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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贞观瞧了瞧她手上的九连环，笑的一派温和，全然没有个主子模样。
翠竹也不拿睁眼瞧他，手中九连环一番，变换了局势。
“倘若洛姑娘能长长久久留在这儿，我便日日有闲情玩这个。”
翠竹神情严肃，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一旁的小丫头抿嘴一笑，插嘴道：“洛姑娘人可真好，又有趣儿，翠竹姐姐欢喜她，直比亲姐妹还要好哩！”
翠竹瞪了那小丫头一眼，那丫头又怕又好笑，赶忙低着头去看手中的九连环。
“长长久久。”
顾贞观眼角虽然带笑，眸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灰暗。
“人家终究是客，不便长住……”
翠竹忽地脸上一冷，“啪”地一声，将九连环重重地掷于桌上，起身便走。
小丫头顿时慌了神，连忙站起来躬身候着，悄悄抬眸打量顾贞观神色。
却见顾贞观竟毫无恼怒之意，仍旧笑的一派温和。
这时，满屋子的人都注意到了顾贞观的到来。
里屋围在暖炕上逗“小笼包”的周梅走过去向顾贞观行了一礼，洛西园正在与东庭研究棋艺，见他来了，也停了下来，走过去请他坐下喝茶。
翠竹给他和洛西园端上了一壶冒着热气的碧螺春，便退了出去。
“顾大哥，你们南方人过年，可有什么有趣的习俗讲究？”
洛西园呷了一口清茶，回甘甚好。
顾贞观将炕桌上的一碟梅花糕往洛西园跟前推了推。
“过年，江南江北差别不大，不过是年初一，阊门那一带有庙会，却是热闹非凡，届时可以带你去逛逛。”
“庙会？洛阳也有庙会，可有什么不一样么？”
洛西园伸手拿了一块梅花糕，看着那精致小巧的模样，她猜定是翠竹所做。
“姑苏庙会与洛阳的庙会，原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是从阊门起，沿着十里山塘，沿河街张灯结彩。河道上有小船贩卖物品，也有戏园青楼的画舫游河吟唱，咱们可坐船去游，河两岸皆是一派灯火通明，有诗会，有猜灯谜，还有各种杂耍，遇到你喜欢的节目，咱们再上岸观赏，岂不是另有一番滋味？”
洛西园吃了一个梅花糕，只觉香气扑鼻，齿颊沁香。
听的顾贞观所说的姑苏庙会情形，立即来了兴致，忙点头称赞了一番。
顾贞观看她吃的急，唇边沾到了一点尤未察觉，便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替她拂掉。
大掌触到唇边，洛西园瞬间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脸上温度迅速窜高，须臾就红了个透。
她素常不喜与男子过分接触，一旦亲密些，倘是有意便会羞愤异常，倘或无意也是会红着脸推搪开来。
这一次，她心中却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愫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她心如鹿撞，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
当手轻触到唇边肌肤时，她那一瞬的欢喜，竟无以言表，只是将红透了的脸垂的更低。
所谓“近乡情怯”，说的便是如此吧。
顾贞观瞧见她脸上娇羞红晕时，也是禁不住一阵心神荡漾。
美人如花，娇羞不胜，此情此景，又是这样一般容颜和性情，当真叫人又喜又悲。
他心中一声长叹，不知这番际遇，究竟是福是祸，心中权衡不清，却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自己痴人做梦，空增烦恼。
待洛西园再抬头看时，却发现三间连着的大屋子里，原先那些或坐或卧，谈笑宴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诺大的空间，只剩下她和顾贞观二人了……
第150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6）（）
待洛西园再抬头看时，却发现三间连着的大屋子里，原先那些或坐或卧，谈笑宴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诺大的空间，只剩下她和顾贞观二人了……
雪停了，风也止了，屋内的窗子，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洛西园怔怔地瞧着窗外的雪景，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一瞥眼看到西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却是昭君出塞图，明妃身着鲜艳夺目的大红斗篷，立于宝马旁边，容色秀丽无双，举止娴雅又饱含英气，衬着窗外的白雪琉璃世界，倒是格外地应景。
洛西园忽想起一个事来，于是敲着炕桌问道：“顾大哥，我每日里大哥大哥的唤着，却不知顾大哥您究竟是不是真的比我年长。”
顾贞观本来心思沉郁了半晌，忽听的她说了这么一句，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看着顾某竟还是个未束发的少年郎不成？”
洛西园郝颜，却不扭捏。
“不是少年郎，尤胜少年郎，顾大哥的心性洒脱，为人正直又热忱，在我看来，可是天底下顶顶罕见的好儿郎。”
她这一番赞叹，完全出自肺腑，因她自小不善阿谀奉承亦不善掩藏真心，是以这些话甫一说出口，便叫顾贞观听的心中一动，温润素淡的脸上忽然有了异样的神采。
“你这样看的起顾大哥，倒是叫我这做大哥的惭愧了。”
顾贞观的话，不疾不徐，似是在极力控制合宜分寸。
洛西园没有看到他挣扎的神情，托着腮赏那昭君图，又吃了一块梅花糕。
