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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水草而居的仅是单一牧民,小股小部。
真正支撑游牧部落发展壮大的是三根支柱,除水草外,还必须有“盐地”与“刍禾”。
游牧部落的战士是不种地,可有奴隶,有附庸其势力范围的农耕部落种。胡人同样主吃的是刍禾之粮,不是牛羊肉。
真正游牧民族,是不卖牛羊的,会让牛羊老死。牛羊就是牧民的“地”,产出的粪,就是燃料。马羊驼奶就是茶,是酪,是油脂,酥油,灯油。羊毛就是毛毡,就能做衣服帐篷房子。
牧民杀牛羊,与部落相互攻杀一样,平常杀的就是老弱。秋天大杀的就是肥膘不够,越不过冬的牛羊,剥皮,存越冬的肉。
游牧民族对待牛羊马驼,与农耕民族对待畜牧,是为了杀年猪,换活钱,换油盐布,完全是两个概念。
游牧部落都有草场,或大或小而已,真正强弱的区别,恰恰在有无“盐地”,以“盐岩地带”,“咸水盐湖”等为主。最富的是盐井,天然卤水坑。
此时可不主吃海盐,最好的是青盐,就是盐井,打出来卤水一干就是上好的白盐。
海盐不行,熬盐要铁锅,芦苇等燃料难找,成本极高。盐田晒盐,防海水倒灌,过滤杂质等技术,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李轩开始不明白,以为内地盐贵,是因为海盐不好运。
后来才知道,海盐粗糙难食,杂质极多,与皮革处理技术一样,都没有掌握。
这导致海盐仅能用于腌肉,腌蛋等非直接食用,或予牲口舔食。入口太糙,杂质太多,且成本远高于井盐。故而幽州临海,居然缺盐。
可不但人要吃盐,草原上的牛马牲口也要吃盐,吃的就是岩盐,井盐,盐湖之盐,胡人也不吃海盐。
盐对游牧部落来讲,是高于货币的硬通货,钱不流通,盐可流通。
且游牧的手工业比例,还要高于农耕。
汉地农家妇人养蚕织布,农人兼做手工的比例,远远小于游牧部落。
捡拾牛粪,制取燃料,牧牛马打奶制酪烘肉干,收割兽皮,制革缝帐。从日常生活用品,弓弩箭矢等军械,到土木营建,游牧部落的部民,几乎全部都是手工业者。
龙潭附近的部落,前身皆是匈奴,后来成了东胡,再后来又受扶余国遥领,成了扶余人。
鲜卑势大后,一部分又成了鲜卑人,一部分还是扶余人,一部分成了在鲜卑与扶余两方,左右摇摆的杂胡。
杂胡中挹娄人,肃慎人,秽貊人,沃沮人,乌丸人都有,实际扶余,肃慎,挹娄,秽貊,乌丸等都是一回事,最早都是匈奴大家庭中的部盟,大部盟又是一堆小部落组成的。
幽州北面的扶余国,东南的马韩,辰韩,弁韩三韩,高句丽等,都是部落联盟,很多就是扶余人,挹娄人,肃慎人,秽貊人,汉人也不少。
名为胡部胡人,可偏偏挹娄乌苏部又受了汉廷的封赦,成了汉军的附庸军,伪胡部,二汉子,伪军,与周围一圈胡部摩擦冲突频繁,就不太互通有无了。
乌苏部地盘上没盐地,也不放羊,是以养猪为主的畜牧与农耕,兼以渔猎为生,除此之外的副业就是养马。
因为乌苏部领了汉廷的封赦,就有了与汉地边市贸易之权了,可以用马换汉地物资,故而其部不缺马,但非常缺盐。
而各种物资的价格,汉胡有别,内外有别,牵涉到一系列法规与补贴的问题,差价极大。
汉地一两千斤的耕牛,卖价仅为两三千钱,一斤牛肉一个钱,这不扯么?
