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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情况也许不像你想的这么糟吧?”陈新甲见杨嗣昌这幅模样,便安慰道:“那刘成所请的两件事情也许是真的为了讨伐东虏呀!”
“你还是不明白!”杨嗣昌叹道:“我大明两百余年来之所以无藩镇之祸,无非是有两招:一曰大小相制;二制其粮饷。而刘成所领兵将,多为胡虏,即便是汉军也是其在西北与流贼、套虏百战之余。这些人的生死富贵操于刘成一人之手,这大小相制的招式是已经失效了。而饷银的话朝廷这些年发给他的定饷不过步卒九千余人,骑卒四千余骑,其余由其自己通过盐茶易马之数补足,这一招又失效了。剩下唯一能够羁縻的了他的唯有粮食了,俗话说军无积蓄必亡,他所据的漠南之地,良驹骏马、筋角锐士应有尽有,可只要粮食不足,他行事就必然有许多顾忌。可要是一下子得了二十万石军粮,以一人一日五升推算,这就是十万人四十日的口粮,哪怕他只省下一半来,也足够他打到黄河边了。还有那些甲仗军器,我也知道那洪阳号的甲仗十分犀利,于是我打算先用这些甲仗建立新军,待到新军建成,便可以此为后盾,将其收归朝廷所有。却不想刘成却抢先一步,要将还没有交付截留下来,这一出一进,消长可就大了!”
听了杨嗣昌这番叙述,陈新甲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当初杨嗣昌与刘成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一个在朝,一个在野,配合的无比默契,两人都扶摇直上,可就在那个时候,杨嗣昌就已经有了留下了克制刘成的暗棋;而刘成也不亚于杨嗣昌,竟然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这一招招暗棋化解了。这“当面叫哥哥,腰里掏家伙”的本事可都是练得炉火纯青了。杨嗣昌看出了陈新甲的心思,冷哼了一声:“刘成这种人就和利刃一般,好用是好用,但拔刀出鞘就要想着怎么把他插回鞘去,不然早晚会伤者自己!”
“那先生打算怎么办?”
“这一局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让与他了!”杨嗣昌叹了口气:“哎,若是不朝廷党争,我又怎么会这般束手束足呢?”
崇祯十年的夏天,刘成为义子阿布奈定下了亲事,新娘是固始汗的孙女。显然刘成这么做是为了加强自己、准格尔巴图尔汗、固始汗这一铁三角的联盟,这几年来在刘成大力的支援下,固始汗接连击败却图汗、藏巴汗、康区白利土司,已经完全控制了青海到藏北的大片草场;巴图尔汗也不断击败哈萨克人和乌兹别克人,控制了南至天山、北至额尔齐斯河、鄂毕河、叶尼塞河上游地区,西包巴尔喀什湖地区,直抵乌拉尔河的广袤土地,迫使俄罗斯人也不得不承认其在中亚地区的霸权。对于刘成来说,巩固与这两位盟友的盟友不但可以确保自己西面的安全,将全部力量投入与后金的战争中;更重要的是通过确保茶马丝绸贸易线路的畅通,刘成可以获取大量的战马、富有战争经验的武士,以补充战争的损耗,这对于他未来的征服计划是不可或缺的。即使不考虑以上那些因素,仅仅联姻本身也是极为有利可图的,可以成为蒙古大汗的岳父让固始汗兴奋不已,仅仅送来的嫁妆就有马万匹,骆驼四千头,牛羊杂畜十万,满眼望去布满山谷,实在是气势逼人。看到这一景象的胡汉百姓都不禁咋舌,纷纷议论道:“即便是菩萨下凡嫁给大汗,也不过这个阵势了吧!”
