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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终人散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东北昼夜温差很大,这时间已经很冷了。演员的戏服很单薄,下了台直接捂着大衣在那抖,就有堡里家近的去拿了热水过来给他们去寒。这种戏班也是本地农民,都是一家几辈唱戏,农闲时就出来到各堡各村赶场子。
随着人流过桥再过河,这回不是一家四口了,那几家也来了,一大群人扛着板凳,一边大声交谈一边往回走。今天的月亮很大,照得四野通明,手电筒都用不着就能看清人脸了。几家的男人都是壮汉,背小的扶老的就轻松过了河。有人边走边哼唱刚才听的戏,引来大家的哄笑,一路上热热闹闹的,没觉得多久就到了家。
一夜好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窗玻璃挂着一层薄霜,透过玻璃看出去,栅栏,大地,树木,视线内的一切身上都挂着薄霜,透着一股清冷。穿衣洗脸吃饭,等出了门到院子里的时候,太阳高照,霜已经散了,地上边角里潮湿的地方已经结了冰,在太阳下闪着星芒,冬天,不远了。
下了露霜,院子里的葡萄就可以吃了。
前几天还透着清绿的果子,过霜后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外皮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果霜,一串一串吊在宽大的绿叶下,像一串串玉石,晶莹剔透。
葡萄是本地品种,果粒不大,和成年人的小指肚差不多,但是很甜,籽也少。
姥姥家房前屋后还是很有一些果树,有些是从山里移出来的,有些是姥爷种的,山楂,核桃,杏,李子,樱桃,梨,都是本地普通的品种。东北土产的水果个头都不大,但味道很足,后来慢慢的就越来越少,市面上全是个头大品相好的引进种了,就再也吃不到大山的味道了。想来是因为外表不够诱人吧。长大后张兴明基本上不吃水果,找不到那种感觉和味道了,干脆不吃也罢。
房后地边上,有一棵苹果树,是张兴明的最爱,因为这棵苹果树上,结出来的是梨子,苹果一样的梨子,味道很独特,又脆又多汁又甜,是姥爷自己嫁接的,把梨树和苹果树嫁接到了一起,就是每年结的果都不多,若大一棵树上也就二三十个果,成熟以后半红半绿,远远就闻到树上散发出来的清香。
和哥哥拿着剪刀,端着小簸箕,来到葡萄架下。
到了葡萄架下面,仰头看着一串串的吊在半空的葡萄,张兴明就有点发愁,够不着啊,足有两米多高,是自己的两倍还多呢。姥姥姥爷对这东西是没有一点兴趣的,看都不看。顶多也就是看他和哥哥馋了,去摘下三二串来,想让他们花半天的时间把满架的葡萄摘下来?在记忆里从来没发生过。只能和哥哥自力更生。
哥哥也是个懒的,他想吃葡萄了也从来不摘,往往是爬到葡萄架上,手都不用,直接用嘴去架上咬,几口就是一串,啃个几串,心满意足的爬下来,留下几支光秃秃的梗在藤上。每年葡萄都是大部分直接枯死在架上了。
现在就是这样,哥哥端着小簸箕,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说:“拿这玩艺儿干什么呀?上去吃就行了呗。都采下来,你能吃了那么多啊?这玩艺吃多了杀嘴。”味道太浓的水果吃多了,嘴里会不适,有微微的刺痛,东北叫杀嘴。
“我要酿酒,葡萄酒,你喝过啊?告诉你啊,不和我一起采,就没你份。”张兴明拿着剪刀看着葡萄说。
“酒又不好喝,我喝过,可辣了,喝完难受好几天,我才不要呢。你自己摘吧。”哥哥马上扔下簸箕就要跑。
“别后悔啊,葡萄弄的酒可甜了,可好喝了,到时候肯定没你份。”
“甜的?”
“嗯。”
“好喝?肯定不辣?”
