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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凭一双腿,又在饥寒交迫下,一夜逃出七八十里,这便是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潜力吗?
谈不缺不禁对眼前的妇人肃然起敬,迅速下马上前察看。
顾不得什么礼数,他一把扶起妇人,却只觉触手冰凉,一颗心不由往下沉去,待看清妇人的样貌,更是吃了一惊。
昨晚虽然只是月下匆匆一瞥,但妇人娴静姣好的美丽容貌还是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此刻,她却是面色焦枯、满脸皱纹,一头乌云飞瀑已成根根银丝。
就在他以为妇人已死时,忽见她嘴唇微微动了下,连忙俯身问道:“你说什么?孩子呢?”
她全凭一口气苦苦支撑至今,此时突然看到谈不缺,再也坚持不住,拼尽气力,断断续续道:“救、救救阿儿,死亡森”没等说完便昏死过去。
这时,其他人也已赶到,纷纷围了上来,看到老大抱着一名老妇,皆是十分诧异。
大尤感到空中气氛凝重,也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老大,这位老婆婆是?”
“”老婆婆?她其实只有二十七八岁!
“叛民!”谈不缺简单说出两个字,然后向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兵招手:“霍伯,你快来看看她怎么样了,还能救吗?”
霍伯是谈不缺手下年龄最大的,名唤霍服,懂些歧黄之术,算是他们的随行军医。
谈不缺这时抬头望去,忽然看到一排小孩的脚印,一路向北而去,只是比先前的浅淡很多,而且也变得稀疏起来,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真的很难发现。
霍服诊了诊妇人的脉,又翻检着看了看她的眼皮和脸色,沉默片刻,摇着头叹了口气:“已经油尽灯枯,毫无生机,老朽是不成的了!除非药师巫和在此!”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由他亲口说出,谈不缺心中还是受到极大震撼。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着一个如同鲜花般灿烂的生命就在自己面前逝去。
昨晚他如果选择的是擒,此刻她便不会
如今,只剩孩子!对,还有那个孩子,绝不能让自己造成的悲剧再继续!
想到这里,谈不缺猛地站起来,快速跃上马背:“霍伯,你就留在这里看着她,其他人跟我追,要快,只是个孩子,应该走不远,不能让他进入死亡森林!”
“你们看那里!”小菜忽然指着前方叫了起来。
远处,就在雪海的尽头,赫然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
谈不缺心中一凛,连忙回头:“霍伯,带上她一起走!大家注意,离死亡森林已经不远了,当心附近有妖兽出没!”
随从阿乙锐利的目光穿透地上杂乱的蹄印:“将一身精元与气运强行转移,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可惜了!他们应该到了,少主真的决定不出手?”
清贵少年斜倚麒背,右手支颐,左手轻抚袍带,神定气闲:“听说他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这次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若是不惜以死证明自己,我怎可不尽力成全?阿乾,你说呢?”
随从阿乾神情淡漠,语声比骅麒蹄下的积雪还要冰冷几分:“以其生死卜天意,少主怯了吗?”
清贵少年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恼,旋复一笑:“切,小九儿,你,让我不喜了!”
他倒是不在意,缓缓抬起头,淡淡道:“那就在此等侯吧!”
这一路下来,倒是平静得让谈不缺意外。四下一片死寂,全无野兽踪迹,却也始终没看到那名孩子。远方的黑线越来越近,这令他心中既着急,又诧异。母亲精疲力竭,倒地不起,年仅十岁的儿子为何却突然如有神助,捷步如飞?
正在疑惑之间,起伏的雪丘后面,忽然出现一片平坦开阔的洼地,高耸浓密的幽林之前,却是一座不大的军营。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数声齐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下子涌出来数十人之多,纷纷抽出兵器拦住他的去路。
谈不缺定睛一看,暗中吃惊。这些人个个身披战铠,手持战戟,竟是穆晋最精锐的兵甲武卒。穆晋二十万大军中,兵甲武卒总数也不过三万,全部集中在国都穆晋城四周,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强抑心中的震撼与疑惑,勒紧缰绳,示意身后众人立即停止前进,自己则单独下马,上前向这些穆晋武卒行过军礼:“各位壮士切莫误会,我等是箭壶城守军,只因追捕脱逃的叛民,一路至此,敢问诸位可曾看到一名十岁左右的孩子?”
当先一名武卒鼻孔朝天地打量了谈不缺一番,很是不屑道:“箭壶城连个十岁孩童也看不住,真是无能!有我们兵甲武卒在此,一只苍蝇也休想越境!你们,可以回去继续享受君上恩赐的太平日子了!”说到最后,语气中已满是嘲讽。
谈不缺闻言既喜且惊,喜的是听这意思,那孩子已被他们擒住,并未进入死亡森林,惊的是看这架势,对方并不打算把人交出。一个十岁大的孩童落在这群穆晋最凶残的武卒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现在是否已他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那名母亲最后祈求的眼神与话语立即浮现在谈不缺的脑海中,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硬着头皮对那名态度傲慢的武卒道:“壮士,事情是这样,那个孩子其实昨天就被我们抓住,已经登记造册,过几日便要押往国都献给君上,谁知昨夜守卫疏忽,竟让他逃脱,所以,壮士看能否”
结果他的话还未说完,猛地一阵隆隆的车轮碾压声响起,他急忙抬头,只见一辆高大威武的战车疾驰而来,武卒们顿时高呼起来:“车主,是车主来了!”
