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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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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渔自回内院向母亲回话;又在书房看了半个时辰书;再出来终于看到厅堂清净了;却又听得后园马嘶驴叫此起彼伏;四喜道:“今天还没喂黑宝和黑豆呢;都饿得直叫唤了。”赶紧去厨下拎了豆料去喂。

    黑宝是曾渔家的那头黑驴;黑豆是严世蕃赠送的;前日曾渔回到宅子就与四喜一道在后园矮屋清理出一间作为厩房;驴马同槽;倒也安生。

    黑宝和黑豆嚼着草料;不再叫唤;整座宅子沉静下来;宅子里现在就他一家四口还有俞娘五个人;倒是有点冷清了。

    广信府民俗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所以二十二日午后;厨娘俞氏就进内院向曾母周氏道别;说要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来宅子帮佣;俞氏是九月初五到曾宅帮佣的;当时说好是工钱每月三钱银子;到今日不过三个半月;曾母周氏按四个月算给了她一两二分银子;又赏了她一只骟鸡公回家好过年;俞氏自是感激不尽;欢喜而去。

    这日傍晚;曾渔去了一趟三江口码头;找到郑轼他们雇的那条客船的船主;船主将一封信和一包豆角于交给曾渔;这是曾渔和郑轼约好的;曾渔收到的信就知郑轼主仆已平安到家;豆角于是曾渔母亲爱吃的;用来炖肉极香;算是贵溪那边农家特色土产。

    就在这艘客船旁边;一艘从西边来的橹船刚刚泊稳;有人跳上岸向脚夫打听曾渔曾秀才住处;而曾渔后脚才离开码头;几乎是擦肩而过。

    冬至早就过了;依然是日短夜长;又是阴雨天;天就更黑得快;曾渔是申时末出门的;到码头来回将近十里路;回来的路上天就全黑了;而且雨点也渐渐密集;打在油布伞上“噼哩啪啦”响。

    因为是下雨天;曾渔也没提灯笼出门;这时黑灯瞎火的走得颇狼狈;回到宅子里时靴子和衣袍下摆全是泥泞;母亲和妞妞都在厅堂上等着他;一眼看过去;偌大的厅堂上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实在显得冷清。

    因为没有外客;曾母周氏和妞妞就在前厅与曾渔、四喜一道用饭;晚饭也是曾母周氏烹制的;俞氏厨娘已经走了;这些家务事都得曾母周氏躬自操持。

    一大钵羊肉粉丝;下面托个小炭炉;钵中羊肉“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羊肉的膻、羊肉的香;在晕黄灯火中弥漫开来;让曾渔舌底生津——

    一碗粉蒸肉;这是妞妞爱吃的。

    还有一盘豆腐、一盘小白菜;都是清清爽爽刚刚出锅的;让人看着就很有胃口。

    曾渔赞道:“娘亲好厨艺;儿子等不及换靴子了;先吃饭。”

    曾母周氏问:“湿到鞋袜没有?”听说没有;点头道:“那好;先用饭;小鱼你喝杯糯米酒驱驱寒吧。”

    曾渔道:“听娘的话;平时不喝酒;我也不冷;我先吃饭了;这炖羊肉真香啊;永丰的山羊肉就是美味。”

    曾母周氏肉食吃得少;但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吃得香甜的样子;心里极是欢喜;又招呼四喜吃菜;妞妞是专吃粉蒸肉和炖羊肉里的粉丝。

    一家人用罢晚饭;曾渔让母亲歇着;他来收拾碗筷;四喜道:“我来我来

    正这时听到有人叩门;在寒雨萧萧中显得有些突兀;曾渔道:“这时候会有谁来?”就与四喜一道去应门。

    叩门者在问:“敢问曾相公在家吗?”

    门外荸荸似乎不止一个人;四喜应道:“是谁人?找的哪位曾相公?”黑夜须谨慎哪。

    叩门者道:“在下是铅山鹅湖撑石村纪二郎;找的是恩人曾相公。”

    四喜回头看着自家少爷;轻声问:“少爷识得这个人吗?”

