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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的说，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表示些什么，那女子淡淡地只说了一个字，便把他所有的话统统堵在了喉咙里。
“是。”
……
小院里，石桌旁。
殷青丝有条不紊地沏着茶，目光始终落在了眼前的茶壶之上，神情专注得一丝不苟，就好像是在完成这个世上最精美的画作一般。
齐明坐在了她的正对面，石桌的另一头，目光直视着对方，却沉默着一语不发。
半晌。
蒸腾的热气冲开了茶壶盖。
殷青丝起身，替齐明斟了杯热茶，又替自己斟满，旋即放下茶壶端起了茶杯，送到嘴边吹了口气，轻啜了一小口，眯了眯眼，舒舒服服的轻吐了口香气。
“你不喝么？”殷青丝端着茶杯，很是随意地问道。
“灵魅也喝茶么？”齐明未动，身子稍稍前倾，语气里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当然喝啊。”殷青丝理所当然地说道，“提神醒脑，固本培元，好东西。”
齐明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端起了小瓷杯，滚烫热茶一饮而尽。
一声砰响，瓷杯不轻不重地落下。
齐明开口又问：“我的来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说今年的万妖血斗十强里，有个叫殷雀的姑娘……所以我就猜到了。”殷青丝再次给齐明斟满了热茶，不紧不慢地答道，“十年前，我是她的教习。”
“嗯，她以为你死了。”齐明举杯，看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水，神情有些复杂，“若我还蒙在鼓里，或许要不了多久，你也就因故离世了吧？”
“……”殷青丝沉默片刻，“职责所在，仅此而已。”
齐明的神情愈发复杂，忽的转眼看向了那一池的锦鲤。
这会儿他与殷青丝对坐饮茶，那些锦鲤们纷纷聚了过来，半截身子都露在了水面之上，很是欢快地摇摆着头尾。
“这些鱼……认得你。”齐明忽的扯开了话题，“原先我在这住时，叫唤它们也好，喂它们鱼食也罢，连理都不理。”
“它们食的是灵气。”殷青丝很是配合解释道，“投喂别的，它们自然不理。”
“真是娇气，活该白茫茫连吃了三天的烤鱼。”
“起初本就是养着吃的。”殷青丝笑着说道，“雀儿刚来朱后宫时，虽然长成的模样是个半大少女，心智却还像张白纸，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面黄肌瘦看着怪心疼，蛛后就送来了这一池灵鲤，吩咐我好好照料，定期煮些鱼粥喂她，后来她身体逐渐好了，这灵鲤没什么作用了，就权且养着吧……也不成想一养就是三十年，近十年虽没人照料，却也都还活着。”
殷青丝说这话时，那一池的锦鲤仍大张着嘴，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投食似的，高高扬起了脑袋。
“如何照料？”齐明追问，“直接用法力喂么？”
“若想考究一些，也可把丹丸搓捏成粉……”
“看起来，你并不考究。”齐明略带着讽刺地说道。
“所以直接用法力喂，简单方便省……”
殷青丝话未说完，齐明猛地站起，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掷，凉了的茶水四溅飞出，打湿了齐明的袖口，后者却浑然不觉。
“你不要命了？！”齐明骤然一声厉喝，脸上挂着蓬勃的怒气，浮出了一抹不正常的殷红，“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么？！”
“你是灵魅！”
“靠着法力维持你那点可怜的生命，你居然还拿它去喂鱼？！”
齐明一顿连珠炮似的发难，殷青丝却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通天塔不倒，塔里的灵魅是不会死的。”
“这是重点吗？”齐明看着殷青丝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气顿时就更加不打一处来，“你老实告诉我，你上次之所以重病，是不是因为法力都喂给了这群破鱼？”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么？”殷青丝一脸诧异地看了齐明一眼，露出了满脸理所当然的神情，“我只是用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所以你这是死猪不怕滚水烫了？”齐明冷笑看着殷青丝，“反正都已经是灵魅了，法力用光了，大不了让邪蛛后给你重新灌一次？”
“事实上……灵魅的生存方式，的确如此，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殷青丝耐心地解释道。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齐明喃喃说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偏偏找不出来问题所在，下意识地揪紧了头发，心情乱糟糟的一片，毫无头绪可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荒殿武夫（）
有一点，齐明必须承认。
他压根就没有想好，在得知了殷青丝其实是灵魅之后，自己该如何去面对。
虽然这件事他极不愿意提起，但事实的确如此……
真正的殷青丝，已经死了。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仅仅是一段来自殷青丝本尊的虚无缥缈的记忆罢了，或许性格、行为，甚至下意识地小动作都别无二致。
但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个体了。
那些精湛纯熟，令齐明刮目相看的斗战本领……是邪蛛后赋予的。
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修炼秘辛，也是邪蛛后赋予的。
原因仅仅只是，齐明需要一个教习而已。
于是邪蛛后就随手召了只灵魅，一番加工，一个全新的殷青丝就这么新鲜出炉了，像是流水线上最简单的作业。
偏偏齐明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以灵魅身份而存在的殷青丝，可他甚至不敢确定，眼前的殷青丝，到底有几分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感情和记忆。
