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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回旋冲杀了几个回合,鳌拜护送炮队的兵马大部已经溃散,留下来顽强抵抗的只剩下三四百人,被围的如铁桶一般。这时骑兵们围拢过来,一部分人跳下马来,取出马鞍上强弓射杀,另一部分人则持长矛在旁游弋。这些骑士乃是刘成身边的精锐,所持的多是两石以上的强弓,他们将弓引满,一直到原本双曲的角弓形成了一个尖锐的弧形,向前凸起,弓饵的两端几乎都要碰到了,才放开弓弦,向包围中人群放箭。射出的穿甲箭划破空气,出让人骨寒的尖啸声,穿透了铁甲,有些女真士兵想要用盾牌挡箭,却被射穿了盾牌,将持盾的手钉在盾牌上。若是有人想要散开队形,以避免被箭矢射中,四周游弋的骑士则策马赶过来,用长矛驱赶回去,就好像在驱赶围场中的猎物。
鳌拜也在包围圈里,他的右脚掌被射穿了,此时也无大夫救治,只得将箭矢折断拔去,扯破身上的袍服随便包裹了两下,稍一举步便剧痛难忍。他看到周围的形势,心知已经深入绝境,心思反倒静了下来,便拄着长矛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我辈持弓矢上阵厮杀,今日的事情是早晚会有的,既然运气不济,宁可持弓矢而死,毋宁为人奴婢而生吧!”
方才遭遇敌骑突袭,女真军中动摇之人早已逃走,留下来的都是不惧生死的亡命之徒,听到鳌拜这番话,纷纷齐声应道:“大人说的是,我辈持弓矢之人,死则死矣,岂可屈身事虏?”
第七十一章 崩溃中()
郝摇旗见圈内的敌人虽然已经势穷,但依然不屈,有的人张弓还击,箭矢用尽了便从射死的同伴身上拔出箭矢。有十余个胆大的己方骑士冲破敌阵,却不想这些敌兵迅收缩队形,将后继的骑士挡在外面,敌阵中经过短暂的混乱后,便重新平静了下来,随即便看到十几枚级被丢了出来,正是方才入阵的勇士。郝摇旗见状不由的叹道:“当真是凶狡之极!”他高声对众人道:“诸位,这些都是东虏的中坚,最是顽冥不化,若是今日放他们走了,真不知道将来又要多死多少人!大伙儿哪怕拼尽了这一身皮肉,也决不能放走一人!”
众人听郝摇旗这番话,都点头称是,一名军官将头盔掷于地上,大声道:“大人说的是,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杀尽这伙厉贼,只当是为后辈解忧!”
郝摇旗见众人意气感愤,便当先上马,先令部下放了三排箭,而后吹响号角,当先挺矛冲了过去,其他骑士提矛纵马,一涌而上。被围的后金兵赶忙放箭,众骑士便以铁甲相抗,中箭落马之人多有被踏死者,然无人回顾。双方仆一接触,便长矛如林一般対刺,郝摇旗一边人借马势,多有将女真兵贯穿而过的,然已经陷入绝境的女真兵寸步不让。竟然以肉墙挡住了铁骑冲锋。双方激战正酣时,后队的兵绕过前面的甲骑,从侧面张弓射杀敌兵,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过十余步远,这些射手要么瞄准敌人的面目咽喉,要么则是两肋衣甲薄弱处,中箭必死。此时女真人再也抵挡不住敌人的猛攻,只得且战且退,而骑兵们则紧随其后,或张弓射杀,或以长矛攒刺,遗尸累累,创伤号哭之声,至深夜方息。
郝摇旗部恨这股敌军顽固不降,杀伤己方将士太多,即便是最后丢弃兵器投降之人,亦不放过,皆用长矛攒刺后用马蹄践踏而死。鳌拜力战到最后,身中十余枪力尽而死。郝摇旗看着地上被枪箭戳的如马蜂窝一般的身躯,饶是他早已心硬如铁,也不由得叹道:“当真是如铁男子,只可惜没有投在我家大人帐下,不然定然好好恩养,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于是他吩咐部下将其尸的位置标记,待到战后好生安葬。
女真中军。
“什么?右翼大溃?”
这一瞬间皇太极体会到了命运女神的残酷,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从左翼的多铎那边得到射杀刘成的好消息,还没等他回味完胜利的喜悦,右翼狂奔而来的信使又将他从喜悦的巅峰一下子打入了低谷之中。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两个太阳穴好似两支鼓槌在敲打,又是疼又是胀,耳边传来旁人的叫喊声,可这些声音又好似从远处传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过了好一会儿,皇太极才恢复了知觉,只觉得嘴边又滑又腻,伸手一摸才现都是血。
“大汗,小心!”耳边传来范文程的声音,略带着一点哭音,皇太极苦笑了一声:“是我又流鼻血了吗?”
“不错!”范文程小心的替皇太极擦去鼻血,低声道:“大汗,眼下胜负未定,您的身体关乎大金的兴衰,千万要保重呀!”
“若是打不赢这一仗,身体再好又有何用?你扶我起来!”皇太极在范文程的扶持下站起身来,向那报信的信使问道:“你把右翼的情况详细说说,还有阿济格与遏必隆都到哪里去了?”
那信使正想回答,突然外间传来通报声:“大汗,十二贝勒与遏必隆到了!”
“这两个混蛋,还有脸来见我!”皇太极的脸上现出一层青气,范文程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暗自心惊,他是皇太极的身边亲信,深知其城府极深,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像今日这般乃是生平仅见。他想要劝谏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开口,只得站在一旁。片刻后,便看到阿济格与遏必隆两人满身血污,形容憔悴,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两人到相距皇太极还有二十余步,便跪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副知罪待死的样子。
“遏必隆,右翼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太极冷哼了一声,径直询问自己的亲信,遏必隆偷偷看了旁边的阿济格一眼,低声道:“大汗,右翼已经完了,敌骑已经杀透阵型,诸军已然大溃,估计很快敌军的左翼就会迂回过来,也许现在敌骑就已经杀到河桥那边了!”