黄夏军制,一辆战车配战马八匹,甲士十五名,兵士七十五名,杂役十名。战时,车上甲士三人在前,中御车马,左操弓矢,右执干戈,其余十二人居后候补。车下兵士五人一列,按与敌方距离远近依次分执五种兵器。兵士二十五人为方阵,分守战车左、右、后三方。此为作战最小单位,号兵车一乘,长官为乘长,属下则尊称车主。其中兵士又分骑兵与步兵两种,骑兵执戈、矛、殳、戟、弓,步兵则执刀、剑、棒、枪、弩。
眼前便是兵车一乘,武卒百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是穆晋军精英中的精英,不但人人穿着特殊材质制成的铠甲,持着有名的穆晋战戟,而且个个身强体健,当真是以一当十,以百当千。
再看看自己手下,抓耳挠腮的大尤,贼眉鼠眼的小菜,一脸愁容的霍伯唯一还算有几分轩昂之气的奚楚,这会应该像昨天的自己那样,正站在城墙上赏雪。而且,箭壶叄ё迨悄陆母接梗蛩前蔚叮蔷偷扔诠荒狈矗黾鴧'族都会遭殃!
那个孩子只能就此放弃吗?自己岂不是亲手害了他们母子?
谈不缺还在犹豫,战车已至,头顶一个公鸭嗓响了起来:“是谁在此喧哗?”
战车面向他的厢门大开,车内情形一览无余!
鲜艳的斑斓兽皮毛毯铺满整个车底,中间火红的炭炉烧得正旺,一名中年军官模样的男子净面无须,战甲的衣襟半敞,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双小三角眼射出两道精光,肆意俯视车下脸色煞白的谈不缺,一声怪里怪气:“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几名武卒立即闪电般扣住谈不缺双手的脉门,佩刀与战马同时被夺,身后登时响起大尤的怒喝声:“喂喂喂,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我们老大,否则可别怪老子的箭头不认人!”
接着就是十几下弓弦之声,战车上的军官却只仰天打了个哈哈:“众人听令,有开弓者,就地格杀!”现场立时剑拔弩张起来。
谈不缺双臂反剪,低着头,不顾身上疼痛,回声大喝:“大尤不得对军帅无礼,立即退后三十步,否则军法处置!”说着又连忙回头向中年军官陪罪道,“谈不缺管教下属无方,无礼冒犯冲撞军帅,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在同时,大尤他们听从谈不缺的命令,迅速后退三十步,全神戒备!
中年军官一愣,没想到对方动作竟然如此迅速,眼中的杀机一闪而没,随即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擅闯边防重地,惊扰驻守兵阵,依律,军杖五十,念箭壶为穆晋附庸,减为二十,尔可心服?”
谈不缺心中大骂中年军官无耻狠毒,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怨愤之色,咬牙答道:“多谢军帅宽厚仁慈,谈不缺心服口服,愿领军罚!”
“哈哈哈”中年军官得意地大笑起来,“好!来人,军杖二十!”
“一、二、三、四”
随着缓慢冰冷的喊数声,粗糙坚硬的军杖不停起落,锥心刺骨的疼痛令谈不缺几欲昏死过去,对眼前的中年军官简直恨之入骨,却强忍着没吭一声,心中只希望大尤他们能够忍住,不要冲动!
还好,直至二十军杖满,他们始终没有任何异动,中年军官有些失望道:“你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
谈不缺被提起来,然后手腕、脖子等处忽地一松,失去支撑,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的额头渗出黄豆大的汗珠,他的十根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肉里,勉强没有仰天向后摔倒。
三年来,他第一次身体与精神同时受到如此莫到的苦楚与耻辱,嘴角液体缓缓溢出,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又咸又腥!
“军帅,他是箭壶城脱逃的叛民,请求您赐还,不缺感激不尽,永铭大恩!”
论职位,百箭主与车主同级,但他的姿态却低到了地上,语气更是恭敬至极,只因中年军官膝上一名骨瘦如柴、遍体鳞伤的孩童。
他看到谈不缺,气若游丝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大哥哥,救救我”
中年军官一脸嘲弄地看着地上的谈不缺,抬起右手,伸出一指,猛地戳下,便听得一声孩童无力地痛哼声,宛若无数小刀扎进谈不缺的心上。
“想要人,就让徐墨亲自来!来人,把他的马宰了作午膳!”中年军官抽起右手缓缓放在唇边,吮啜着指尖鲜红的血珠,看着他大声狞笑,“还有什么事吗?”
谈不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双手颤抖着一拱:“军帅,在下——告辞!”说完他猛地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大尤他们走过去。
短短三十步,却像是遥遥千里,他走得异常艰辛而痛苦!他不敢回头,因为那里有双失望、无助的眼神化成的利剑,正刺穿自己的身体,悬在那颗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上,一旦回头,便会被斩得粉碎。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谈不缺眼前一花,双腿顿时力道尽失,猛地向前倒去。
众人纷纷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上大尤的战马,愤然道:“欺人太甚!老大,我们和他们拼了!”
谈不缺勉力保持清醒,摇摇头:“回城!”
中年军官望着谈不缺众人缓慢地消失在雪丘后面,嘴角扬起一丝狠毒的笑容,将膝上的“玩物”随手抛进车厢一个角落,一声低喝:“全军集合!”
片刻,战车前整整齐齐地站满百名穆晋武卒,等待着长官的命令。
中年军官伸了伸有些酸麻的腿脚:“三阵兵士留下,甲士和杂役各回原位!”接着又道,“三阵长何在?”
话落,三名阵长应声而出,躬身向长官行礼:“属下在!”
“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