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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的清辉照着他的地块,把它衬得更像是座荆棘堡垒。满囤先绕行一周,没有发现哪里被拱出洞来,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然后把荆棘围墙收了个大口子,自己钻进去察看庄稼。
谢天谢地,一切正常。
满囤跪倒在田里,把脸深深埋进土地,眼泪浸到了土中。啊,太好了,新鲜的空气甘美的朝露、肥沃的土壤和生机勃勃的菜苗都是真实的。他可以碰到,他可以触摸,他还可以收获。
这些东西真正说起来都毫不起眼,却神奇地帮他挣脱了无边的恶梦。
于是在这个清朗的早晨,勤劳的农家人都已经背着锄头开始下地,满囤却趴在他的菜地里睡得天昏地暗。
靠着荆棘丛,萝卜们安全地迎来了收获期。满囤没舍得把它们全都收回来,而是拣着大棵的先拔了一批,准备带到外面试试,看看好不好卖出去。
然后回家把一家老小都喊来了地里。
不管多忙的时候,收割都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开心事。满囤当然要带着全家人一起动手。
傍晚王氏提前做了早饭,大伙吃罢了饭,把碗一丢,就趁着日头偏西山风吹过的那点清凉,兴冲冲杀到了地里头。
饶是王氏种了一辈子田,见着荆棘围墙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奇怪了。成熟待收的菜地牢牢吸引了她的目光。
随手捡了棵缨子拔出来一看,嘿,这萝卜长得喜欢人!鲜灵灵的绿叶子,配着巴掌长的萝卜头,红艳艳的皮色赛过胭脂,光丢丢的也没什么根须,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
王氏笑吟吟地喊了冬子过来跟前,从水罐里倒些清水冲掉泥土,掰断一瞧,白肉晶莹,汁水饱满,一股鲜辣的味道直扑鼻孔。
手里的半截给了娃,另半截她自己忍不住先咬了一口,一股清甜,些微辣口,正是顶好的凉拌鲜菜。
“好小子,没白费劲儿,一会儿拔了先给啥亲戚们都送去尝尝鲜,咱村里几辈子只种那几种,结果倒叫咱家种出了新花样。还有你龚大伯家,还有柱子家……”
“还有牛珍珠家,”王氏叉了腰,眉毛眼睛都笑开了花,“也送给她家,叫她这没见识的傻婆娘好好看看,咱们家的娃子有多能干。”
“秋贵,你别去给我胡乱揪叶子,把小萝卜揪秃了,娘可要来拧你的耳朵!”
说罢王氏又喊着满囤的名儿,情绪高昂:“去,去地边儿上歇着,地里的活娘给你干。”
“哪有小的们歇着让娘自己干的道理,来吧,冬子、春来、雨来,都过来干活,秋贵儿,来哥这边儿,哥给你唱小曲儿。”
秋贵手里还揪了一把的萝卜缨,巴巴的跑了过来。
“傻蛋儿,哥唱小曲儿难听死了!”小四立刻带着另外两个弟弟跑他娘那边儿帮忙去了。
王氏倒底是做了一辈子农活,拔出来的萝卜比满囤自己选的那一批还好,拔得也比他快。
满囤自己不想让她累着,也卯足了劲拔个不停。
小四头先跟着帮忙,跟王氏屁股后面把拔下来的萝卜拎到地头上,后来看看也学会了,自己有样学样地开始吭哧吭哧跟个拔河比赛似的往外薅。拎萝卜的活就交给了小五小六。
秋贵儿跟着满囤,满囤叫他把拔下来的萝卜上头的缨子揪一揪。一来他也有事可做,二来这活也不重,他呆在这里也有个玩儿的。
将近三亩地的萝卜缨,一个上午就过了一遍。大家因为兴奋,拔出来的数量远远超过大板儿车的载重。好在满囤时不时的往空间里装着,才没让王氏为怎么运回家而发愁。
最后王氏就听着满囤的话,把打算送亲戚们的一堆先放到板车上,让小四挨家挨户的送过去尝鲜。
剩下的一大堆,满囤要趁着新鲜拉出山去卖掉。所以品相一定要好看。
王氏就一边笑话他爱做怪,一边很麻利地把多余的萝卜缨子摘一摘,八个萝卜拿草绳捆成一捆,末了看看整整齐齐的一捆萝卜,红是红,绿是绿,感叹道:“唉,我儿子种的萝卜就是漂亮,这么好的一捆,怎么也能卖五分钱。”
王满囤一听这价钱,差点没吐血:“娘,5分钱我哪儿舍得卖啊!”
