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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楠心里腾起一股火,再怎么不济他也是王家的二公子,岂是别人想骂就骂,想讹钱就讹钱?如今更轮不到一个船夫来教训他!
混『乱』之下,王楠随手抓起样东西朝船夫头上打去,船夫哎呀一叫,额头就冒出血,大喊:“杀人了呀!杀人了呀!”
这回事情闹大了。
王家二公子当众行凶,不出半日就传遍金陵城。王楠赔去不少银两,方才免除牢狱之灾。
这祸惹得挺没名堂,王楠气呼呼地回了家。一入自家院,小厮不识眼『色』,匆匆忙忙跑来大嚷道:“二公子,老爷找你!”
“滚!”王楠大吼,抬脚将跑过来的小厮踹得人仰马翻。房中二姨娘听见动静,忙不迭出门迎上,手持绢帕替王楠掸尘拂灰。
“官人遇上何事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王楠没说话,铁青着脸冲到房内,他提壶倒杯茶往嘴里灌,没想这茶水冰凉,盛怒之下,他将茶盏狠摔在地,开嗓大骂道:“如今我在这府里,连口热的都喝不上了吗?你们这些下作奴才也学会狗眼看人了!”
众仆看着满地碎瓷不敢发话,管事嬷嬷识趣地跪地,且哭丧起脸道:“二爷您莫生气,翠姑正在烧水呢。今早您说要晚些回来,哪知这帮丫头如此木讷痴愚,待会儿老奴定会好好训斥……”
“训斥什么?!滚,全都给老子滚!!!”
王楠踢翻圆凳,犹如恶煞吓得嬷嬷连滚带爬逃了出去。二姨娘见状也是惊得不敢吭声,缩头耸肩往墙边靠。
王楠突然回眸问她:“你们是不是都看不起我?!觉得我给你们丢人,是不是?!”
二姨娘连忙摇头摆手,带着哭腔跺脚娇嗔:“官人怎么这般说?虽然您不在官场,但是您为王家出过不少力呢。想当初您在金华和别人合开的悦来酒楼可是赚得盆满钵盈……”
“好了!不许说,和你提过多少次了,别提金华的事。”
二姨娘立马收声,拿绢帕捂上嘴,扯起一抹娇笑。
“哎呀,老爷找您,您就快些去吧。多说些好话,老爷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但王楠最清楚爹爹的脾气,他定是知道桃叶渡的事,要大骂他一通。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楠本来心情就不好,可他又不能不去,到王老爷入书房,还没问安,一本账薄便狠狠地砸到他脸上。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这个月才几天,你已经赊了酒楼这么多银子!你以为王家吃不光,用不尽吗?!”
劈头盖脸一阵怒斥,骂得王楠全无招架之力,他开口想要解释又被王老爷一阵恶骂堵了回去。
“你三弟上京赶考,你倒在家里犯混!今日做了些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孩儿冤枉,分明是那船夫故意讹我!”
王老爷不信。
“身正不怕影歪。你平日言行端正,又怎会让人讹上?!瞧你三弟,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出息,而你呢?”
话落,王老爷猛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脸都咳红了。王楠见状,忙不迭地走上前替他拍背顺气,谁料王老爷猛推一把,把他推出三步远。
“王家怎么出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王老爷斜目瞪着他,咳红得眼珠子犹如兽目。
王楠万分委屈,虽说他读书不如王桦,但为了王家他费了不少心血。爹爹也不想想,金华的悦来酒楼他只接手了几个月就扭亏为盈,他从中拿出大笔银子贴补府中的吃穿用度、去打点王桦的仕途。如今酒楼没了,他就成了无用的废物,谁都不惦记他的好。
王楠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连爹爹都看不起他,他也就没必要对任何事作解释,反正都是他不对。
他低头闷声不吭,王老爷看他这模样更来气,絮絮叨叨骂个不停。
王楠拧起眉,两手紧握成拳,挨完这顿狗血淋头的大骂方才松手。终于,王老爷让他走了,出门之后,王楠低头看去,只见白皙的掌心里多了四个月牙印。他抚了又抚,印子就是褪不掉,想必王二公子的名声就同这印子深刻在每个人的心里。
王楠真是有苦难言,今日落魄全因那件事而起。那件事他说不得,注定要将此埋入棺材里,但每当他失意时,它总会冒出脑海,阴魂不散。
王楠去明月坊买酒解愁,两坛琼浆下腹便醉成一滩烂泥。众姑娘刚想找个地方让他睡,就有人过来说要找王二公子。老鸨前去相迎,见到一张生人脸,不过这张生人脸长得万分俊俏,姑娘们都围在他左右问他来历。
他落落大方笑着道:“鄙人姓萧,是王二公子的好友,王老爷托我把他带回去。”
第13章 渡情(十三)()
夜已过半,也不知是几更天。
半梦半醒间,王楠忽觉得一阵恶心,他翻身趴在榻沿呕吐出一股子酸水,而后无力地瘫在那儿。
“来……来人……给我杯水……”
王楠哼哼唧唧,半晌都等不到人送水,他心生怨愤,想不通自己怎会落到如此田地,这满腔委屈无处说去,藏在心里酿得又酸又苦。
王楠忍不住落泪,忽然听到有人在说:“王二爷还没醒呢,你们几个小声些。”
这声很耳熟。王楠抬眼看去,竟然天亮了。
咦?刚才还乌漆抹黑的,怎么一会儿天就亮了?
王楠很困『惑』,一下子忘了哭。他擦去颊上泪水,起身下榻,刚要趿上鞋惊觉地上干干净净,而刚才他分明吐出一肚子酸水,转眼怎么就没了呢?
