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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想象不出这几座高台是哪一位传说中的帝王所建。因为自古以来残酷无情的帝王和有着丰功伟绩的帝王，都一样嗜杀成性，杀人如麻。
任何一场血腥战争，归根究底只有活人和死人，没有绝对的胜败，没有绝对的勇者和懦夫。终因没有人能够一手遮天，永垂不朽。
胡莉刚给我和黑蜘蛛端来咖啡，井上樱走过来坐下，向我展示了画在速写本上的草图：“博士，我与唐岭和韦白羽分别交换了意见，我认为成山如果是传说中的共工台，那么肯定不是在大禹治水时才建造的。在远古时南方崛起的王者中，蚩尤和共工的实力最为强大。尤其是共工，身经百战，几乎一统天下。假如是共工时代筑的这几座台，专门用来杀战俘取乐，完全符合当时共工和帝颛顼的争锋格局。况且从地理方位来上说，成山距离共工最后功败垂成的不周山并不远。”“还有一种可能。”康仪走过来，转动着叼在嘴上的香烟，“我想来想去，成山的这三座呈品字型的高台应该是共工一族的后人后土所建。在传说中后土占据位于西方和南方之间的大荒的繁荣区域，是幽冥世界的绝对统治者。这位不可一世的女王从未向任何一任帝王臣服，至使后来在南方立国千年的楚国盛行巫鬼文化，最终蔓延到凡是有城镇的地方，必建造城隍庙供奉祭拜她。在后土统治的时代，杀人取乐应该是上层阶级最流行的娱乐节目。女娲造人，后土夺命。这两个女人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深刻地左右并影响着人类的历史进程。”
胡莉瞅着康仪：“康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女人横竖都惹不起？”
“小妞，你真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康仪取下嘴上的香烟弹了弹烟灰，“我的意思是，女人最大的能耐并不是生孩子。谁否认这一点，谁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附山海经原文：
又东五百里，曰成山，四方而三坛，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溷水出焉，而南流注于虖勺，其中多黄金。
第198章 呼吸 一（）
离开成山前往会稽山的途中，我的心情非常复杂。在成山的所见所闻令我不得不再次正视神话、传奇与历史的关系。
在发现美洲大陆之前，埃及金字塔遗址的发现与发掘，使世人为古老的建筑群的恢宏深感震惊。然而撩开玛雅文明的神秘面纱，世人才知道面对古老文明实在知之甚少。
随着考古活动在世界范围内的深入，当庞贝城遗址、摩亨佐达罗遗址、三星堆遗址一一呈现时，现代人用骄傲和无知维系的体面已经荡然无存。
从探索的角度上说，历史和未来都有始无终。可是梳理历史比开拓未来艰难。因为开拓是具有创造性的工作，而发掘历史需要甄别、筛选、拼凑和还原真相。
可是经过岁月磨砺的历史还能留存多少真相呢？在天灾人祸中能够保存几百年的建筑物就足以让人欣赏之余又感慨不已，何况要洞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相当于要拼凑无数残缺的碎片。令人懊恼的是，即便穷源溯流，有很多历史的真相早已化成了齏粉，无法复原。例如面对殷墟遗址、马王堆汉墓遗址、月亮湾三星堆遗址、曾侯乙墓、秦始皇陵、南越王墓、何家村遗址、敦煌莫高窟遗址、法门寺地宫遗址、明定陵、羊甫头墓葬遗址以及富源大河旧石器洞穴遗址，人们充其量只是能从中窥见历史在不同时期的冰山一角，粉碎一些流传于世的弥天大谎，但究竟能否更正蒙蔽历史真相的种种谬误，抑或继续用假相遮蔽真理，只有天知道。
客观地说，并不是每一段历史都是骗局。但越久远的历史，越容易因为误解而扭曲。
如何更正看待历史的观念呢？
由口头、崖画、壁画、各种雕塑和各种文字渲染的神话和匪夷所思的传奇，是历史不同的表达形式和迥异的方式。神话和传奇作为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割裂。我想惟有首先弄明白这一点，才能分门别类地梳理历史，剖析真相。
在成山目睹的三座高台给予了我一种启示，即山海经记载的很多内容本是直截了当的历史真相，却被后人忽略和误读了。
成山既然是人工建造的宏大建筑群，那么后面的几百座山，还有多少不是出于天然，而是经过人为精心修饰的呢？
我在潜意识里马上想到了世人津津乐道的昆仑丘和轩辕丘，还有神奇地建筑有县圃乐园的槐江山和万宝集门的积石山，及其传说中有许多奇神异兽出没的山。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让思绪漫无边际地在历史的汪洋大海中游离。然后，我打定主意，决心以一种务实的姿态看待和解析以后将要涉足的每一座山。
我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看着楚雅鱼陪着小香姬在大厅里玩游戏，借以调整一下情绪。
胡莉驾驶着丹顶鹤号在前面领航。她比楚雅鱼老练得多，不论遇到什么事，不会轻易失控。
刺客能下床走动了，女人们轮番陪伴着她。我清楚在她脸上的伤口拆线之前，有必要很妥贴地与她进行交流。但是目前不能过分地向她献殷勤，否则她会因破相而在心中留下浓重的阴影。
我转身欲回房间时，安妮含着棒棒糖走出电梯，见到我愣了愣，从口中取出棒棒糖舔了舔：“孩子喜欢吃的很多东西，都极有趣又好吃。博士，人的一生只有童年和少年时才真的有快乐，你觉得呢？”我点了点头：“没错。”
安妮伸头看了看大厅：“还是和金灿灿在一起无苟无束。你不知道，听苏昙、康小姐、贝拉、黑蜘蛛、樱子和三妖精在资料室谈论历史真能把人逼疯。我去接替程督察看护刺客，晚安。”
我点燃一支香烟，目送安妮的背影在走廊上消失后回到房间。我意识到前往的会稽山如果与成山一样，同样是一座人工建造的庞大建筑群的话，那么这座山的历史意义非同一般。