王氏就把脸板了起来:“咱们庄稼人,要实实在在。我问你,你买种子花了多少钱?”
满囤当然不乐意说我的种子是老乡白给的,就回话道:“娘,种子可不便宜,花了六毛钱呢。”
“哟,这种子可够金贵了。”王氏有点吃惊,但是接着又说:“你看看你,让娘捆这么小的捆,还把萝卜缨子都摘下去,人家买回去想喂个鸡都不成,5分钱已经不少了。”
满囤反驳道:“娘,这萝卜捆已经很不小了。”
王氏一指萝卜堆:“这么些萝卜,还不够你的种子钱?”
又一指萝卜田:“这萝卜才新长成,娘看着有好些萝卜个头还小,不舍得都拔了,你瞧瞧这地里,还能再收这么一大堆,你呢,吃点儿苦,5分钱拉去卖了,挣个零花钱也就成了。可别油嘴滑舌去坑钱,叫别人家笑话咱。”
“听你的,娘。”满囤嘴上应承,心里不以为然,他肚子里已经打好了小算盘。
一大堆的萝卜要捆扎整齐也极耗时间。满囤想了想,把他的弟弟们也安排了进来。
小五负责把萝卜拎过来,满囤专门扒萝卜缨子,小七负责把大小一样的八个一组摆到一起,王氏负责打成捆,小六专门管着把扎成捆的萝卜整整齐齐地再摆回地头。
这么一来多了帮手也提高效率,满囤顺便还能把萝卜缨子偷偷塞回空间里当饲料。
饶是如此也忙到了月上中天。王氏看着还剩下不多的零散萝卜,交待满囤自己看着捆了,就带着孩子们回家休息了。
说来也喜气,他们在田里又是拔又是剥的,可能是把萝卜的味道传了出去,结果满囤拉着空车回来的时候,可就在田边上捡着了好几只野兔。一来是小四现在做的套子扣更精巧,二来就是这味道太招兔子喜欢。
“瞧,你个小贪财鬼,这不,给你送钱的来了。”王氏听说套中了三只兔子,又是一番欣喜:“我明天炖一只,另外两个你拿去换钱,记着给冬子买糖吃,不是你弟的套子,你上哪儿逮兔子哟。”
满囤就冲着小四乐,小四站在门缝那儿冲他挤眉笔弄眼:“买六块糖哟,再来点鸡爪子,咱家大黄狗最爱吃呀。”
收回菜要趁着新鲜才能卖上好价钱,王氏看着满囤小小的身板拉着一整车的萝卜,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她跟在车后头推着,一直把满囤送出村老远,才不得不回去。
“孩儿,夜里走路要小心。”
“困了就把车推到路边上睡一会儿,车上有席子跟被单,你可记着盖住肚子。”
“出门小心,万事忍让,别让娘操心……”
满囤心里温暖,却不由替村里种地的人难过。他自己好歹有个空间,不用受赶路之苦,但这一村的乡亲祖祖辈辈从来都是咬着牙肩扛手挑地跟外面做交易。他们终年勤奋,却日日穷苦。
现在,这样的情形是该有个尽头了。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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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囤带着空间里的时令蔬菜匆匆赶路。
新拔的红萝卜、自家菜园子里的长豆角、山上采下来的野蘑菇、别家送的红薯叶子、南瓜尖、青菜、菠菜、茄子、菜花、各色豆芽等等,足够他自己个开个菜市场。
同是星夜赶路,但今时不同往日。上一次半夜往荣光镇跑去的时候,自己心里憋着一把劲儿,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
但这一次,他独自走在野路上,心里又不是那么冲动,附近荒无人烟,也没个手电筒照明,不管走到哪儿都有黑黑的影子跟着自己,越走就越觉得心里发慌。偶尔哪只夏虫叫得响亮一些,都能叫他把手里防身的木棍给举起来。
