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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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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教授手中的红木戒尺一挥;指着蒋元瑞怒喝:“我准你起身了吗”

    蒋元瑞赶忙又跪下;指着堂上的曾渔道:“张先生;就是这个奸徒;张先生你看;这奸徒还方巾褥衫假冒生员;真是目无王法啊。”

    张教授走到蒋元瑞跟前;劈头就给了蒋元瑞一戒尺;怒道:“曾生的生员衣巾乃是提学宗师颁发;你怎可凭空诬他。”

    蒋元瑞额头挨了一戒尺;好生疼痛;急忙分辩道:“张先生;曾渔和学生乃是同乡;他根本就不是生员;学生岂会不知;张先生切莫被他蒙骗。”

    张教授已从曾渔口里得知这个蒋元瑞是靠舞弊进学的;黄提学十月间会亲自来革除其功名;张教授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蒋元瑞看;正要拿蒋元瑞立威呢;喝道:“把手伸出来。”

    蒋元瑞还待再辩;张教授把眼一瞪;只好把双手举起来;掌心向上;张教授那柄一尺长、两指宽的戒尺就“啪啪”地抽打在他左手掌心上;没两下手掌心就瘭肿起来了——

    轻脆的戒尺击肉声一下又一下;堂上诸生心中栗然;虽说教官有责打生员的权利;但很少有教官会这么做;因为很难说这个生员三年五年后就中了举人;那时如何好相见;所以说这点体面总要存的;但今日不知何故;张教授火气大得异乎寻常;难道是蒋元瑞送的母鸡让教授夫人吃坏肚子了?

    张教授责打了十余下;这才喝道:“回到座位上去;答题、考试;这次若再写那些不通的文章出来;还要责罚。”又对那三皂隶道:“快走;下次若再擅闯儒学、搅扰授课;定告知林知府严惩汝辈

    三个皂隶哪敢多说话;磕个头赶紧走了。

    蒋元瑞也不敢再辩;心里憋屈;满脸紫胀;低着头上堂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曾渔的座位与他只隔了吴春泽;听到曾渔轻声道:“害人不成反害己。”

    蒋元瑞愤恨已极;咬牙切齿又待发作;吴春泽忙道:“蒋兄;先答题;先答题;张先生过来了。

    蒋元瑞只好强压着胸中滔天怒火;开始磨墨;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把砚台打翻在地;砚台碎片和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张教授打他打顺手了;走过来又是一戒尺;骂道:“蠢才蠢才;毛毛躁躁哪里象是读书人——自去端水来清洗。”又环视诸生道:“肃静;各自答题。”

    蒋元瑞忍气吞声向斋夫借了木盆舀了水来;把碎砚和墨水清理于净;又向训丨导好言求了一方砚台;回到座位重新磨墨;墨磨好后提起笔才想起还不知道考题;便小声问邻座的吴春泽;吴春泽告诉他四书题是“事前定则不困”;但吴春泽与蒋元瑞的本经不同;蒋元瑞只好起身向教官询问;问明白后开始答题;气愤难平;心烦意乱;不时看看曾渔;曾渔端端正正坐着执笔疾书;那方巾褥衫的样子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曾渔怎么就坐到府学明伦堂上考试了呢;这张呆鹅还护着曾渔;这是不在做噩梦啊?

    蒋元瑞还真用笔杆在自己红肿瘭起的左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哇;好痛;不是梦;又摸摸额头;被戒尺敲打处肿起小包;真是倒霉透顶;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蒋元瑞就这样忽而愤慨、忽而怨尤、忽而猜疑、忽而意淫……哪里还有心思作文;其实他就是专心作文也写不出什么佳作来;现在心思一团乱麻作文更是一塌糊涂;到了午后未时末;大多数生员都交卷了;蒋元瑞连四书题都还没作完——

    “再有两刻时就要收卷了;诸位抓紧誊清。”张教授叩着桌案提醒道。

    蒋元瑞心知本经题是来不及作了;只有把这四书题作完;当即开始誊清;这篇八股文还差个大结;胡乱写了几句。

    俞训丨导过来收卷;见蒋元瑞经题八股连草稿都没写;便向张教授禀报;张教授正在阅卷;抬头厌恶地看了蒋元瑞一眼;说道:“他先前耽搁了一会;再给他两刻时;快写。”

