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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紫言心中大奇,自己什么时候竟得罪了这位宋小姐不成?仔细回想了想她进入花厅以后自己的言行,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听她提起福王妃,似乎有些忿忿然,只是福王妃待她淡淡的,又岂是自己能决定的!不由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躲在花丛里的局促不安也去了几分。
一低头,却见墨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似有劝告意味的摇了摇头,沈紫言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的一笑,墨书是担心自己来了脾气,冲出去和这位宋小姐起了口舌之争吧。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又岂会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当初若不是自己忍不下心中的那口气,或许也就不会落得那样凄凉的结局了。若当初没有那一身傲骨,与大伯父大伯父据理力争,现在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往事不可追,沈紫言微微叹了口气,多想无益,如今唯有想好怎样扭转自己的结局才是,断断不能再走上从前的老路。
却见宋小姐越走越近,最后朝着净房那边去了,身影消失在丛丛花影里,墨书见着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许多,扶着沈紫言就快步走了,到了游廊尽头处,飞速替她整了整衣襟和发髻,又自己看了一周,这才放心扶着沈紫言进了花厅。
只见福王妃依旧在与人打牌,她一走近,恰好那边李夫人踌躇了半晌,落下一张二饼,福王妃笑得掷下牌来,朝着身旁的沈紫言笑了笑,“你一来我就得了个好彩头,真真是好孩子。”林二奶奶正看着小丫鬟洗牌,闻言笑得:“紫言可是我侄女儿,光是看着你赢彩头,你岂不是生生的把我这个内侄女折成了外侄女?”沈紫言但笑不语,见着那边沈夫人也正打牌,借机走开了。
李夫人目光微转,打趣道:“既然林二奶奶这样宝贝这个侄女儿,福王妃又极是喜欢,何不送与福王妃做媳妇儿?”福王妃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紫言,呵呵的笑,并不反驳。李夫人知道说到了心坎上,就趁机说道:“那我可自荐做一回媒人了,到时候可不许少我那封红包。”
林二奶奶听了,忙拿别话岔开,“听听,听听,这就是我们堂堂中极殿大学士,刑部尚书李大人的夫人,竟钻到钱孔里去了,小家子气的,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去。”李夫人就拉着福王妃笑道:“你看看,这就是沈三小姐姨母说出来的话,亏得她还是大家出身的,连这点子媒人钱也不肯出的。”说着,顿了顿,向宋夫人那边望了一眼,嘴角微勾,“我瞧着沈三小姐稳重大方,又生得一副好模样,这是极好的事。”
福王妃笑着看了林二奶奶一眼,道:“这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哪里像你说的天花乱坠。”只是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惹得一屋子女眷夫人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看向那人。
沈紫言也看了那人一眼,认出就是宋小姐身边那个大丫鬟,想起了自己在后院的所闻,一颗心突突乱跳,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耳根子有些发热,好在无人注意,也罢了。
却见那丫鬟慌慌张张的凑到宋大奶奶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宋大奶奶脸色惨变,匆匆跟着那丫鬟出去了,也是朝着后院的方向去了。沈紫言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莫非,宋小姐不慎撞破了假山后面的那事?
宋大奶奶出去以后,花厅里的气氛又开始活络起来,大家照旧开始闲谈,似乎一切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没过多久,便见那丫鬟又进了花厅,这次却是找的陈夫人。这次不由得大家不注意了,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方才似乎隐约听见有人说,陈家三公子与宋家大小姐私会……”
“你哪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这声音似乎是从花厅东南角那边传来的,“是那宋家大小姐自己找上门去的。”声音有些大,整个花厅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
沈紫言垂下头,似老僧入定,只装作没有听见。一旁暗自蹙眉的福王妃扫了一眼沈紫言,脸色微霁。
这可事关宋陈两家的声誉,这花厅里这么多夫人,女眷,再这样议论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话传出去!
沈紫言微微叹了口气,恐怕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只得自己和墨书二人吧。没有想到,假山后面的人,竟然是陈家的三公子,听闻陈家治家严谨,没有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若所料不差,该是宋小姐去净房那边寻自己,无巧不成书,撞破了陈三公子与丫鬟的好事,不知怎的就惊动了其他人,最后才闹至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心里说不清是何等滋味,有些庆幸,又有些愧疚。若是当时自己没有躲进花丛,被发现了,结局会怎样,真是令人不敢再深想下去。
出了这等事情,主人家陈家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待客,那些夫人们,自然也不好多做逗留,纷纷委婉告辞。一场端午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沈夫人刚刚上了马车,便见林二奶奶的贴身丫鬟悄悄来回:“夫人,我们家奶奶请您移步一聚。”沈夫人有些错愕,随即又有些不安,不知自己这姐姐怎么这样的急切起来。说好了明日过府一聚,怎么现在就这样迫不及待?
