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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渡忘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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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王桦似疯子般撕扯自己的衣裳,不光是腿,他的身子也开始发烂,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小洞组成张人面,像极了一个女人。

    王老爷见状吓得半瘫,忙回家去取来黄纸朱砂。王桦便将自己做过的恶事悉数不落地写下,然后托王老爷巾到衙门前的鸣冤鼓上。

    王老爷拿过黄纸细阅,念到最后面『色』死白。他眉头抽搐,半晌说不出话,而后缓缓地将黄纸塞到袖中,拖着双腿走出监牢。

    王桦把脸贴在牢房上巴望着,不停大喊:“爹!千万记得把纸贴上,我不想死呀,我真不想死呀!爹……”

    王老爷听着王桦的话,颤着双手取出黄纸欲把它贴到鸣冤鼓上,然而就在上鼓刹那他犹豫了,畏畏缩缩地伸回手。

    忽然一阵起风,故意吹走他手里的黄纸,王老爷大惊,急忙去追,跑了没两步整个人一顿,手捂胸口,直挺挺地倒在地。

    行人围拥上来,七手八脚地扶起王老爷,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那张黄纸越飞越高,直到被一人捡起,又有另一群人好奇地围上黄纸,念着纸上的每个字。

    两堆人,两件事却联起同一个人物。

    王老爷因心疾而亡,王桦所做的恶事因一张黄纸满城皆知,别人都没想到这为品行端正的状元郎竟然杀三人,还让其兄顶罪。

    王桦对此供认不讳,一画押身上的烂疮竟然全愈,他低头见之疯癫大笑,一下子失去神智,从此疯傻了。

    几个月之后,金陵城里还在流传着王家的事。

    萧玉坐在茶肆二楼,一边听说书一边悠闲品茶,听人提及王家时,他便低头对怀里的猫儿眯眼笑道:“我可是给他过三次活路,他偏偏要寻死路,这也怪不了我。”

    黑猫懒懒地抬起眼,伸出小粉舌『舔』起唇,像是没明白他的话。

    “叩叩叩……”

    萧玉刚进家门,门就响了,开门刹那阴阳交换,门后是暴雨雷鸣,一人立在雨中极为可怜地说道:“这位公子,外面下着雨,可否让我进去避避?”

    萧玉看他半晌,不语。

    来者又道:“哦,在下失礼了。在下姓王名桦,自金陵来……”

    此人话还没说完,萧玉就把门翕上了,不管外头如何敲打,他偏不开。

    黑猫见之忍不住开口:“阎君知道会生气。”

    “他生气就生气呗,作为鬼差也有尊严。”

    说罢,萧玉就回卧房歇息。

第39章 渡念(一)() 
萧玉昨晚酒喝多了,头疼半宿,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道刺目的光惊扰了。他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朦朦胧胧要入睡,楼底下突然炸开声,一个又尖又亮的嗓子在叫:“棕绷修哇,啊有哇额藤绷棕绷修哇……”(注1)

    话音刚落,“唰唰唰!!”的噪声又起,定是对门王家姆妈在涮马桶。

    早不涮晚不涮,偏偏这个时候涮!萧玉窝着一肚子火,抬头看看五斗柜上的闹钟,这闹钟没见着,倒看到一个女人——没穿衣服的女人,她就躺在他右边,乌发如缎散在牡丹纹粉绸枕套上。

    萧玉又往五斗柜看,没有闹钟也没有花瓶,这不是他的房间。

    萧玉惊得睡意全无,身子似被上了稠浆,只有眼珠子能动。他小心翼翼看着枕边女人,丝毫想不起昨晚的事。

    什么时候来这儿的?什么时候脱光衣服睡人床上的?莫非自己被人讹了,要来个仙人跳?

    萧玉懵憧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脑子里浮出一个字“跑!”

