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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比我们想象中更坚强。”沈紫言很快就下了定论,“这样的事情,娘虽然是第一次经历,可已经比你预料的好得多,我看到了后天奔丧的时候,大可以让娘帮忙。就是皇后娘娘那边只怕没那么容易打发。”杜怀瑾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现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有了皇帝的庇护,她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不是还有泰王么?”沈紫言忖度着说道:“正如你所说,皇后娘娘在后宫经营多年,党羽极多,只怕没有那么容易铲除。”杜怀瑾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看着吧。”沈紫言看着他神秘的笑容,心里扑通一跳。
那日进宫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皇后娘娘在太后娘娘那里也安插了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太小瞧太后娘娘了。”杜怀瑾胸有成竹的抿了一口茶,“太后娘娘掌管后宫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皇后娘娘拘住。”
沈紫言心里却有些没底,若真是如此,那皇后娘娘怎么敢胆大妄为的往太后娘娘身边安插亲信。杜怀瑾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淡淡说道:“太后娘娘那么做,也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了。皇后娘娘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现在皇上驾崩,皇后娘娘就是那去了刺的玫瑰花,只能任人拿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丧礼(二)…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叫沈紫言心中顿时百转千回。皇后娘娘在人前再光辉,也不过是皇帝的妻子,虽是一国之母,可在失去了皇帝庇护又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日后会有怎样的结局几乎可以想见。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已经过世的沈夫人,若是当时沈二老爷能够站出来支持沈夫人一把,而不是对内宅事务不闻不问,现在,是不是又会另有一番光景呢?沈二老爷是标准的士大夫,一直践行着男主外女主内这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也如同金陵城千家万户的男主人一样,在外间叱咤风云,而对家里的这些杂事,永远采取了一种作壁上观的态度。
归根结底,就是对内宅这些婆婆妈**事情,瞧不上眼,或者,是士大夫骨子里的骄傲,觉得这些琐事从来就该是妇人做的。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将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别人身上,就如同那藤蔓,哪怕就是开满了花,惊鸿一瞥,失去了依附的大树,到头来也只有枯萎的结局。唯有自己一切小心,才能好好活着。
杜怀瑾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好看,握了握她的手,“不用担心,丧礼上皇后娘娘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有太后娘娘看着呢。”沈紫言可不敢因为他话里的漫不经心而有所松懈,哪怕就是拔了刺的玫瑰花,真要是发起狠来,也不可小觑,但杜怀瑾也是宽慰她的意思,沈紫言就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爹什么时候回来?”
“只怕也就在这几日了吧。”杜怀瑾唇角微勾,“爹果然是老当益壮,一把年纪的人了,弯弯肠子一把一把的。”沈紫言不由微汗,普天下的儿子提起自己的父亲,哪个不是敬畏非常,甚至连说起父亲名字里的那个字都要用避讳的方式,也唯有杜怀瑾能无法无天的,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打趣。
杜怀瑾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部书来,不再说话,拿着毛笔在上面不断的写写画画。沈紫言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让他去书房,却又不想打破此刻的祥和。也就静静的看着他的侧影,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说起来,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边俊朗的男子……
自己被自己心中的念头惊吓到,忙连着抿了几口茶,才觉得宁静了下来。见着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忙点上了灯,又拨了拨灯花,内室里一片橙黄色的光芒。午膳时福王妃说过不必去请安,沈紫言见着杜怀瑾丝毫没有去的意思,也就没有多言。
杜怀瑾却长长的叹了口气,“早些歇息吧,你这几日想来也是没有好生休息的。”沈紫言看着他眼里的倦色,暗暗叹息,自己尚且是夜不能寐,日不能食。他在外面,来来去去的奔波,又能好到哪里去
忙转过身去铺床,就听见外间传来阿罗的声音:“少爷,姜大人的门客马霁想要见您。”
杜怀瑾看了沈紫言一眼,低声解释:“姜大人就是金陵城的守将……”很耐心的解释给她听的样子。杜怀瑾一向不喜多说的人,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易了,沈紫言虽然心里有事,可还是觉得欢喜,忙催促他:“你快去。”末了又加了句,“我等你回来。”
杜怀瑾心里一暖,宫灯下的俊颜变得异常柔和。她哪里知道,他在外时,见到小户人家家里的灯火,不知道多羡慕。只是觉得那样夫唱妇随,妻子在家里守着劳累归来的夫君,和睦而又安宁,只是他在家中见着大哥和大嫂,二哥与二嫂,都没有那种说不清的情愫。想不到今日也有一个人愿意等待自己了……
念头一动,就觉得自己矫情起来了,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若是犯困了,就歇了吧。”沈紫言回之一笑,点了点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等他回来的。杜怀瑾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腔不舍的出去了。
阿罗看了面目柔和的杜怀瑾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