刘成这边操办着义子的喜事,而在辽东则上演着骨肉相残的惨剧。随着夏天的来临,雪融后翻浆的路面变得干燥、坚硬起来,巴布泰兄弟的拖延战术终于到了尽头。多尔衮终于迫使济尔哈朗和代善同意用武力解决问题——秋高马肥之时刘成肯定会挥师东向,如果再此之前不能将各部重新统一起来,女真各部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大量的情报已经无可辩驳证明了一点——巴布泰兄弟统领的正蓝旗已经上了另外一条船了。
六月,多尔衮率领两白、正红、镶蓝以及一部分汉军前往赫图阿拉附近狩猎,教练士卒,囤积军粮,这里本是努尔哈赤1603年所兴建的都城,直到1621年迁往辽阳前,这里都是后金的都城。在出征讨伐前来到这个富有象征性意义的地方,多尔衮的企图可谓不问可知。这次的田猎规模很大,光是战士就有近两万人,他们将东、西、南三面建起长围,而北面则有河流阻隔,将猎物困在其中。
打猎的方式是非常古老的,首先是由老弱和包衣拿着火把和长矛,上山大声吆喝拍打,惊吓猎物,将其驱赶到平地上来,然后再由猎手们射杀。被射杀的猎物被迅速拖到一旁,剥下兽皮,将肉腌制以备军用,剥下的兽皮堆积在一起,仿佛秋天收获的谷堆。
多尔衮骑在一匹青鬃马上,站在一处高地上,在他的下方是一个约莫有百步见方的圈子。一头猛虎正在圈中,惊恐的看着四周,发出愤怒的咆哮声。这头山中之王是刚刚被数十名骑士用弓箭驱赶进这里的。依照女真人的风俗,只有单独杀死一头猛兽的人才能获得“巴图鲁”的称号。每当战前行猎时,都会将猛兽驱赶进圈子里,挑选勇士与其相斗,能杀死猛兽的人不但能获得“巴图鲁”的美名,而且会被贵人挑选到身边作护军,获得青云直上的机会。
“谁能杀死这头老虎,便是我的戈什哈!”多尔衮对一旁的数十名女真武士高声道,这些武士相互交换着眼色,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终于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上前一步,向多尔衮拜了一拜:“贝勒爷,我愿意试一试!”
“好,取酒来!”多尔衮击掌笑道,他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酒杯,对那汉子道:“先喝了酒,再去杀了这头老虎,你便是我的戈什哈!”
那汉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头上的辫子在脖子上一绕,便跳上自己的战马,提了长枪便策马进了圈子。那猛虎看到这个陌生的敌人,吼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两条后腿的肌肉隆了起来。
那女真汉子自小在山林长大,对老虎的习性十分了解,知道若是自己上前进逼,那猛虎没有退路,必然会猛扑上来,自己虽然在马上手中还有武器,也未必能挡得住那一下。于是他便策马绕到猛虎的侧后方,用长枪刺老虎的背与后股。那老虎吃痛,调转过头来,他又驱马绕开了,如是者再三,那老虎接连被刺,虽然入肉都不深,但也流出血来。圈外围观的女真武士见他这般取巧,纷纷起哄:“哪有只敢从背后刺虎的巴图鲁,你若是胆小就快退下,让我们来!”
众人正起哄间,突然那老虎大吼了一声,如闪电般一个转身,腾空窜了起来。那女真汉子策马想要故技重施,却不想已经来不及了,被那老虎一掌打落马下。那老虎此时已经发了性子,不去继续进攻那落地汉子,却把爬到战马背上,一口咬住马脖子,将其拖倒在地撕咬起来。
围观的女真武士见状大吃一惊,纷纷引弓布矢,想要将那老虎射死救人。多尔衮却举起右臂喝道:“且慢,不许放箭,他既然入了圈中,就必须独自杀虎。老虎凶猛,难道还凶猛得过刘成和正蓝旗的叛贼吗?这里可以射虎救他,那在战场上谁来救他?”