    趁枕边女人没醒,萧玉偷偷地伸出一条腿,想把地上的西裤勾起来,可天冷,空气像冰水,稍稍一沾他又不争气地把腿缩回被子里,直打哆嗦。

    枕边人翻过身继续酣睡,萧玉看着她的眼耳口鼻只觉得郁闷,眼小鼻塌,长得这么普通,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调调!怎么会与她滚一块儿的?!

    想着,萧玉也不管天冷,连忙起身穿衣服。冰凉的衣料贴到光溜溜的身上,他“咝”地倒抽冷气,硬是忍着针刺般的不适匆匆穿戴齐整,而后在那女人睁眼之前开门逃了。

    这是一栋他完全不认识的楼,冲下楼梯时他与这儿的住户打了个照面,住户眼『露』鄙夷,仿佛嫌弃他刚刚干过见不得光的事。

    萧玉实在没印象,甚至不知自己错在哪儿,他逃似地跑出这栋旧楼,差点把一户人家“乌粗头”撞落。(注2)

    “小瘪三,弄要西啊!”(注3)

    吴侬软语的叫骂,萧玉听不太懂,他刚搬来不久,一切全都新奇,连传承千年的方言听起来都像是西洋话。

    前些阵子北平经常闹游、行,有次死了四十七个人,忙死他和司妍了,于是司妍就说换个地方,至少白天能清静些。

    『乱』世之中哪有清静的地方,选来选去他们选中上海。

    上个月,他与司妍坐船上十六铺码头,来到这十里洋场。如今天下不太平,皇帝轮流坐,惟独这上海滩繁华得有些畸形,店铺客栈鳞次栉比,从早到晚都熙熙攘攘,似乎与这『乱』世脱了节。

    萧玉活了千年,经历无数次改朝换代,他就像个历史中的看客,见证每个『潮』起『潮』落。

    如今正是『潮』落的时候,每逢此时客栈的生意最好。上次『潮』落他和司妍住在扬州,整日都在客栈里忙得像个陀螺,待引渡完几批亡魂后,他们的家没了。

    扬州十日,清兵屠戮劫掠,十日不封刀。有书记载几世繁华的扬州城是时“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

    当年萧玉在世时也曾率兵屠城,看到家只剩焦炭残瓦,金银被洗劫一空,他不得不叹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自那时起他与司妍隐居起来,偶尔下山转转,不转还好,一转傻了眼,怎么个个脑袋似瓜瓢,前面一半没了『毛』?!

    萧玉可稀罕自己的头发了,宁愿掉脑袋也不剔瓜瓢,结果就掉了脑袋,从此他对那个朝代没好感。

    终于清帝退位,还被人从紫禁城里赶出来了。萧玉不用留难看的瓜瓢,但也不能蓄发,进步青年说这是封建余留的陋习,是封建主义的象征!于是在凑热闹的时候,他的头发就莫名其妙被人剪了,剪完之后才有人弱弱地帮腔,说:“这人是个道士。”

    一切都『乱』糟糟的!

    萧玉觉得自己被时代的车轮碾了,越来越难以适应千变万化。就如昨夜,他喝了一种方瓶子的洋酒,竟然醉得不省人事,稀里糊涂睡在别人家里了,连酒都开始欺负他!

    萧玉穿过石窟门,走出一条狭窄的弄堂。看到街上电车驶过,奇怪的两轮车发出叮叮铃响,他不由自主贴着墙根挥手叫来辆人力车,往霞飞路去。

    他们的新家就在霞飞路上,法租界最高档的地段。走在路上经常能见深目高鼻的洋人,下巴永远傲慢地抬着。

    早在唐朝,萧玉就见过洋人,还有洋人在朝中为官,那时他们瞧起来还顺眼,如今怎么看怎么嫌。

    萧玉坐在人力车上正好瞧见一个,或许那洋人被他的傲气震慑了,亦或者看出他身上的名贵衣料,不由朝他颔首致礼。

    萧玉不理会,让车夫在尚贤坊前停下,看到旁边一家小店在卖汤圆,他方才想起今天是冬至。

    “哎呀!糟了!她叮嘱我买糯米粉,我竟然忘了!”