    曾渔颇感意外;在横峰七星观;他救下了鹅湖撑石村纪家姑嫂二人;主要是保住了那姑嫂二人的清白;他让羽玄为那姑嫂二人代交了赎银;据羽玄说回到河口码头时就有纪家的人赶到把赎银还给张广微了——

    四喜得了曾渔示意;把门打开了;三个汉子带着一股寒冷水气进来了;为首的汉子三十来岁;穿曳撒;戴圆帽;双手空空;后面两个挑着担子看装束是仆人;进来就将担子搁在厅堂的天井边上。

    曾渔立在厅阶上问:“你们是鹅湖纪家的人吗;我就是曾渔。”

    为首汉子凝目看了曾渔一眼;倒身便拜;叫道:“曾恩公在上;小人纪二郎;上回被贼人掳去的李氏是我妻;另一位少女是我小妹;若不是恩公搭救;她二人定会生不如死。”

    曾渔道:“请起;请起;请到厅上说话。”

    曾母周氏和妞妞这时已避入后堂;曾渔引着纪二郎入厅坐定;四喜到厨下泡了两杯茶上来;曾渔忽道:“你们三位都还没用晚饭吧;来;随我去北门边饭馆用饭;这时应该都还没关门。”

    纪二郎忙道:“恩公不须费心;方才在码头上我主仆三人已经用过饭;客店小伙计还领着我们到城门边;指点这边就是恩公住处;这才寻来;天都黑了;叨扰了叨扰了。”说罢;就让仆人把两副担子挑上来;却是铅山著名的连史纸十二刀、云素绸二匹、唐栖棉绸二匹、织花绒布两匹、金镶玉蟹荷叶首饰一副、银抹金嵌宝首饰一副;另有山茶油两坛、腊肉、点心若于——

    纪二郎道:“些许薄礼;恳请恩公笑纳。”

    这可不是薄礼;单是那副金镶玉蟹荷叶首饰就值七、八十两银子;曾渔道:“这礼我不能收;二郎你听我说;当日我与表兄郑秀才也是身陷贼窟;匪首吴平听信我的风水术;对我颇加优待;那时被贼人掳来的人质有数百人;同是落难人;若有相帮的机会我岂能袖手不管;帮助令正和令妹也是为人本分;绝非为了施恩图报。”

    纪二郎连声道:“我晓得我晓得;前日放归的那些人质谁不说曾相公的恩德;曾相公大智大勇;连林府尊、戚将军都敬重;曾相公赎还我妻我妹;更保住了她二人清白;这比救她们的命更重要;我家太公一定要对曾相公的恩情表示谢意;他老人家说难道我们纪家人这么不识好歹;受了人家天大的恩情就当没事人一般;所以小人就赶来了;这份薄礼岂能报答曾相公恩情之万一;略表心意而已;曾相公一定要收下;不然小人回去太公要拿拐杖打我。”

    铅山人把祖父称作太公;看来纪家的这位太公在家族中很有威信。

    曾渔道:“令祖的心意在下领了;礼物还是不能收;一收礼就坏了我当初救人的本意。”

    纪二郎急道:“曾相公;曾相公;你听我说;小人还有事情求曾相公——

    曾渔眉梢轻扬:“哦;请说。”

    纪二郎便道:“小妹纪芝年方十七;已与河口镇上的王家儿子订了亲;但这回小妹与我妻李氏被掳走;那王家却不肯出银去赎;实为可恨;那日我去王家理论;王家竟诬说我妹已失贞;要悔婚;气得我与他们大吵了一场;小人实话实说;那几日河口镇的人曾相公有很多误会;主要是说曾相公已做了贼军师;我小妹;我小妹——”

    曾渔示意纪二郎不必说了;他已经明白纪二郎的意思了;就是说河口那边还有流言说纪家小妹已被他这个贼军师污了清白;所以王家要悔婚;曾渔问:“那么二郎和你家太公他们是怎么看的呢?”

    纪二郎忙道:“曾相公千万不要误会;我家太公和全家都感激曾相公恩德;对那种无耻谣言都很气愤;自从山贼在上饶城下溃败;曾相公是贼军师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前日那些人质回到河口;更是到处颂扬曾相公。”

    曾渔点点头;又问:“既如此;二郎又有何事求我?”

    纪二郎道:“这是小妹的意思;她想拜曾相公母亲为义母;就不知令堂和曾相公意下如何?”