所以汉地的牛是有“牛籍”的,受乡里制监管,严禁杀牛吃牛肉。
因为这是朝廷为农家补贴的生物拖拉机,不许吃拖拉机。
而乌苏部养的马,比汉地牛价还低,仅值百千钱。
因为草原上的野马群大把,黄羊群一群都是数万,数十万头,蝗虫一样。
为怕野马野羊破坏草场,草原胡部还要驱赶猎杀,不为吃肉,黄羊最多只取一条后腿,大多就是射杀在原地,任其被鹰啄狼食,自然腐朽。
草原上牧民的马都不圈不栓的,用了吹个哨叫过来,临时上个鞍骑骑,不用就任其与野马玩去,母马玩回来个马驹,公马玩回来一群野马,司空寻常。
草原上的马,没大象稀罕,在草原上都没人买,在幽州都卖不上价。
可草原上的马到了汉地内陆州,一匹马就变成了万钱,能顶三五头耕牛。越是朝司隶等内陆州走,马价越贵。
龙潭部的且必居,为李轩开的马价,不是汉地司隶等州的马价,也不是幽州边地的马价,是张世平等马贩子深入草原收马的本地价。
所以,且必居说自己是童叟无欺的人,李轩是很认同的,貌似凶狠,实际非常实诚。
可乌苏部与龙潭部还不同,人手副业占比更高,高度依赖外部贸易调节,马与兽皮输不出去,就无钱买紧缺的盐布等生活物资。
李轩想把北盟打造成一个对冲的池,让各个胡部的物资,通过独立的管道进入这个池,再通过北盟的管道出去。
一汇入一散出,他就可以为诸胡排忧解难,成为胡人兄弟贴心小棉袄的同时,把马变牛,盐变马,粮变牛,来回变,把差价变自己兜里。
他不怕索赔的部落多,越多越好,这样他就可以趁势打通进出池子的一个个管道。
而若想把管道开到人家老窝里,信用就是基础,人信北盟才有水到渠成。
所以,即便且必居貌似不识数,他也不能欺。便是赫哲愿意以汉地低牛价,抵龙潭山附近的高盐价,他也不能负。
不是因为他爱讲信用,正如爱兵如子是为了让兵勇敢的去死一样,信用是道路,挣钱才是这条道路通往的最终目的地。
没目的的道,他不要,那只会困于原地。
他要的是能达到目的的道,要的是目的,道是工具。
这就是他的道,求道不为道。
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第83章 谁强,他们的样子,就像谁()
“我是肃慎和硕部撑犁孤涂单于,海兰察。”
一个身披兽皮,手持大弓,斜背皮箭囊,右肩斜伸的一支支白翎箭比头还高的小胡子,迈着罗圈腿一摇一摆的晃出了队列,边走边直视着李轩,语出冷漠,“打雁被雁啄了眼,有啥赔的?可我打雁被旁边蹿出来的狗咬了,不愿失狗,狗主人赔礼应当。赔的是用狗不当,不是狗咬的伤,死伤多少就不论了。”
说着,冷冷道,“我要你们使的那种弩五十把,一弩配百箭。你礼到了,我回礼你五袋金沙。咱下次见了,再见后礼,不论前仇。”
“好。”
李轩又是一点头,低头继续看怀中的册子。
这是百乐门收集的内附汉廷,居塞内的诸胡部,幽燕地区的杂胡部落,涵盖与大汉有边市外贸往来的草原各部,大致情况汇总。
幽州各郡榷场就有常驻的各部胡商,向北深入草原收马贩货的汉地马帮,南来朝贡贸易的诸胡使节驼队,相互交流是非常频繁的。
且幽州是有海贸的,南渡渤海入青州蓬莱,过大江顺岸泊江东,沿朝鲜半岛东渡,可抵日本列岛南九州。
江东的海舶与高句丽,三韩,日本列岛的人船也不时会泊幽州。三韩对汉朝贡,就是幽州乐浪郡负责接收。
而早在光武帝之时,南九州土王来大汉朝贡,就得了“汉委奴国王”金印一枚,同属内附大汉的胡部之一。