如果没有。
这很伤人，原来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头热，对着一个冰冷的机器自娱自乐。
如果有。
这更伤人。
她已经死了很久，久到甚至她已经想不起她是为何而死。
这个问题，齐明不愿去想，甚至不敢去想。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愿去直视殷青丝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眸，生怕从那浮华的表面中，看出了那抹灵魂深处的空洞，尤其是在他听到殷青丝一本正经地谈论起自己作为灵魅的生存方式时……
这样的惶恐情绪几乎在瞬间就占据了齐明的绝大部分心神，几乎没办法让齐明再思考其他，只能不停地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这种时候还能冷静下来纯属踏马的瞎扯淡啊！
眼看着齐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殷青丝神情平淡等了许久，最终还是自顾自地先一步开了口。
“如果你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譬如替我不值感到可惜，又或者对我持有某种怀疑……”
“大可不必。”
“我只是个灵魅，奉命行事，仅此而已。”
……
紫色的虹光来得匆匆，去得同样匆匆。
齐明走时，匆忙得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保重，转眼就消失在了青池苑里。
桌上歪歪扭扭斜倒着的茶瓷杯仍未被扶正。
院里凉风习习，又是空荡荡的一片，锦鲤仍在摇尾乞食。
殷青丝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直到桌上被煮沸的热茶都逐渐冷却，在表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冰盖。
许久。
殷青丝忽的松了口气似的，整个身子都有些软软地懈怠下来，眉宇间仍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翳。
“第三天了啊……”
低低的呢喃声响起，声音被晚风吹乱，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依稀能看见，那张在皎洁月光映照之下本应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此时此刻，全是病态的苍白和疲惫。
……
当齐明费了好大劲，横跨了几乎半个万妖国的疆域，重新回到了万妖城时，宫宴已经拉下了帷幕。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仍在谈论着宴会上未尽的话题。
血斗十强，毫无疑问地再一次成为了宴会的话题中心。
殷雀、苗大喵、岩仇等在十强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的优秀选手，照例受到了来自万妖女王的一番鼓舞勉励，对于这些结丹妖修们，已经算是莫大的荣宠。
至于实质性的奖励，则要等到明日决赛彻底结束，名次排班完毕，才会正式发放。
今晚这一场宴会，对于血斗十强而言，更多的是庆功宴的性质。
只是颇为耐人寻味的是，真正在万妖血斗上出尽了风头的那些人族少年们，竟是一个也没出现。
剩一个齐明，最后关头也悄无声息地跑路，大庭广众之下放了女王陛下的鸽子。
虽然女王陛下宽宏大量当场表示不计较……但在座宾客，又有哪个肯真正相信女王陛下不会追究？即便真不追究，心底里也多少会有些芥蒂……
在他们心里，已然给这个不识好歹的齐明，打上了一个鲜艳的红叉标记，仿佛后者就此永世没了翻身之地似的，个个对其三缄其口，不肯多谈一二。
若是齐明得知了他们的想法，只怕会仰天大笑三两声，心说别来烦我最好。
然而齐明并不知道，所以他笑不出来。
紫色的虹光刚刚坠入朱后王府，齐明便发觉了院里多了好几个人影。
有从宴上归来的殷雀，袁侯，老塔，还有疯玩了一天，从万妖大典上回来的白茫茫、白小二和绿衣。
不见苗大喵与苗七叔的踪影，却多出了另一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来。
不等齐明回忆起熟悉感从何而来，那名陌生人却忽然上前一步，率先自我介绍起来。
“齐兄弟，久仰大名了！”那人朝着齐明拱手一抱拳，相当严肃正经地说道，“在下孔武夫。”
“孔武夫？”齐明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就是那位走了大运的葵字组选手，先前在宴会上匆匆瞥了一眼，难怪有种莫名的熟悉。
只是这厮长相实在太过大众了点，属于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拥有混进人群等同于隐形的天赋技能……饶是以齐明的记忆力，一时都没能想起他的身份。
“家师荒人殿二殿主。”孔武夫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老塔是我师弟。”
这就难怪了……
不愧是一家人，是我错怪你，原来你还算帅的了……
孔武夫一番自报家门，齐明顿时就有点明白了他的来意。
然而这会儿他并没有闲情和旁人纠缠下去，偏偏孔武夫还是老塔的师兄，不好直接晾在一边，齐明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他下文。
孔武夫也是个善于观言察色之人，自然看出来齐明眉头紧锁，似有不顺心之事，当下倒也识趣，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报明了来意。
“既然老塔与你是朋友，我也不同齐兄弟你拐弯抹角了。”孔武夫字句斟酌地说道，“明日的决赛上，我势单力孤，希望危急关头，齐兄弟不吝相助，事后荒人殿必有重……”
“你也要第一么？”齐明不等孔武夫话音落下，径直打断反问道。
“第一？”孔武夫稍稍一愣，不知齐明言出何意，却也当了真，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第一太过勉强，殿里的意思也不过是保五争三罢了……”
“荒人殿倒是好说话。”齐明颔首，“我能帮则帮，至于帮到什么程度，我说不准，看你自己。”
“诶？”孔武夫原本想好了一大段说辞，正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要时候还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