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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狼骑-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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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竺道生在此聚众大讲佛法,口吐莲花,说得顽石点头。千人石处在半山腰里,正是虎丘的中心位置。此时的千人石上聚满了儒服的书生,硕大的千人石竟显得有些狭小了。

    大会尚未开始,只听得一片嘈杂之声,各地方言乡音交汇起,众人眼里放着兴奋的光芒,一边谈笑着,一边朝大石中心观望。柳如是身子矮小,只得钻入人群,挤到前面。陈子龙怕她有什么闪失,紧跟在身后。

    千人石中央用木板搭起的一座台子,居中依次排着四张椅子,每张椅上都铺了锦缎。张溥、张采陪着一瘦一胖的两人上台,将那个面容清矍的老者让到首席。那人布鞋白袜,一身华服,身形高瘦,灰白的须发一丝不乱,一双眼睛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他扫视了台下一眼,哈哈笑道:“天如,你是复社魁首,自然该坐首座,老朽今日到只是观礼道贺,本不该上台做戏,丢人现眼,你既不允,老朽只好答应露露面,却怎么好如此倚老卖老?”

    张溥动情道:“你老人家是东林名宿,你若执意不肯,哪个有资格坐?”

    “也好,常言说:在野莫如齿,在朝莫如爵。我等既是散居乡野,优游林下,我就卖卖老了。”老者招呼道:“起田,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那个略胖些的中年汉子,穿件蓝布长衫,广颡隆准,须髯戟张,躯骨魁伟,极似带兵冲杀疆场的武将。他听老者喊及自己的表字,急忙上前答应道:“全凭恩师吩咐。”挨着老师坐了次席,张溥、张采这才依次坐下。柳如是问陈子龙道:“那俩人怎么这般托大,竟要坐首席?”

    “说起这二人的资历,坐首席也是不为过的。他们是东林元老,那个年长的就是钱牧斋先生,另一位是他的弟子瞿起田先生。似他们这等身份的东林名士,在世的不多了。”前尘旧事,抚今追昔,陈子龙不胜唏嘘。

    “牧斋先生的风采果真天下独步,偌大年纪了,气度丝毫未减。”

    陈子龙见她小小年纪,却似多年故交一般品评前辈,正要取笑她,却听有人大喊道:“牧老,您老人家却评评理!弟子要入社籍,他们偏偏不让,复社竟这般容不得人么?”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儒服男子拥挤到台下,攀着柱子朝上大叫。

    张溥见他在众人面前评论社务,心下有些恼怒,但听他口称牧老,似与钱谦益极有渊源,碍于情面,笑道:“这位仁兄不妨上台指教。”台下喻连河急得连连使眼色,他只作不见。

    “天如,此人有些眼熟”钱谦益思忖着,有些迟疑。那人早已飞跑上了高台,跪倒在面前叩拜道:“乡晚辈拜见牧老,求您老人家主持公道。”

    “你是”钱谦益仍未想起此人是谁。瞿式耜却冷哼道:“怎么是你?”

    那人连连弯腰道:“晚生曾到半野堂拜过牧老。”

    “噢,你可是张、张汉儒?”

    “牧老好记性!正是晚辈。”张汉儒一揖到地,神态极是谦恭。

    钱谦益想起此人本是常熟的一个土财主,花了一百两银子,捐了个秀才,其实并不曾入泮读书,却假作斯文,喜欢与名士交往,借以沽誉。去年冬天,他托人带了厚礼要列入门墙,执弟子礼,被婉言谢绝,将礼物退回。可此人仍不死心,竟花了几千两银子,搜购到宋版元微之集,用锦匣盛了,扮作书贾模样送到半野堂。元微之集乃是唐朝名诗人元稹所着的诗集,钱谦益极喜他的诗风,藏有明代翻刻本和明人抄本两种,但都有不少缺字,常常深以为憾,因而一见宋版,略一翻看,便知道此本乃是自家所藏抄本和翻刻本的祖本,完整缺,欣喜若狂,急问价钱,书贾却笑而不答,再三追问,才说此书是少宗伯的记名弟子所赠,您老人家若是喜欢,只管留下,不需半两银子。