想到杜怀瑾上次和自己说过的亵衣的事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自去寻了针线,就着羊角宫灯做了一点,只是到底手艺不好,缝出来的针角歪歪扭扭的,让人看着说不出的别扭。沈紫言不由觉得有些沮丧,从小到大似乎没有学不会得东西,唯有这针线始终是不会。久而久之连自己都没有了那份兴致,提起针线就觉得头疼。
强忍着性子做了一阵,怎么看怎么别扭,气馁的将那光滑的锦缎扔在一旁,走出了内室,见着外间的明月,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杜怀瑾,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怅。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宁静的日子……
等了又等,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虽没有别的事,却极想见到杜怀瑾,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墨书见沈紫言痴痴的立在门口,愣了一愣,忙说道:“小姐,露重风大,不如在屋子里等着吧。”沈紫言突然有一种心事被人看穿的窘迫,下意识的就轻咳了一声,双靥染上一抹红晕。
墨书抿着嘴轻轻笑了起来,捧上了茶,“小姐请吃茶。”沈紫言听着她笑声里的揶揄,白了她一眼,想到自己蹩脚的女红,又有些无奈,“我怎么就不会做针线”墨书笑道:“小姐要做什么,奴婢替着做就是了。”沈紫言一阵心虚,杜怀瑾的亵衣亵裤,都是贴身衣物,怎么能让墨书做。再说,杜怀瑾那样的人,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若是知道是墨书代做的,多半也不会穿。
送人东西,也不过是讲究一个诚心罢了。
这样想着,就轻描淡写的笑道:“我就是练练手,总不能一直靠你吧。”说着,颇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墨书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她又生得玲珑,等到事情了了,也该为她说个婆家了……
墨书见着沈紫言暧昧的目光,也有些不自在,忙扭开了投去看外间,“三少爷回来了”沈紫言精神一振,忙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迎了出去,不曾想走得太急,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
墨书扶之不及,眼看着她坐落在冰冷的地上,慌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就见杜怀瑾三步做两步的冲了上来,蹲在她身边,急急问:“怎么了?”沈紫言跌倒时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听他问起,才觉得脚腕上一阵剧痛袭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脚好像伤到了。”
杜怀瑾立刻握住了她的脚,轻轻碰了碰,“很痛?”语气里少有的焦虑。沈紫言痛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强笑道:“也不是很痛。”心里却觉得有些尴尬,居然在这么多丫鬟面前摔倒了,实在是,太有失主母威严了……
杜怀瑾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只当她是痛得厉害了,忙打横抱了她,“我去命人叫太医。”沈紫言急急阻止了他,“不过是一点小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天也晚了,还闹得人人不得安宁,实在过意不去。
杜怀瑾只得抱着她进了内室,轻轻放在榻上,连声交待她:“别乱动,当心动到筋骨。”沈紫言依言不动了,见着他不知从哪拿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进来。“这是跌打药,我给你擦擦。”说着就去脱她的鞋,沈紫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缩了缩脚。
哪知道杜怀瑾手掌力气极大,牢牢的握住了她的脚,“别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替她擦药,上药、涂抹、按捏、揉搓,直到伤处泛红微微发热。
擦了药的脚腕辣辣地泛起了热意,一路能烧到沈紫言的心头。
沈紫言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心生暖意。眼神变得十分柔和。
杜怀瑾却无可奈何的抬头看她,“多大的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似的。”沈紫言微微有些窘迫,她向来不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谁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杜怀瑾见着她呆愣愣的模样,心头一荡,目光触到她的脚踝,强自按捺了下去,轻轻抱着她放在了床上,然后又钻进被子揽住她,静静的拥了好一阵,沈紫言昏昏欲睡间听见杜怀瑾轻声问:“你是不是在等我?”
沈紫言虽然迷迷糊糊的,可也有一丝清醒,嘟哝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就沉沉睡去。半夜却突然被热醒,被杜怀瑾紧紧抱着的左半边身子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沈紫言不由动了动,就觉得头皮一阵刺痛。
杜怀瑾也醒了,声音十分慵懒,“怎么了?”说话间就顺手点燃了床头的灯。沈紫言眯着眼,过了一阵才适应这光芒,摸了摸自己被扯痛的头皮,只觉得有个疙瘩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刚刚才转醒,难免有些迷糊,心里一惊,立刻就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头发。
“你怎么……”沈紫言凝视着二人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黑发,十分不解。
“这个啊,”昏黄的灯光下杜怀瑾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淡淡说道:“你脚崴了,万一要去净房,正好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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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丧礼(三)…
沈紫言微微一怔,忽然之间泪盈于睫,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只是想到了幼年时偶然间见过的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那时候年幼不懂事,这样的诗句也不敢叫旁人看见,只自己在心里一次次的暗诵。
到如今,不管是误打误撞也好,还是巧合也罢。总之,就在这样奇怪的情形下,他们的头发,结在了一起。一念及此,喜悦就好像一条细线,从心里一点点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