂去糠米的三倍以上。
而农人缴纳田赋缴的栗米等稻谷麦,都是未脱壳的未舂栗米,粮仓与军中储存的也都是未舂的带壳粮,粮食存储单位多用“斛”。
“石”在作为粮食容器单位时,一般就会换做“斛”。
一石一斛在装相同物质时是通用的,但在不同物质的互换中,“石”就成了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汉斤。
李轩“一牛百石盐”的开价说罢,学着且必居的样子,一手拎册,双臂一张,冲面前愣神的赫哲眨了眨眼,那意思:成交不?
“好。”
赫哲走前狠狠的拥了把李轩,又重重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乌苏部从今起就是北盟的兄弟之邦。”
“我们土豪盟不乱收人的,入盟费怕你缴不起啊。”
李轩呵呵一笑,似嫌实亲热的把赫哲推开了,“等你宽裕点再说。”
游牧部落,李轩初时也只有宽泛的逐水草而居的概念。
可当他试图去学草原牧战之法,去捋游牧的生存基础,发展支撑架构时,随了解越深,就越是知道他错的厉害。
逐水草而居的仅是单一牧民,小股小部。
真正支撑游牧部落发展壮大的是三根支柱,除水草外,还必须有“盐地”与“刍禾”。
游牧部落的战士是不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