正文 第十五章 喜讯(三)
马车内,林二奶奶的脸色十分严峻,见了沈夫人撩帘进来,忙使了一个眼色,屏退了两个贴身丫鬟,林二奶奶因是自家姐妹,说话也开门见山:“福王妃是不是对紫言有意,想要许给三公子?”沈夫人微微有些诧异,这事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自己私下揣摩罢了,不知姐姐哪来的消息,转念一想,她从小聪敏,这点事也瞒不了她。
“这事还没有提起,只是我眼瞅着福王妃似乎有那意思,又没有明言,也不好多说的。”沈夫人说完,仔细看着林二奶奶的脸色,心里有些着了慌,“怎么,可是有什么话传出来?”林二奶奶脸色十分不好看,叹道:“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因拉着沈夫人的手,细细道来:“紫诺今年十四,紫言十二,都是该操心的年纪了,我做姨母的,哪能不为自家侄女多思量思量,因福王妃认识的人广,又兼眼光极好,我这才私下托了她,烦劳她有那合适的,也替我们家紫诺,紫言留意留意,怎么就忘了她家里还有个混世魔王来!”
沈夫人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见林二奶奶神情如此,必是那杜三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了,虽大为失望,却也觉得庆幸,好在事先知道了,倒也不至于稀里糊涂的答应了,误了女儿的终身。林二奶奶见沈夫人虽开始有些失落,渐渐又神色如常,暗自颔首,“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我虽与福王妃交好,可亲就是亲,这种事我又怎么能瞒你。”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那杜公子看着虽是一表人才,可性子却十分不羁,在那紫竹轩常年包着两个戏子,据说家里的丫鬟都不得近身,这事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可要仔细想想清楚,紫言可是你怀胎十月捧在手心里长到如今的,哪能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守活寡?”
沈夫人白润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错愕的望着林二奶奶,半晌无语。公子哥儿和戏子不清不楚,这事原本也不稀奇,这金陵城里,哪个王侯之家的公子少爷们没有点荒唐的风流韵事?只是为了个戏子,连女人身也不得近的,却是少见。断然没有想到,杜家三公子,竟会是这种人。
难怪姐姐这样的急不可待,定然要与自己一会,原来是为了这事!沈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也合该是无缘罢,初见杜公子时,尚觉得他进退有礼,不愧是贵胄之家的少爷,比别家公子更为谦和,没想到……
若这杜公子没有这些荒唐事,与自己这小女儿,原本是看着挺好的一对。
到底觉得可惜,回到沈府的时候,还是掩不住有些失落。沈紫言极少见着母亲这样的神情,忍不住有些担忧,“母亲,您还好吧?”沈夫人笑了笑,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眼底深处迅速划过一丝寂寥,“没事,就是杂事繁多,有些累了。”沈紫言反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罢了,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不时差了墨书去和杜鹃、海棠几个打听打听,听得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没过几日,传来消息,宋阁老的嫡长孙女许给了陈阁老的三公子,不日就下聘,这件事情在金陵城传得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沈紫言隐隐约约也风闻了一些,唯有唏嘘。
转眼就到了冬日,只见那雪下的有一尺多厚,天上是搓绵扯絮一般,今日是冬月二十四,却是沈紫言的生辰,是以一大早的,几个房里的大丫鬟便纷纷送了些贺礼。沈紫言穿一件大红猩猩毡,里头一件半新不旧的靠色三厢领袖秋香色盘金银鼠短袄,腰里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路上遇着一身羽毛缎斗篷的沈紫诺,二人就一齐往沈夫人去了。只见丫鬟婆子都在扫雪开径,却见一妇人打着青绸油伞遮着沈青钰缓缓而行,三人可巧遇见了,结伴去了正房沈夫人处。
沈夫人那边正焚着百合香,满屋子都是甜沁沁的,暖香扑鼻,沈夫人揽着沈紫言在榻上坐下,拿了铜火箸击着手炉,笑道:“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我一早命厨房做了五色寿面来,趁热吃些。”正说笑间,沈二老爷大步走了进来,三姐弟忙站了起来。
因黄河那边决堤,死伤不少,圣上特命沈二老爷为钦差大臣,前去督工,也惩治地方酷吏,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也是沈二老爷几个月来首次落家,众人见了不免欢喜异常。沈夫人忙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至沈二老爷手中,嗔道:“老爷几时回来的,也不差人通报一声,我这边什么准备也没有,慌脚鸡似的。”
沈二老爷望着儿女们,呵呵的笑,“今儿是紫言的生辰吧。”说着,从袖子间取出了一只通体晶莹的白玉簪子,“这是我在洛阳寻到的,紫言拿着顽罢。”沈紫言恭谨的接过那只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簪子,眼眶微湿,忙行礼谢过。
沈二老爷瞥了一旁的幼子,脸色沉了下来,“我不在的日子,可有跟着先生好生念书?”沈青钰不由一阵哆嗦,这一阵他病一阵好一阵的,那些功课自然也就落下了,因此见父亲回来,心中虽欢喜非常,却隐隐生忧,唯恐父亲问起功课,果然是害怕什么来什么,三言两语的,便提到了功课。
沈二老爷对两个女儿极尽溺爱,对这个唯一的嫡子却是丝毫的不假以颜色,十分的严厉,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板子,沈青钰自知过不了父亲的检查,求助的望了一眼母亲,沈二老爷见着脸上寒意更深,开口便问:“最近跟着先生学了些什么?”
沈青钰瘪了瘪嘴,似乎要哭出来一般,委委屈屈的缩在沈夫人身后,不敢动弹,磕磕巴巴的答道:“只学了些许《论语》。”沈紫言见着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弟平素里那样活泼的一个人,在父亲面前却似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怕得了不得。趁着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的对着墨书使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