    萧玉连忙跳下车,拐弯去粮油食品店买糯米粉,结果糯米粉卖光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几个生汤圆回去。

    一宿未归也不知道司妍会不会生气。萧玉一面思量一面掏钥匙开门,不过转念一想,千百年过去了,她从来就没在乎过他,又怎么会生气呢?

    萧玉自嘲地笑了,钥匙往右拧几圈推开门。阳光随门而入,慢慢地落在一只黑猫身上。黑猫后半身坐着,前脚撑地,如同雕像站在门后。它甩着『毛』茸茸的大尾,抬着头,像是等他很久了。

    萧玉被两道直勾勾的目光刺中,顿时就心虚起来。他弯起眉眼,遮掩住昨夜风流,轻声打了个招呼。

    “我回来了。”

    司妍未搭理,依旧立在原处,两眼瞪得滚圆。萧玉被她的猫瞳盯得不自在,心怦怦『乱』跳,无意间他看到在灶间里『揉』面粉的月清,豁然开朗。

    “正好我买了汤圆。月清,快来把汤圆煮了。”

    月清听见他吩咐就放下手上的活,从他手里接过纸包。拆开一看,只有四个,她便蹙起眉头,满脸为难。

    “四……个……”

    月清艰难地吐了两个字,眼下她长进了,终于能说几句话,不过萧玉真希望她不会说话,因为她一说“四个”,场面更加尴尬了。

    “我明明和那人说十个的,她怎么只给我四个?我同她评理去!”

    萧玉借机往外跑,然而司妍的爪子比他快半拍,小肉垫搭上门板,再用力一推,这门就关上了。

    司妍喜欢这新锁,可比之前门栓好用多了。

    萧玉跑不了了,他低头见司妍目光幽冷,便很识相地脱去黑呢大衣,然后卷起衬衫袖管走到灶间洗菜涮锅。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萧玉擦干净双手,转身把灶门拉开。

    昼夜瞬间颠倒,门的另一边夜已深沉,一轮圆月高悬空中,恰巧照亮一张极为青涩的脸。

    来者是个学生模样的人,顶多二十出头,他推推鼻梁上的圆眼镜,低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很着急,甚至有些惊恐。萧玉没心思耍弄他,于是就直截了当,道:“这里是客栈。我是这里的东家,不知您是……”

    学生很警惕,镜片后的眼睛不停扫视,忽然他看到有个黑影半掩在树后,连忙跨过门槛,钻到客栈里。

    “有人在跟踪我!”

    学生故意放低嗓门,紧张得额上冒汗。

    萧玉心想是不是直接告诉他:“你已经死了”行事会比较方便?正当开口,学生滋溜一下窜进客院里,而后躲在大水缸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没见过我……”

    话音刚落,学生立马低头,缩得像朵脱水的木耳。

    萧玉觉得怪无聊的,几千年岁的人了还陪一个愣头青玩躲猫猫。他深吐口气,象征『性』地朝门说了句:“没有人来过。”语毕就转身把水缸后的“木耳”拉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支支吾吾不肯说。萧玉没耐心,准备把他赶出去,学生有些害怕,无奈之下道出实名:“我叫林业昌。”

    “做什么的?”

    “报社记者。”

    萧玉一听拧起眉,与人世脱离太久,他不知道什么是报社记者,感觉这和说书的有点像,只不过说书是用嘴,而他是用笔。

    萧玉拿出名薄让这位记者写上自己大名,林业昌看着满满一本人名,好奇问道:“你这客栈开多久?怎么来这么多人?”

    “和你有关吗?签字画押。”

    “咦?这里有个人叫秦桧?有话名话叫‘人从宋后羞名桧’怎么还会有人起这样名字?”

    “你话怎么这么多?快签!”

    萧玉拿狼毫笔往林业昌面前一送,心想签完就送这话痨上黄泉。

    林业昌拿名册反反覆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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