    钱谦益问了那弟子的姓名,听说是张汉儒,暗称侥幸,倘若自家一时贪婪不察,一部宋版书卖了个师徒名份,传扬出去,岂非名声大损?便将书原封包好,淡淡说了声:“太破费了,我担当不起。”打发他走了。想起那件龌龊之事,仍有几分愠怒道:“你虎丘何事?”

    “听说复社在此大会,晚生与牧老忝为乡亲,一直颇有私淑之意,却缘荣列门墙,想请牧老帮忙加入复社,万望不要辞。”

    “好生做个乡绅有什么不好,何苦定要加入复社?”

    “万望成全。”

    张溥见张汉儒尴尬万分,说道:“我复社广开门路,招揽天下英雄。仁兄为何不在常熟入社籍,却偏偏赶到虎丘?”

    张汉儒冷笑一声,恨恨说道:“常熟复社给几个人把持着,学生再三申请加入,都被端驳回了,不得不到虎丘当面问个明白。”

    钱谦益道:“天如,如今复社势力大增,天下为之瞩目,越是如此,越不可大意,万不可自降门禁,鱼目混珠,积成内患,乱了阵脚,给人可乘之机。”

    张溥讪笑两声,说道:“吉时将到,不好因仁兄一人耽误了大伙儿的盛事,且退在一旁观礼,社籍之事过些时日再议。”担心张汉儒一味纠缠,起身喊道:“吉时到”两旁数人一起吆喝:“请神位”

    张汉儒怨毒地看了钱谦益一眼,退下台去,远远看着几个青壮书生抬着一张宽大的供桌上台摆好,桌上放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宣德炉,盛满精心筛过的细沙土。数个儒服的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赫然捧着一个梓木神牌,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冯从吾、陈大绶、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周顺昌、周起元、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等人的官衔、名号,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

    “上香”一声唱和,迎神之乐大作。

    钱谦益、瞿式耜、张溥、张采四人各自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东林先贤。

    “且慢行礼,我家二爷有话要说!”忽然几个鲜衣的壮汉拥挤到台前,个个满脸横肉,俨然权门豢养多年的豪奴,出言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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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周延儒祖坟叫人刨了() 
张溥大怒道:“什么人如此嚣张?竟敢到这里来扰乱!”他扫一眼喻连河,却见他早已带着几个弟子拦在了豪奴面前。骤停的乐声又响亮起来,惊吓而起立的众人又缓缓跪倒叩拜。

    “若给你算计了,还一丝不觉,岂非太愚笨知了?”一个身背竹篓、头戴竹编大凉帽的农夫急步走上高台,放下竹篓,摘下凉帽扇了两下,朝上一揖,拜过钱谦益、瞿式耜二人,才向张溥、张采拱手道:“天如、受先,别来恙?”

    “乐止”,“礼成”。

    钱谦益、瞿式耜、张溥、张采四人起身落座。张溥抬眼望望山道,忽见从铸剑池旁边转出一顶竹丝凉轿,向千人石飞奔而来。轿后跟着一群家奴,有的拿着雨伞,有的提着食盒,有的捧着茶具,还有一个瘦小的书僮竟携着一个朱漆的马桶

    众人一路簇拥着凉轿,跑得吁吁带喘,却个个次序井然。凉轿一停,扶轿的家奴急忙打起斑竹帘,从上面上来一个五十来岁、干瘦的老头,微微驼背,青纱罗暗补子直身,粉底皂靴,手里摇着一把苏样竹扇,笑吟吟地向高台走来,一边缓步拾级而上,一边拱手道:“来得还算是时候,若再耽搁便迟了。”'

    喻连河见他前呼后拥,声势喧赫,又见他一身四品补服,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迟疑之间,见他将要闯到台上,腾身跃起,拦在他面前,冷冷说道:“此次复社大会并未惊动官府,大人屈尊前来,有什么贵干?”

