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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紫言想到上一世自己出事以后这位姨妈的不闻不问,莫说是自己来过问了,就是连派个妈妈,都是没有的事,虽不知是何缘故,到底有些心灰意冷,也不知这时她是何意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就说道:“我年纪轻不懂事,大伯母在一旁提点提点也是应当的,并不敢说个不字。“
林二奶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啊,你啊,我素日瞧着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到头来,还是这样的不显事?”沈紫言垂下头没有说话,林二奶奶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过几日我亲自来寻你说话。”沈紫言忙应了,命随风领着林二奶奶去了灵堂。
路上林二奶奶问随风,“你们家大太太来了有多久了?”随风见是林二奶奶问起,不敢马虎,恭谨的答道:“自太太过世那天起,大太太便来了。”林二奶奶一愣,渐渐面露恼色,“这么说,是有几日了!”
随风低下头没有说话,林二奶奶就同身边的妈妈抱怨:“我长了这么大,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嫂嫂,毫不顾及自家的体面,一味的贪婪无度!”那妈妈笑容有些尴尬,忙道:“不管怎样到底是沈府的大太太……”意思是提醒林二奶奶注意说话的场合,毕竟是沈府,这样不管不顾的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知传得怎样难听呢。
谁知林二奶奶却像丝毫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嗔道:“这也还罢了,横竖沈家家大业大,养几个闲人也不成问题,只是也不知她带着一年轻女子这样来来去去的又是想作甚!”那妈妈望着一向机灵,见人极会说圆滑话的林二奶奶,表情颇有些复杂。
随风却立刻明白过来,林二奶奶这是在提示自己,让自己和小姐通通气,一眼扫了四周,见并无旁人,也就笑道:“听说那小姐是大太太的表侄女,我们小姐还特地打听过。”将打听二字咬得极重,林二奶奶听在耳中,眼里就有了笑意,一路上再无旁话,默默到了灵堂,见着那灵柩,扶棺大哭,闻者无不悲伤。就是杜鹃和海棠,想到沈夫人平常的好处,也是悲不自胜。
不多时,便见一辆青色的马车在垂花门前缓缓停下,看那马车极其朴素,也不知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夫人。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虽隔着一段距离,看得不甚分明,沈紫言还是一眼认出了福王妃身边的林妈妈。
一双柔荑从帘内伸了出来,抚上了林妈妈的手腕,一身素服的福王妃出现在垂花门外。周围的人并未见过福王妃,也没认出来人的身份,只是见着约摸三四十个丫鬟和婆子簇拥着福王妃,不敢马虎,都迎了出去。
沈大太太的眼珠转了转,问沈紫言,“那是哪家的夫人?”沈紫言淡淡笑了笑,“那是福王府的福王妃。”沈大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气,忙上前福了一福,“妾身沈莫氏,拜见福王妃。”福王妃想来是对沈家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对沈大太太的态度十分和善,“您是紫言的大伯母吧!”
大庭广众之下,沈大太太觉得十分有体面,脸上笑意更深,“您可真是博识广闻,连我们这出身乡野的人也知道个名姓。这等事您派个妈妈来就是了,哪能屈尊移步的?”福王妃微微笑了笑,没有答话,携了沈紫言的手,颇有些悲悯的问道:“这几日累坏了吧?”
这府上无人不是盯着她有无犯错,不外乎是对她不放心的缘故,却从未有人想到她的苦处,沈紫言心中一暖,“我年纪轻,倒也不觉得,就是有些欠瞌睡,过几日也就好了。”
福王妃有些黯然,想到听到的传闻,唯有唏嘘,眼里渐渐有了水光,“真是懂事的孩子……”沈紫言也是眼眶微红,忙拿别话岔开,“我也有些日子未见着水云了,她可好?”福王妃叹道:“只差没翻了天了。”语气却并无责备之意,透着浓浓的溺爱。
一旁的沈大太太见着福王妃只是顾着与沈紫言闲话,目中闪过一丝困惑,不知何时她竟已投了福王妃的眼缘,但随即又有些讪讪然,想要插话去一句也插不上,只得干瞪着眼。沈紫言眼角余光瞥见,只装作没有看见,也不理会沈大太太,亲自扶着福王妃去了堂内。
福王妃也掏出帕子哭了一场,林二奶奶自己止了泪,又忙来劝福王妃。沈紫言也是心中酸楚,还是忍着泪劝了一回,又低声嘱咐海棠和杜鹃,“你们好生服侍着福王妃,我去去就来。”海棠和杜鹃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郑重的应了。
一直立在垂花门前的沈大太太见着沈紫言扶着福王妃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恨恨的跺了跺脚,眼珠子转了几转,拉过郑燕,一阵耳语。一直未曾离开的秋水冷眼瞧着,对着一个未留头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沈紫言再回到垂花门前时沈大太太已不知去了何处,惊奇不已的问秋水:“大伯母人呢?”秋水露出一抹极其暧昧的笑容,“大太太累了,回去歇息了。”沈紫言松了一口气,沈大太太在这里什么忙帮不上,反倒还有些碍手碍脚的,走了倒也是好事。秋水就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大太太的表侄女儿,去了外院了。”
沈紫言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又眨了眨眼,“原来还想看看月色,现在看来,到底是按捺不住了。”沈二老爷正在外院款待来悼唁的同僚,也不知得不得闲。
那边郑燕见这次有了大太太身边大丫鬟的陪伴,格外顺利的出了内院,心中一阵暗喜,步履也就轻快了起来,问身边的小丫头,“你看我今日的打扮,可看得?”那小丫鬟不过是郑家花了几百钱买来的,因郑家是小门小户,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穿金戴银就是好的,目露艳羡,“小姐衣裳首饰都很漂亮。”