“顾大哥，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今年年纪几何，可曾婚配？”
洛西园沉默了许久后，最后忽一扭头，盯着顾贞观眼睛，问出了这句话。
她看着娇憨俏丽，此番问话亦是过于直接，倒是将顾贞观着实吓了一跳。
“噗……咳咳……”
顾贞观将将喝了一杯碧螺春茶，便因急剧呛咳，悉数吐了出来。
他可是有整整六年，没有喝过翠竹亲手泡的茶了……
“缘何有此一问？”
顾贞观仍旧咳的厉害，弯着腰，半天直不起来。
洛西园忙要上前去替他抚背顺气，却被他伸手制止了。
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他……
洛西园见问，便也没有绕弯，轻轻一笑道：“我不过是要下一个决心，所以问问顾大哥。”
心迹没有明言，却胜似剖白。
她看着顾贞观的眼神，闪着炽热的光芒，不闪不避，没有一丝掩藏。
顾贞观好容易从呛咳中缓解过来，抬头便迎上如此眷恋而磊落的眸光，心中一震，好半晌没有言语。
一室寂静，窗外白雪泛着光，倒映在南墙上，影影绰绰，朦胧而静美。
顾贞观缓缓呷了一口茶，这一次他很克制，只抿了一小口，稍稍润润喉咙。
“顾某今年三十又二了，某曾娶妻殷氏，琴瑟和鸣一晃十载，不料贤妻意外染上重疾，于六年前，过世了……”
洛西园闻言，怔愣良久。
她看出顾贞观说这段话时的艰难，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她想过，顾贞观这般人品心性，又是诗书世家，这样的年纪想必是经历过婚嫁之事。只是没想到，顾贞观竟如此快便和盘托出，而且不难看出，顾贞观对亡妻眷恋至深。
只不过，六年了，六年过去了，顾大哥，你的心里还能容的下其她人吗？
洛西园心中犹豫良久后，看着顾贞观低头饮茶时眼角的沧桑与酸楚，终于下定了决心。
“顾大哥，难道大嫂过世六年了，你还不打算另寻良缘吗？”
来了，终于问到了这里。
顾贞观既惊且惧，但面上仍旧是一派温和淡定。
他抬眸，看着娇花一般的少女，温雅一笑。
“实话说，我不知道，自打她过世后，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一片雪白将院中松竹压弯了腰肢。
“况且，就我这半生碌碌无为，再提这个事，也不过是白耽误人家姑娘，何苦来，还自找不痛苦。”
顾贞观眼底一片晦涩，看着窗外，神情有些自我嘲讽。
洛西园倏地从炕上跳下来，大声道：“顾大哥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顶顶真君子，怎么就碌碌无为了？那些路多蠢虫，才是真的碌碌无为。”
顾贞观被她的又一番表白赞叹，闹的脸上讪讪的。
顾贞观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便顺着她前面的话题，问道：“洛妹妹乃是丐帮少主，神丐的掌上明珠，想必这一两年便要出阁了吧。”
这原本是句客套话，他想着以洛西园的容貌性情以及丐帮少主的出身，必定是早早地就定下了姻缘，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嫁进高门大户为人妻。
谁料，洛西园竟“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两年出阁倒是要出阁的，只是婆婆家却是未曾定下。我乃江湖儿女，义父和师伯也不会太为难我，所以一切还是以我的主意作定。”
洛西园笑声灿烂，被洛西园这么一问，心情似乎变得好极了。
顾贞观旋即笑道：“洛妹妹这般人品容貌，自然能觅得一个潘安宋玉般知心佳郎。”
洛西园闻言，大笑。
“顾大哥说的可是真的？”
她转身几步，眼内碧波清澈，对上顾贞观双眸，步步紧逼。
“潘安宋玉倒也就罢了，知心之人，却是难得。”
“自小师伯便说我生性顽劣将来必是嫁不出去，顾大哥却将我说的如此好，可不是诓我的吧？”
顾贞观笑了起来，也不闪躲，却接道：“自然不是诓你，我有几位小友，与你容貌年龄相当，堪为佳配，改日替你引见引见。”
洛西园听他倚老卖老，故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哼了一声。
“倘或这些人，连顾大哥一星半点儿都比不上，我可是不依。”
二人正打着太极，忽听的窗外一声娇呼。
“洛姑娘，翠竹姐姐请你去试试新裁制的衣裳。”
却是小丫头奉了翠竹的命令，前来相邀。
只不知为何，隔着一整个院子，站在老远的廊檐上呼喊。
顾贞观悄悄吁了口气，忙笑着起身。
“走吧，去看看她们给你预备下的过年衣裳。”
洛西园瞥见了他转瞬即逝的庆幸神色，低头促狭地一笑。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
第151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7）（）
洛西园仰头一笑，欢欣雀跃地跑出了屋子。
顾贞观环顾四周，热热闹闹的屋子，瞬间变得冷冷清清，他踱步到明妃画像前，眉头深蹙，陷入了沉思。
……
姑苏的年味儿越来越浓，眠云居虽是独门独院，却也张灯结彩地热闹了起来。
腊月三十，年来了。
才放晴了两天，一大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东庭帮着钟叔在门口贴春联，几个小厮在旁帮衬着。
洛西园晨起活动筋骨，从宅子外面的竹林往回走。
雪花大如梅瓣，一触手便立即化了。
她伸手接了几次，那触掌的温柔，撩拨得眉眼间笑意渐浓。
她仰头看着漫天雪花，心情舒畅极了。
第一次离开洛阳过年，远在他乡，不想竟还能有这样的愉悦之感。
冷竹萧萧，落在她眼底耳边，没有一丝冰冻三尺的灰败。
从竹林回眠云居，大约要走百余步，再跨过一个池塘。
她一面往回走，一面哼着新学来的姑苏小曲儿，脸上挂着初春的笑意。
姑苏话可真难学，她全神贯注地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