    曾渔松了一口气;他倒是怕鹅湖纪家硬要把女儿嫁他;认个于妹妹却是无妨;说道:“我无所谓;只要我母亲愿意就行。”

    纪二郎喜道:“那就请曾相公入内请示一下老夫人;小人得到回话连夜就回鹅湖去。”

    曾渔便进去向母亲说了这事;曾母周氏道:“那些人这般乱说话糟蹋人家闺女;真是可恶;小鱼你去对那纪二郎说;纪家小姐愿认我做义母我求之不得;若有暇;请纪小姐来上饶做客。”

    曾渔知道母亲是肯定会同意的;母亲四、五岁孤零零到了石田;没有别的亲戚;对亲情极为渴望;对认义亲很是热心;上回不就与郑轼母亲吕氏认了姐妹吗;现在有义女认当然不会拒绝——

    曾渔出来对纪二郎一说;纪二郎大喜;即刻起身要回去;说船就等在码头;后半夜就能回到鹅湖;因为明日是过小年;所以不能耽搁;正月里他会陪小妹纪芝来认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年夜的况味() 
广信府习俗;过小年这日傍晚要送灶君上天;曾母周氏一早便准备了胶饼供在厨房灶君神像前;又买了福禄、虎头等版画贴在房门或墙壁上;这些版画红红绿绿的刻得颇拙劣;一文钱一张;胜在便宜;家家户户都买得起;贴起来看着喜庆。

    这日共有三拨乞丐来曾宅跳傩戏索乞财物;让人感叹上饶城的乞丐还真是多;其实有些并非乞丐;是城郊的一些闲汉涂抹装扮成鬼判走街串巷混几个零花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瞎热闹呗;有时还能在人家宅子里看到美貌女眷;饱个眼福。

    小年夜吃晚饭前;曾母周氏带了曾渔、妞妞和四喜在厨房灶前焚烧灶马送灶君上天;口里还念叨着一些“辛甘臭辣;灶君莫言”的话;然后曾渔放了一挂小鞭炮;恭送灶王爷上天述职。

    小年过后;城里城外箫鼓就不断了;过年气氛渐浓;这是曾渔一家第一次在新宅过年;也是第一次在石田以外的地方过年;以前曾渔的父亲在世时;过年时是比较团圆和美的;自曾父和嫡母先后辞世;因为长兄懦弱、长嫂不贤;曾渔母子三人在石田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过年时也没多少欢乐;而今就好比羁鸟脱了樊笼;就连小厮四喜也感着莫名的快活;整日兴冲冲的——

    小年的后一日;石田的曾筌托人给弟弟曾渔带了信和一篮年货过来;邀曾渔一家回石田过年;说了些祭祖、团圆的话;曾渔征询母亲的意思;决定今年就不回石田了;自己一小家人过个安生年。

    曾渔让人带了两匹松江花布给嫂子和侄女;宅子里现在绸缎布匹真是不少;老客袁忠送来的那两只大箱子有十几匹各种苏杭丝绸绢布;前日鹅湖纪二郎又送了六匹绸布来;还有严绍庆母亲送的几匹;曾渔一家四口哪里用得了这许多绸缎绢布;所以除了送给长兄曾筌外;还给祝家畈的姐姐曾若兰也送去了两匹苏绸;曾若兰带着两个女儿和家仆送来了二十斤红糖还有不少年货;曾渔家的厨房储物间是堆得满满当当了。

    从小年到大年这雨就几乎没停过;空气潮湿而阴冷;外出是不宜的;早先屋顶白白的积雪都被雨给淋化了;小孩子们有些失望;曾渔倒是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很少有客人来访;媒婆们这些日子也不再来骚扰;他每日早起在前院天井边练一路曾家散手、舞一回剑;到书房临小半个时辰帖;这时妞妞就会来叫:“哥哥吃早饭了。”

    早饭就是粥和馒头或包子;曾母周氏原先不会做馒头、包子这些面点;是向厨娘俞氏学的;曾渔很喜欢母亲做的面点;母亲其实很聪明;这些年在石田压抑得有些木讷;现在他自立门户了;母亲当家作主当然心情愉快——

    上午曾渔一般是读书和作一篇八股文;午饭后静坐修习一遍八段锦;然后开始作画;自观摩徐渭作画之后;曾渔对作画用笔的技法领悟不少;现在正是慢慢熟悉掌握的阶段——

    作画时;妞妞就站在一边看;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曾渔画了一阵就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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