    明伦堂上除了张教授和两个训丨导;就只剩下蒋元瑞一个考生了;蒋元瑞抓耳挠腮下不了笔;磨蹭了一会;离座跪下道:“张先生;学生今日实在写不出来了;学生无缘无故遭责罚;学生痛苦至极。

    张教授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服教官管教了?好;十月间学政大人会按临本府纠察学风;到时你可向学政大人控诉我。”

    蒋元瑞磕头道:“学生岂敢;学生岂敢哪。”

    张教授头也不抬道:“站到一边;不要妨碍我阅卷。”

    蒋元瑞又饿又痛又憋屈;站在一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张教授阅卷完毕;让堂下侍候的斋夫去把育英斋的生员们都传上堂来;要评卷了。

    生员们鱼贯而入;分别就座;蒋元瑞也想回到座位上去;张教授瞪了他一眼道:“你站着。”

    蒋元瑞羞得满脸通红;一张黄胖大脸好似祭孔时煮熟的猪头;心里把张呆鹅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张教授将在场的四十九位府学生员的月考成绩分为三等;第一等十二人、第二等二十八人、第三等八人;还有一人未评等;那就是蒋元瑞;蒋元瑞未能完成这次月考的两篇作文——

    诸生听张教授念考在一等的十二人名单;那个新来的曾渔赫然有名;诸生交头接耳;不少人认为张教授是有意包庇;初来乍到就考了一等;张教授决然徇私——

    张教授道:“考在一等的十二位生员的二十四篇文章会张贴在堂外照壁上;供诸生揣摩学习;这十二名生员各奖励铅山竹纸一刀、宝钞十锭;考在二等的生员还要勤学苦读;争取下次月考考一等——考在三等的八人站出来。”

    八位生员站了起来;张教授训丨斥了他们一顿;最后轮到蒋元瑞了;张教授请俞训丨导将蒋元瑞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念给众人听;这篇八股文写得颠三倒四;简直是狗屁不通;张教授瞪着蒋元瑞道:“似这等歪劣文字;也敢说是我广信府学生员;岂不让人耻笑;你这生员是怎么考来的?”

    蒋元瑞羞恼道:“张先生;学生今日意有所屈;自然无心作文;这须怨不得学生;张先生问学生是怎么考取生员的;学生当然是寒窗苦读通过院试进学的;不比某些钻营奉迎之徒;院试落榜;却摇身一变穿上了生员巾服;学生对此怪现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教授示意俞训丨导朗诵曾渔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俞训丨导找出那份卷子朗声念道:“豫之为道;即事一征也。夫豫之裨于天下国家者;岂止一事哉;而不困已如此矣。且事至而无所为者;非其人才不足也;由于人不重其事;事不习其人;忽然而就之;而皆欲有其济;则于人有苟且肆应之心;于事有徇名塞实之患……”

    “蒋元瑞;仔细看看你所谓百思不得其解的曾生是如何作文的。”张教授插话道:“曾生此文围绕一个‘事;字;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文字”示意俞训丨导把曾渔的这篇八股文念完。

    俞训丨导又念道:“……此非前定所致耶;夫惟内在定见;则异同之辞;不得而淆其指;中有定力;则纷糅之条;不得而异其操。知之素明;行之素熟;此豫之所以能立也;诚不即在其中哉。”

    俞训丨导念毕;张教授对诸生道:“曾渔是学政大人拔擢的遗才;这样的文章他当之无愧——蒋元瑞你有何话说?”