他应该在后半夜赶路才对,这样走一段时间东方就开始露出些青色的微光,再坚持坚持天色就带着鱼肚白,也不那么害怕。
但现在是前半夜,他就觉得自己越走越偏僻,越走天越黑,想点个火把举着,却苦于空间里没有火柴。
无论如何,满囤暗暗给自己打气,坚持住,走完这一回,换了需用的东西,以后好好计划行程,再不走夜路了。
就这么一路走着,脸上淌着热汗,后背挂着吓出的虚汗,翻过了三道山,绕路到张家口村的东北方向,跟荣岗镇恰恰背道而驰。
这是他根据头一次出远门的记忆、上一世的地理常识、在各村无意间打听到的消息外加他自己的猜测,推测出来的方向。那条长长的道轨应该也经过这里,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可现在正好夜深人静,火车赶夜路也会不断拉汽笛,只要跟火车的距离不超过三里地,是不容易错过的。
尽管这一路上不见村庄,尽都在提心吊胆,但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么进城的时间可以省下七八个钟头。
所以他竖起了耳朵,一次次分辨远处的响动到底是路过的野兽还是隐约的汽笛声。
这天晚上这道铁轨上有三列过路的火车。尽管他拼命地跑向汽笛的方向,无视脚下的所有障碍,仍然错过了头一列,而且还扭伤了脚腕,不得不痛苦的听着第二列火车轰轰驰过。
这时候王氏教训的话语很自然地在他耳边回响。满囤不由在心中苦笑,已经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借助长辈的叮咛寻找力量。
摸了摸丢到一边的木棍,扭扭伤到的脚踝,好在扭得不重,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能重新站起来。
接着又摸黑找到了能下到铁轨旁的土路,又来来回回的找像上次那样方便跳车的高地。
但说起来容易找起来难,容易跳车的地段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难寻,要不然上次那里也不会聚集了来自几个村的年轻人。
满囤干脆放弃了再找的打算,故技重施,又搭了临时的跳台出来。因为仅供自己临时使用,比上一次搭得还要简陋。
当然,很顺利地登上第三列火车,然后拿出铺盖卷,在火车单调哐当哐当声里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硬要说他对这种出行方式有什么感想的话,王满囤只能说有火车可坐的商务旅行比徒步穿越要强上一千倍。
他在晨光中醒来,远处的城市已经初现轮廓。高楼大厦还没有建设出来,但高耸的烟囱在不管不顾地恣意吐着黑烟,跟后世没什么区别。满囤在离城市最近的地方跳下火车,跑到汽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坐到了市中心。
钟楼显示现在是早晨八点。
窄窄的柏油马路配着稀少的过往汽车,行道树的绿荫正巧遮去夏日的噪热。老乡赶着骡马车送菜,也见着不少师傅拉着板儿车运煤。上班的职工踩着自行车飞快地赶路。没有红绿灯,没有堵车。空气很不错,人们都清贫。
随便沿着条街道穿行,很快就听到了升旗仪式的广播,左右一瞧,不远处有一所小学。原来今天是个星期一。
小学门口已经形成了临时的早市,家长们送完孩子,还可以顺便买回当天的蔬菜。
满囤绕着小学门口自然形成的露天菜场走了一圈,摇了摇头,这里的菜很新鲜,应该出自附近的菜地。菜价也很便宜,诚如王氏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