在山海经的记载中，会稽山是一座四面环水的方方正正的山。它的下方由坚硬的砆石铺垫，上面的建筑使用的是华美的材料，完全可以用金堆玉砌来形容。
但是会稽山在山海经记载的二十六条山系的三百五十余座奇特的大山之中，从来没有引起后世的特别关注。可是一旦联系起大禹治水的传说，会稽山毫无疑问促成了历史的重大转折，为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为，大禹正是在会稽山会盟八方诸侯，并被推荐为首领的。
有关大禹治水的前因后果及其过程，其实一直不详。零碎的传说津津乐道的是大禹在治水过程中获得一只白色九尾狐的启示，娶了涂山氏一族首领的女儿为妻，从而势力迅速发展壮大，得以在会稽山会盟诸侯而称王，十余年平定四方，铸九鼎，划分天下为九州而治，其后他的儿子姒启正式建立了中国第一个世袭制封建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权倾天下的首任天子。
相传大禹在会稽山会盟诸侯时，为了树立绝对权威，车裂了一个名叫防风的氏族的首领。车裂这种惨绝人寰的酷刑后世称之为五马分尸，其实最正确的名称是五牛分尸。即将受刑人的头部和四肢捆绑，缠在五头涂满色彩的黄牛身上，刽子手牵牛从不同的五个方向同时移动，硬生生将受刑人撕裂，死无全尸。而马在会盟中起到的是歃血为盟的作用。一旦会盟的各方诸侯达成一致，即屠杀白马，然后会盟者取马血涂在嘴唇上，以示誓言生效。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因为古人认为白狐、白马、白狗和白鸡皆是圣洁通灵之物。其中尤以白马最能代表人与神鬼交感。所以白马又成为远古时至高无上的女大巫的别称。
然而标志着大禹崛起的会稽山会盟作为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诸侯会盟，千百年后因儒家刻意鼓吹禅让制，大肆为帝王歌功颂德而遮蔽和曲解了。儒家把帝尧、帝舜和大禹吹嘘为尊礼敬贤的仁君圣王，但甚少提及这几位帝王在统治时期、因争权夺利连续发动战争给人世间带来的血腥灾难，任意把一切罪恶归咎于天灾。
人世间演绎的灾难，历来人祸远远大于天灾。这一点古往今来从未改变。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人与人之间随时都在明里暗地饰演落井下石的丑陋把戏。
第199章 呼吸 二（）
历史书写的每一页都在讴歌正义和仁爱，都在诉求和平与美好，都在粉饰天下太平。但归根究底，人类文明的丰碑皆由累累白骨堆砌，历史的长河流淌的通常是无辜者的鲜血。
古人崇尚天圆地方的理念，所以在记载中会稽山呈四方形符合四极六合的建筑风格。我看了看表，明白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能验证心中的猜想。
包括会稽山在内，山海经中记载的几百座山在现实世界里已经难览踪迹。成千上万年前人类在山水之间的活动，仅剩虚无缥缈的传奇断断续续流传。但历史的悲怆和人类文明的悲壮随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复活。古人和后人通过血缘缔结的纽带一直未曾中断。除非后人有意抛弃和背叛历史。
抵达会稽山时是正午时分，晴空丽日，万里无云。
紫塔号徐徐降落时，从空中俯瞰，会稽山是一座四面环水高耸云天的四方型高台，前后左右皆铺设着数千级青色台阶。宽大的高台有几万平方米，皆用黑色大理石铺砌墙，而台中央筑有专供祭祀的四方型红色祭坛，祭坛四周耸立着二十八根雕龙画凤的粗大石柱，令人充满敬畏。
我们在一派肃穆中把花酒和刺客用轮椅推出舱，胡莉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她和楚雅鱼依然沿袭着古代女武士的装扮，但她们变出来的三匹马，却只能留在了成山任其自生自灭。
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会稽山雄伟的建筑规模仍令我无比震撼。我们推着花酒和刺客绕着红色祭台走了一圈，发现正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白马、白猿、白狗、白羊、白鸡、白虎和白蛇，左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七种颜色和形状迥异的龟，背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七种五彩纷呈的鸟，右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七种灵光无限的鱼。每一种栩栩如生的雕塑肯定都有不同寻常的寓意，只是我们不甚明了。
站在高台上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就会发现在会稽山举行诸侯会盟仪式隆重而庄严。当年各路诸侯从四方络绎不绝乘船而来，熙熙攘攘登上高台的壮观场景不复存在，然而透过历史的缝隙，仍能聆听到遥遥的人欢马叫。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会稽山究竟是大禹为会盟各路诸侯而筑？还是在此之前作为帝王封禅的场所早已筑就？远古时的帝王封禅要符合许多条件，首要的标准就是泽被苍生，恩义四海。举行封禅仪式等于帝王向天地神明昭示天下太平、五谷封登、万民谦逊。并向天地神明为人间永享清平安宁祈福。所谓的封是祭天，禅是祀地。举行祭天仪式必在高台上筑坛，举行祀地仪式必在高台下的水滨筑坛，以会稽山的条件，适合举行封禅仪式。
可是历史以来举行过封禅仪式的帝王廖廖无几。只因匆匆成为历史过客的众多帝王威仪有加，却谈不上为天下苍生带来什么恩德，所以人世间的苦难没完没了。
在中国的春秋时期以前，帝王和各诸侯王驾崩都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