    那人只觉眼前一花,凭空多了一个大汉,惊愕道:“什么?倒也没什么贵、贵干,只是过来看看。”

    “既如此,大人盛情,复社心领,不敢叨扰大人公务,请回!”喻连河伸手挡在那人面前。

    那人面色一寒,厉声说道:“咱从浙江乌程而来,不畏天气炎热,一路奔波四五百里,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复社号称士林领袖,仁义礼智信足以表率天下,不料却如此待客,好生教人心酸齿冷!张天如,这便是你们复社的待客之道么?”

    “岂敢!大人远道而来,请坐下歇息。”张溥起身拱手。

    那人却不立刻上台,站在级上朝下摆手,一个家奴急步上前,从冰桶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汗巾递上,那人将额头的油汗擦了两把。又有一个家奴上来,问道:“二爷要喝什么解暑?”

    “都带了什么?”

    “有蕾香正气丸、金衣祛暑丸、香薷丸、万应锭、痧药、避瘟散,菊花水、芦根水、竹叶水还有消食的三仙饮”

    “不要啰嗦了!喝菊花水吧!”那人取过细瓷小盅一饮而尽,张溥等人看他如此作派甚觉不屑,却也惊讶此人如此豪奢,出门都如此讲究,平日在家里的排场可以想见了。

    那人摇着竹扇,歉然说道:“见笑见笑。咱生性最怕溽热,但不愿错过此次盛会。”他迈上高台。

    四人之中,钱谦益居官品级最高,做过三品的礼部侍郎,被尊为少宗伯,但已罢职乡居四五年,见了在职的官员理应见礼,这是朝廷的成例,不可违背。

    钱谦益看了那人身上的补服,不敢轻慢,起身打躬施礼。瞿式耜、张溥、张采三人品级虽低于四品,因不是僚属,不必跪行大礼,也只是长长一揖而已。

    那人一边答礼,一边笑道:“咱是来入社的,怎当得起如此礼遇?”

    张溥问道:“大人上下如何称呼?”

    “姓温字育仁。”

    钱谦益一惊,问道:“阁下是乌程温姓,敢问与温阁老可有渊源?”

    “那是胞兄。”温育仁颔首道:“牧老与胞兄有旧?”

    “不过数面之缘,温阁老贵为首辅,老朽哪里高攀得上呀!”钱谦益想起那年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儿与温体仁争辩科场舞弊之事,给人诬陷的滋味登时涌上心头,又气又怒,不由语含讥讽。

    不料,温育仁多年来给人奉承惯了,丝毫没有理会,摆手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今后有兄弟这条门路,有事不过一句话的事,不难不难!”'

    瞿式耜听他夹七夹八说得粗俗,颇多江湖习气,冷笑道:“我们俯仰不愧天地,倒也不求什么人!”

    张溥听他话中微露锋芒,怕他按奈不住火气,忙说道:“承温大人如此看重复社,实在感激!只是大人官高爵显,复社也帮不得什么忙,未免大失所望。”

    “咱并有什么奢求,只要名列社籍,自然心满意足。我听说社员日众,而财力入不敷出,我薄有家资,每年捐出一万两银子。”

    “是温阁老的意思,还是大人自家的意思?”

    “有何不同?”

    “什么不同,只是复社的社籍实在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怎么,你还嫌银子咬手么?”

    “不光咬手,有时还会噬心呢!”

    “你你是说我这银子不干净?”

    “大人银子的路,我不好打问,乌程温府名满江南,有几个不知晓的?”

    温育仁冷下脸道:“这么说咱入社的事也不成了?”

    “大人是朝廷命官,岂不辱了官声?”

    “我这四品补服,不过是花了三千两银子捐的,从未实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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