郑燕抿着嘴笑了笑,面露得色,“这算得了什么,日后比这更好的还有呢。”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事端(一)
沈大太太身边的丫鬟蝴蝶原是陪着郑燕出了内院的,一直冷眼瞧着郑燕与她的小丫头得意洋洋的炫耀,忍不住在心里不屑的冷笑,到底是寒门小户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才出了那乡野之地,到了这金陵城,不过见了些皮面工夫,浮光掠影,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了,这还是没影儿呢,就是真做了沈二老爷的夫人,能不能辖得住这一大家子还另说,难怪太太曾说起郑燕好拿捏的事情来。
郑燕对于自己身旁蝴蝶的想法却是浑然不知,看着外院那景象啧啧称奇,“还好这沈夫人死了,不然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小丫头咯咯直笑,想到自己以后成了“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出去不知有多体面,多风光,再有意外之喜,说不准就抬了做姨娘,也是满面春光,“小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主仆俩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起来。
蝴蝶看着暗暗蹙眉,颇有些怀疑大太太的眼光,说起长相,这郑燕虽有几分姿色,但也不算美人,比起故去的沈夫人,可就差了一大截;再论起性子,沈二老爷到这份上,瞧得上眼的也该是红袖添香的女子才是,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沈家好歹是书香门第,这当家主母哪能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到时候人情往来,岂不是贻笑大方。故去的沈夫人娘家是扬州赫赫有名的宁家,这郑燕娘家可就只是一介寒门了,哪怕是继室的地位身份不及原配,但这身份差得太多,怕也是说不过去。
这样说来,这郑燕唯一的好处便是好拿捏,可看如今的情形,只怕也是个惹事的主儿,见了一点子小场面,就失了体统的人,到时候能不能任由大太太驱使还两说。蝴蝶就想到自己屡次旁敲侧击的劝说大太太的情形,心中不由有些烦闷。
沈大太太禀性愚弱,又因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不免有些底气不足,行事也就愈发的乖张起来。在沈大老爷面前自然是一味的奉承柔顺,暗地里却使尽了手段去打压那些个姨娘们,为人又是格外的苛刻吝啬,时常克扣了下人的月钱和姨娘们的脂粉钱,是以家中上上下下都不大喜欢这大太太,只是无人敢在她面前露出现形的。沈大老爷又是个万事不管的,成日里只知道和年轻貌美的小妾玩笑取乐,沈大太太也就愈发的得了意,得了闲便将那些姨娘们叫来立规矩,原本想着不管谁生养了儿子都养在自己名下的,哪知这些人,竟无一人争气的,女儿倒是不少,只是儿子却一个也无。
眼看着沈大老爷已经是胡子苍白,却膝下无子,也就更有了由子隔三差五的纳妾了,沈大太太早不知吃了多少干醋,只是为了在沈大老爷面前维持贤妻的样子,一直没敢发作。沈二老爷也曾经委婉的劝诫过沈大老爷要注重修身,沈大老爷哪里听得,反倒编排了一通不是。若不是沈二老爷将燕姨娘的儿子过继给沈大老爷,大房还不知要怎样的乱呢。
蝴蝶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脚下就放慢了几步,回过神来时,郑燕已带着小丫头绕过了回廊,蝴蝶忙快步跟了上去,一面却遇上几个穿着青衣的小厮。蝴蝶早有预感会遇上小子,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慌乱,忙垂下头不敢四处乱看,只顾盯着脚下一路向前走。
迎面又走来四五个小厮,俱是一样的装束,见了郑燕一行人,不免大为奇怪,看那衣着装饰似乎不是粗使丫头,若是内院的小姐和丫鬟们,是断不会出了内院的,也就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裳的小厮就混笑着拦住了郑燕,“姑娘瞧着十分面生,也不知要去哪里?这沈府弯弯绕绕的,别迷了路罢。”
郑燕家中原也极少见陌生的男子,此时见了,下死眼的将那小厮盯了几眼,见他相貌清秀,一双眼炯炯有神,似有说不完的神韵,不由面色微红,微偏了头,绞着帕子,也不说话。那小厮见了郑燕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喜悦,“不然让我为姑娘跑一趟便也罢了。”
蝴蝶万万没有想到沈府的小厮这样没有规矩,见了年轻姑娘就和鬼迷了心窍似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不由大感惊骇,又见郑燕没个端庄样儿,更是暗叫不好,忙上前扶了郑燕,呵斥那小厮:“我们姑娘可是大太太的表侄女儿,那容你在此放浪!”那小厮似笑非笑的盯着蝴蝶,“这个姐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这不是拿我取笑吧,若真是大太太的表侄女,又怎么会到外院来?”一句话将蝴蝶噎得说不出话来,扶着郑燕就要离开。
那小厮却大着胆子捏住了郑燕的手,“姑娘好滑的手。”郑燕吓了一跳,忙欲甩开,那小厮却趁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黄金万两难得,真心人一个难求,不如就从了我吧。”郑燕哪里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又羞又急,却又觉得那小厮的怀中格外的舒服,身子都软了半截,原本挣扎着的身子也就渐渐柔顺了下来。
蝴蝶气得脸色发青,“你还不放开姑娘!”那小厮拿斜眼瞥着她,揽着郑燕柔若无骨的身子,低低调笑,“我们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难道你是眼热了?”郑燕见了蝴蝶的脸色,羞愤不已,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急急从那小厮怀中挣脱出来,斥道:“你个登徒浪子,竟敢对我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