幽州是接触胡部范围最广,与邻国接壤最多,州郡塞内胡人居留最多的边州了。
北方塞外草原,鲜卑,乌丸,扶余国等一堆国,东四郡接壤朝鲜半岛上一堆国,外海又连着日本列岛上一堆国。
幽州与外商的联系非常紧密,街上都有外宾摆地摊,清理了很多次,就是清不出去。
而情报,九成以上来自于公开渠道,只要用一个口袋,把一堆堆单独的碎片收进袋里,单独的海量信息一经汇总,就成了统计数据,即战略情报。
再将口袋中的信息分类筛选,选出势力大,对周边影响权重占比高的一批,单独建档为“点”。
由一个个“点”,再循着部落与部落的相爱相杀,敌友盟仇,姻亲同氏的关系,呈放射状散开。将被其“点”影响的碎片,置于一个个“点”的势力范围下,星状图就出来了。
权重最高的大部落与大氏族之间的爱恨情仇,就是点与点的关系了。循脉络一捋,一点又一点的红黄绿蓝,敌对,中立,亲近,盟友的拓扑图,就又出来了。
当袋子中的无数碎片,重新出来,变成了星状图与拓扑图的时候,北盟情报部门,就得到了北方大致的战略情报态势图。
北盟的情报工作,是建立在统计,调查,几何与数学之上的,与道听途说列个传的不是一回事,方法论完全不同。
这对捋清幽州辐射范围内,错综复杂的诸胡部盟关系,尤为重要。
像是乌丸,一个名字,似族名又似部名,实际既不是族,也不是部。就是被匈奴打散的杂胡东迁到了一座山,乌桓山附近。这片的人就叫乌桓了,乌桓就是乌丸,之后乌丸人继续东南西北的迁。
仅内迁塞内的乌丸,在幽州就有三大部。即上谷郡附近的上谷乌丸,辽西郡国周围的辽西乌丸,以及辽东郡国附近的辽东乌丸,统称为三郡乌丸。
内迁的乌丸诸部,就是受大汉天子庇护,为大汉天子服军役的哥萨克。
可塞内三大部乌丸之间,彼此相爱相杀不说,与汉的关系也随时势而变。
胡人与汉地郡国兵一样,有戍边的,就有造反的。百姓有老实种地的,就有锄头一扔戴黄巾的,没有任何不同。
乌丸诸部有为大汉天子尽忠的,为汉戍边,一起抵御胡人外侮,对内平叛镇压汉地百姓。也有时不时就劫掠汉地郡县,劫掠同为胡人的相邻胡部。
胡人看的是时势,是亲疏,是强弱,强则附,弱则攻,不论汉胡。
塞外乌丸很多部,早期匈奴强大的时候就都是匈奴。
后来匈奴衰败东迁,又成了东部匈奴。随匈奴再衰,再变东胡。逐渐部名标识,超越了匈奴这个腐朽大家庭的标识,至此才成了乌丸。
可随着北方鲜卑日益强盛,塞外的大批乌丸,部落标识日趋黯淡,又都变成了鲜卑人。
而在塞内受大汉天子庇护的乌丸,同样部落标识日趋黯淡,越来越多的变成了汉人。
与诸夏的演变实际是一模一样的,周天子一立鼎,八荒蛮族全成周了。周的标识一黯,齐楚燕韩赵魏秦的部落标识,就凸显了。
秦本夷狄,照样一统诸夏。之后有部落不服,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楚又被汉亡了,汉一强大,一堆堆的汉地诸侯部落,马上又都成汉人了。
只是自武帝尊儒之后,汉地就转为内治,凸显华夷之辨了,转化的就慢了。
华夷之辨就是道,就是个工具,没什么对不对,不过是为在黎庶心头竖道长城。
但并不会因为多了这道内外分际的墙,就对墙内的黄巾多慈悲一分。
墙内的诸侯相杀,同样不会留手半分,攘外必先安内,对墙内只会更狠。
胡人一样,杀胡人最多的就是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