    蒋元瑞心里清楚论八股文他和曾渔没得比;但他还是搞不明白曾渔怎么就是学政大人拔取的遗才了;一头雾水啊;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说;垂首无语。

    张教授道:“蒋元瑞;自四月进学以来;学业荒废;不思进取;接连两次月考考在末等;今日更是未能完篇;似这般顽劣不服管教的生员;本教官将提请学政大人予以革除功名——好了;本月月考结束;都回去吧;平日在家也要每日读书作文;不得懈怠。”

    诸生向教官行个礼;都各自散了;只有蒋元瑞待在明伦堂上不走;见张教授步出堂外;他赶紧追上去;陪笑道:“张先生;那曾渔的确殴打了学生;是以学生见之则怒;实无意冒犯先生;万望先生不要怪罪;学生明日有薄礼送上。”

    蒋元瑞虽然不大相信张教授会提请学政革除他生员功名;仅仅是几次考在差等而已;又不是作奸犯科;何至于就要革除功名;料想是这张呆鹅想索贿;张呆鹅可恶啊;又打又骂又恐吓——

    “你还敢当堂行贿教官;”

    张教授梗着瘦长脖颈怒视蒋元瑞;一脸的浩然正气:“来人;把蒋元瑞叉到府衙去问罪。”

    蒋元瑞吓了一跳;赶紧求饶;不敢多说;灰溜溜出了儒学大门;心里无比苦闷;不明白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府学街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张教授最后那句话突然冒上心头——“果然是靠舞弊进学的败类”;这话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他当初五十两银子舞弊之事泄露了风声?

    这样一想;蒋元瑞背心有点凉嗖嗖的;转念又安慰自己;广信府院试已经过去三个月;他进学早已成定局;不会再有反复;现在就是要巴结好这个张呆鹅;别看张呆鹅正气凛然的样子;若真如此廉洁;以前也不会收他送去的永丰土产了;也许是这张呆鹅贪得无厌;土产看不上眼;看来还得送银子

    想明白了这件事;蒋元瑞心下轻松了许多;现在得搞明白曾渔小子怎么就突然成了生员了;上次在安民门外让这小子逃脱;两个多月没见踪影;据谢子丹说曾渔也没回石田;曾渔与其兄嫂闹翻了;看来是逃亡他乡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又回来了;还成了府学生员;害得他今日这般挨打受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卑鄙者往往把别人想得和他一般卑鄙;这蒋元瑞就想曾渔能摇身一变成秀才定然也是通过舞弊得来的;他要揪住曾渔的把柄所曾渔往死里整。

    吴春泽家住县城北门外;这里走过去有三、四里路;蒋元瑞雇一顶轿子往北门行去;坐在轿上颤悠悠想心事;行至谯楼下;突然听到有人骂道:“你这两个歪货;昨日为何半路撇下我”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分辩道:“祝少爷;这可怪不得我二人;你那舅子要与你吵架;我二人怎好看着;当然要回避。”

    蒋元瑞甚是烦躁;今日诸事不顺啊;坐个轿子也会遇到前主顾拦着轿夫吵闹的;怒气冲冲探头出来对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轿子上坐的是谁”

    自从进学成了生员;蒋元瑞在永丰本乡都是横着走的;谁家婚丧喜庆都要请他坐首席;孟子说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很难养;而骄横之气短短三个月蒋元瑞就养成了;今日却受了这般憋屈;所以就向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发作了——

    “啊;原来是蒋相公;在下不知这是蒋相公的轿子;冒犯了;冒犯了。”油头粉面者连连作揖。

    蒋元瑞见这人认得自己;便住口不骂;打量了这人两眼;面生;问道:“你是哪位?”

    油头粉面的男子谄笑道:“在下祝德栋;家住西门外祝家畈;蒋相公上回曾光临寒舍;蒋相公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蒋元瑞记起来了;这油头粉面的家伙是曾渔小子的姐夫啊;怒气勃发道:“曾渔小子呢;我要找他算账。”

    祝德栋见蒋元瑞对曾渔还这么记仇;心下暗喜;说道:“蒋相公;我也正要找曾渔小子算账;蒋相公请借一步说话。”

    蒋元瑞记得上回这个祝德栋就是骂曾渔的;便问:“你要找曾渔算什么账?”

    祝德栋作揖道:“在下想请蒋相公喝杯酒;连喝边谈;请蒋相公赏脸。”

    蒋元瑞略一迟疑便答应了;下轿与祝德栋往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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