王楠分不清虚实,一脸的疑『惑』,他穿好衣衫之后拿起案上的紫砂壶斟上杯茶。茶温适怡,茶汤『色』清,一闻便知是他最爱的银针。
王楠口渴得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喝了三杯,待顺上气后就整理衣衫出了门。
“二爷好!”
“二爷您起了呀!”
“二爷。”
……
一入院中,奴婢小厮全都毕恭毕敬,招呼打得极殷勤,连不把他放眼里的许管事都是眉开眼笑,还问他昨晚上睡得好不好。
王楠心如鼓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再细细地看几眼,方才发觉此处不是王府,而是金华的悦来酒楼。
他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回房,可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他刚才睡过的地方。
王楠冷汗直冒,不知所措,他再旋过身,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微风拂来,园中梧桐簌簌作响,几片枯黄的叶随风而落,打着旋儿飘到他脚下。
如今是春天,这梧桐树却枯黄了。王楠情不自禁弯腰捡起几片黄叶,凝神看着、思索着……他抬起头,看到前边有个月牙门洞,蓦地心狂跳,吓得他直往后逃。
王楠知道那里去不得,可两腿不听使唤,明明往后跑,脚却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不!停下!不能再往前走,不能再走了!”
王楠狠命捶打双腿,却死活出不了这噩梦。他心里清楚这是厄运的开端,不想再轮回一次,可是他像是被人推着、拽着,非要让他走进门洞后的荒园里。
王楠闭上眼,胡『乱』挥舞起拳头不停挣扎,终于两腿不动了,身子可以使唤了,他如获大赦,长长地舒了口气,再睁开眼却看见一双悬在半空的脚,脚上只穿了一只满是污泥的布鞋。
王楠顿时血脉倒流,四肢僵硬。
他又回到这里了!
园中又起了阵风,吹得黄叶飞舞,吹得那双小脚晃来『荡』去。
王楠认命了,他痛苦地闭会儿眼,抬头看向吊在树上的女子。她看起来很安详,嘴笑含笑,神『色』自若,仿佛正在做着美梦。王楠把目光往下移了几寸,又看到她隆起的圆腹,约莫怀胎五六月的光景。
这人叫月娘,是他酒楼里的帮工,长得漂亮可惜命苦。
王楠往前走去,蓦然侧首就看见一人,他衣衫有些凌『乱』,发巾也掉了,即便如此,他依旧温文尔雅,青涩的脸庞叫人莫名地心疼。
王楠忍不住轻唤:“三弟,你……”
他听见了,愕然转过头,一见是王楠,脸『色』顿时咣白,就像血被抽光了,只剩副无生命的俊美脸皮。
王桦颤起唇,喃喃道:“二哥……”
话落,他“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王楠六神无主,只道:“月娘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给她银子,打发她了吗?你……你为何不同她说清楚!”
这句话不由自主地从他嘴里流了出来,不是他所想,而是过去的“他”在说。
“二哥,我……我……我同她说了,可她非要来找我,几句话不合,她竟然自缢了。二哥,这下怎么办?你一定要帮我,二哥!”
王桦边说边哭,浑身都在发颤,见王楠不开口,他跪地连磕几个响头,埋首呜咽。
王楠从小到大就很疼爱这个弟弟,不管爹娘如何偏心,他都不会欺负王桦,因为他知道三弟优秀,定能重振家业,不再让王氏继续没落。他身上有他所欠缺的东西,也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见到三弟哭得伤心,王楠万分难受,他神差鬼使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三弟发颤的肩头。
“别怕,二哥替你出个主意。”
话落,淅哩哩地一阵怪声响起,眼前的人与景全都化作灰烬。王楠的心仿佛被人掐着般疼痛难忍,他捂住心口倒在地上艰难喘息,再睁眼时人已回到榻上,荒芜的园子、月娘、三弟……统统不见了。
王楠惊慌未定,当他看见窗外漆黑无光,方才相信先前只是个梦。他如释重负瘫在榻上,稍挪个身就觉得被里『潮』湿得很,伸手去『摸』,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就好似洗过澡未擦干。
王楠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趿上鞋,走到案前持起紫砂壶斟上杯茶。茶温适怡,茶汤『色』清,一闻便知是他最爱的银针。
刹那间,王楠犹如五雷轰顶,手端着茶水不敢喝了。
这里是哪儿?王楠环顾四处惊觉不是他的家,他吓怕了,拉过衣衫胡『乱』穿上,准备逃离这要命的地方。哪知这个时候门开了,萧玉从外走进来,他抬头看到王楠站着,略有吃惊。
“哟,你怎么醒了?刚才还见你睡得沉呢。”
王楠心有余悸,只以为看见了另一个假象,他不相信,像头蛮牛似地往门外冲。
萧玉很轻易地把他拦住,笑着说:“半夜三更你要去哪儿?”
王楠不客气地拍去他的手,没想到萧玉身子硬如坚石,这一打倒把自个儿的手打疼了。
老人常说梦里是不觉得疼,而刚才那下可是实实在在。王楠依然很怀疑,于是又掐起自己的胳膊。哎呀!真疼!
“二郎这是怎么了?”萧玉关切问道。王楠这才从惊恐中缓过神,他伸手『摸』『摸』萧玉的脸,再『摸』起他的身子,死里逃生般长舒一口气。
“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先前正好在明月坊,见二郎你醉得不省人事,便把你带回府中安顿。”
萧玉说得合情合理,王楠也未起疑心,他游魂未定,几缕残魂还留在梦里无法自拔。
萧玉见状便问:“刚才听到二郎叫喊,莫非二郎做噩梦了?”
王楠颔首回道:“刚才我梦见……”
说到一半,他及时封口,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