第八十九章 西撤()
慌乱间那汉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喜那老虎可能是饿得紧了,被马的血刺激了食欲,大口撕咬起马肉来。那汉子捡起折断的半截短枪,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一枪扎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巨吼,断枪从老虎的后腿穿过,刺入马尸,几乎将老虎与马钉在了一起。那老虎吃痛,一边剧吼,一边掌握舞爪,奋力挣扎,可是后腿伤重,起不得身体。就这样过了片刻,那老虎流血渐多,气力渐衰,就连吼声也渐渐小了。那女真汉子见状拔出短刀,扑了上去,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老虎上,一手摁住虎脖子,一手短刀在虎颈乱捅乱刺。他的手臂脸上与老虎的脖子头部都是鲜血,远远看去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那老虎一开始还奋力挣扎,可随着喉咙被刺穿,血越流越多,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那汉子这才敢站起身来,只见其浑身上下满是鲜血、尘土和老虎的鬃毛,粘合在一起,宛若一头猛虎。
多尔衮十分高兴,跳入圈子中,一把抓住那汉子满是虎血的手臂道:“我们女真人称猛虎为塔丝哈,你既然杀了猛虎,那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吧!”
“多谢和硕贝勒赐名!”塔丝哈跪下向多尔衮磕了个头,多尔衮对身后的侍卫喝道:“来人,把我那匹黑马给塔丝哈牵来,再拿一件衣服来,今后他便是我的人了!”
宁古塔。
“什么?多尔衮和多铎在赫图阿拉附近围猎?有两万人马?”阿巴泰听到部下的禀告,脸色微变。一旁的巴布泰低声道:“传令下去加紧打探,若有消息尽快禀告!”
“是,大人!”
“七哥!”待到部下出了门,巴布泰神色凝重:“看这架势多尔衮要动手了!”
“嗯!”阿巴泰的脸色也很难看:“老九,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打还是和?”
“这不是我们两个就能决定的!”巴布泰低声道:“最好把遏必隆,还有阿桂他们请来,一同商议一下!”
“不错!”阿巴泰点了点头:“不过老九你总得先得给我交交底,让我心里有个数吧,啥时候打?啥时候和?要怎么打?要怎么和?不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谈,我心里虚呀!”
“不瞒七哥你说,我这时候心里也没底!”巴布泰答道:“眼前的形势只有见招拆招了,不过有一点咱们得记住了,吃亏的事情做不得!”
“老九你说的是!”阿巴泰连连点头:“咱们兄弟手头就这一个正蓝旗,可是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吃不起亏!”
兄弟两人打定了主意,就让亲兵请遏必隆与阿桂来。四人分宾主坐下,巴布泰也不寒暄,便将探子得来的情报转述了一下,沉声道:“两位应该清楚,我八旗大军一般出兵前都会大举围猎,一来可以操练士卒,让其熟悉号令,知进退;二来也可以囤积一些军粮。多尔衮他们在赫图阿拉附近围猎,下一步的目标肯定就是我们。我们兄弟两人这次请两位前来,便是想听听二位的意见!”
遏必隆一听到多尔衮的名字,眼睛就红了,一拍几案便喝道:“多尔衮乃是杀害大汗的叛贼,他统领的即是叛军,自然是要与其决一死战!巴布泰你当时也在现场,这个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阿巴泰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快之色来:“遏必隆,大汗不光是你的大汗,也是我与老九的大汗,还是我们的兄弟。多尔衮是杀害大汗的叛贼也不用你提醒,我们都知道。可是刚才你也听到了,他这次有两万大军,我们有多少人?正蓝旗大概有不到七千人,你和阿桂大人加起来有两千骑兵,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众寡不敌的道理你总该不会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遏必隆怒道:“难道你怕了吗?”
“遏必隆将军,请稍待!”阿桂赶忙扯住遏必隆,对阿巴泰笑道:“阿巴泰大人,你方才的意思是并非是不想与多尔衮他们打,只是众寡悬殊,担心不能取胜是吗?”
“嗯!”阿巴泰也被气的脸色通红:“我若是不想与多尔衮他们打,何必弄到今日的局面?可是打仗又不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