“一共八十五个牛录,每个牛录一百二十丁,我还给了你两次援兵。老十二,你怎么打成这个样子?”皇太极箭一般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阿济格的身上,阿济格虽然低着头,可也仿佛感觉到了兄长的目光,身体颤抖了一下,抬头低声道:“大汗,这也不能全怪我,八十五个牛录是不少,可对面的兵更多,又是大炮又是骑兵的,我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皇太极闻言大怒,他抢过旁边的侍从的长矛便朝阿济格投去,幸好旁边范文程觉得不对,抢上去推了一把皇太极的手臂,那投矛偏了些,扎在阿济格旁的地上,倒把他跳起身来,向外跑去。
“大汗息怒!”阿济格一边抱住皇太极的手臂,一边劝说道:“十二贝勒有过,可召集祝王公处置,可不能这样呀!”
皇太极方才说气头上,此时过了气头,也不禁有些后怕,召集若是就这样把阿济格杀了,在诸位后金王公亲贵面前也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范文程道:“多谢先生,不然若是误伤了十二弟,我定然后悔莫及!”
“不敢!”范文程低声道:“大汗,敌军虽然破我军右翼,但只要杀了刘成,此战我军亦是胜了。依臣所见,还是分兵抵挡敌军左翼的迂回,等到天黑后便退回河东,寻机再战的好!”
“先生说的是!”皇太极点了点头,他此时心里清楚只怕多铎那边刚刚报过来的射杀刘成的消息水分不小,天下间岂有主帅被杀还攻势愈猛烈的道理?眼下己方右翼已破,而己方左翼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这一仗实际上自己已经输了,剩下的无非是输多输少了。原先是这条河把己方分割成两块,可现在同样是这条河,反倒能成自己的救星。己方辎重几乎都在河东,只要能熬到天黑,便可让各军轻装渡河,然后将浮桥全部烧了,至少可以把大部分士兵救出来。
“巴布泰!”皇太极稍一思忖,便理清了思路:“我给你一千人,你立刻去前往浮桥那边,把那几座浮桥都控制住,把浮桥旁边都清理干净,准备好大军连夜渡河的准备!”
“是,大汗!”巴布泰立即明白皇太极的意思,脸色微变,不过他也是历经战阵之人,躬身行礼后就准备离去。这时外间冲进来一名传骑,高声喊道:“报——,西虏从后面杀过来,浮桥着火了!”
“什么?浮桥着火了?”皇太极与巴布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脸都看到了莫名的惊恐,两人转身向东面望去,只见数条浓烟升起,正是浮桥的所在。
河畔浮桥处。
“放箭!”守卫浮桥的女真军官的面部肌肉被恐惧扭曲成了一团。借助从西面照来的阳光,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正朝自己冲来的铁骑,他们头戴插着羽毛的铁兜鍪,铁制护面与锁帷子护颈将头部遮挡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身上披着铁铠,直至膝盖;战马外蒙牛皮,马覆有铁门帘;手持的长矛随着战马的奔驰而起伏。随着铁蹄的践踏,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随之颤抖,这些半人半马的猛兽如洪水一般冲向浮桥。
随着军官的号令声,惊惶的守兵便射出了箭矢,箭矢打在铁甲上,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还没等他们射出第二箭,骑队便已经涌至。女真士兵们举起长矛想要阻挡,但转眼就被吞没。只有最勇敢、纪律最为严明的步兵才能正面抵抗铁骑的冲击,但现在这些守卫浮桥的女真士兵多为老弱,少数抱定求死之心的人挺起长矛刺穿当面敌人的马胸,但没有得到两侧同胞掩护的他很快就被潮水般的敌骑从四面八方攒刺而死。而丢下武器逃走的人也只是多活了几个呼吸,两条腿的人是没法跑过四条腿的马的,他们要么被敌人从背后用长矛和弓箭杀死,要么则被撞倒,然后被践踏而死。转眼之间,守桥的女真士兵就化为乌有。
“放火!把这浮桥烧了!”郝摇旗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不过还是足以让部下明白他的意思,骑士们先将几只装满油脂的陶罐打碎在浮桥上,然后用燧石打着火,很快浮桥上就升起了火光,烟火直冲云霄,就好想一根巨大的柱子。
女真左翼。
“贝勒爷,浮桥着火了!”
“什么?”多铎转过身,沿着部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道烟柱从河边升起,他数了一下:“一根,两根,三根。糟糕,四座浮桥只剩下一座还完好了!”
“贝勒爷,怎么办?”副将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倒不是他胆小。浮桥着火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情——敌军已经迂回到了自己背后,而古今中外的军人没有不害怕两面受敌的。
“闭嘴!”多铎心烦意乱的呵斥了一声,他自然比那副将想的更多。从对面敌军的士气看,自己先前射中的那人恐怕根本就不是刘成;现在浮桥被烧,只怕阿济格的右翼已经完了,除非自己的左翼能够突然爆打垮当面的敌军右翼,这一仗的胜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既然如此,那剩下的那座浮桥就是唯一生路了,幸好自己的镶白旗实力还基本保持完整。
想到这里,多铎已经瞬间做出了决断,他立即对副将下令道:“我现在去浮桥那里,你率军稍稍后退,准备撤兵?”
“撤兵?”副将还有些晕头转向:“那大汗的中军呢?还有十二贝勒的右翼呢?”
多铎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就剩一座浮桥了,你说是让谁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