“好喝,都说了是甜的,还辣什么辣呀。”
“那……就摘点吧,告诉你别唬我哦,唬我削你。”
“咋摘啊?够不着。”张兴明向上举了举剪子,空铰了几下。
“没事,仓房里有梯子,咱去抬过来。”老哥一说到吃就机智百出,领着张兴明去了前面菜地里的粮仓,登着仓口下面的石头爬上去,从里面拽出来一架小梯子。粮仓为了防老鼠,仓口开在一米五高的墙面上,四下都光秃秃的,人要爬进去,里面才有梯子。
“拽那个干什么玩艺儿?”身后传来姥爷的声音。
哥哥手里拽着梯子,小脸弊的彤红,努力的转过头来看向姥爷,说:“摘,葡,萄。”
姥爷就乐了,说:“摘葡萄用这个也不行啊,这个太短了,架不上。不白费那劲嘛。”走过来从后边抱起哥哥,放到地上,探腰进去把梯子摆正,然后说:“你不是都在藤上吃吗?怎么又要摘了?要摘多少还得拿梯子?”
哥哥一挥手,说:“全摘了,让二明弄酒喝,可甜了姥爷,一点也不辣。”
姥爷就问张兴明:“老二你会弄葡萄酒啊?”
张兴明点点头,说:“会,可容易了,完了喝葡萄酒吧,对身体还好呢。”
姥爷伸手搭着张兴明的脖子,边向院里走边说:“那可不错,那姥爷就等着喝你的葡萄酒了啊,看好不好喝。”
一下子全家总动员,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架上的葡萄摘了个七七八八,堆在簸箕里,大簸箕装了四个。
张兴明指挥哥哥挑葡萄,把坏的瘪的挑出来摘掉,把好的葡萄整串放到大盆里。让姥姥拿了个腌咸菜的空坛子出来,用热水烫了,里外擦干净。让姥爷把绞肉机拿出来也用热水烫了刷洗干净。然后把坛子和绞肉机晾干。
这时候也没啥污染,也没有农药,张兴明就直接架起绞肉机来绞,直接绞到坛子里,话说酒厂做葡萄酒也是不洗的,怕破坏皮上那层果霜。装了有坛高的五分之三还多一点,发现还有不少葡萄,挠了挠头,说:“姥咱家还有坛子没了?”
姥姥找了一圈,没了,倒是有爸爸拿过来的大玻璃瓶子,就是口小点。张兴明看了看,算了,也能用,就让姥姥洗干净了拿过来,把瓶里面擦干,晾了一会,把剩下的葡萄绞碎装了进去,装了五分之四瓶高。
然后就加白砂糖,这个也没什么精确标准,估摸着葡萄重量的百分之二十左右,加进去搅拌均匀,又把姥姥平时喝的白酒拿来,在坛子和玻璃瓶里各加了一小盅,然后用纱布把坛子口瓶子口扎起来,放到了灶台烟道上。这地方温度要高一点,冬天了,外面气温是零上4、5度,没法发酵。葡萄酒的发酵温度应在零上25度左右,放这里差也差不许多。一直忙活到晚饭,终于弄好了,就是用掉那么多白糖把姥姥心疼够呛。这年头白糖精贵着呢。比那点葡萄可值钱多了,在姥姥心里,这是弄了笔赔钱买卖。
吃过晚饭,把被子放下来,躺在上面听收音机。东北睡炕,早起被子是收起来的,晚上要睡了,把炕清扫干净再铺上。哥哥趴到张兴明面前问:“啥前能喝呀,那葡萄酒。真是甜的呀?”张兴明说:“下礼拜,你再不上学那天,就差不多了。肯定是甜的,我啥时候哄过你呀。”
哥哥翻了个身,拿脚去挠老猫,说:“那要是不好喝咋整啊?到时候不好喝,你赔我啊?”
“我赔你啥呀?”
“你赔我……赔我,我就把你扔茅楼里去,哈哈,扔茅楼里,你要小心点,到时看你怎么办。”东北农村管厕所叫茅楼,丹东延海地区叫茅屎栏子。
“那我就把你扔猪圈里,让你晚上和猪一起睡觉。”
“不行,猪晚上不盖被,冷。我才不去和猪一起睡,我就把你扔茅楼里,完了我就跑,你找都找不着我到时候。”
“你跑哪去?”
“我跑……我跑张家堡去。”
“那我就去张家堡找你呗。”
“那不行,那时候你也不知道我跑张家堡去了呀,你找不着我。”
张兴明哄孩子一样哄着哥哥,说了无数废话,哥哥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 合作社()
第二天早晨,外边下了场小雪,初冬的时候下雪,不是一片一片的雪花,而是像小米粒一样的砂状,薄薄的一层盖在大地上,太阳出来不用多久就融化了。
今天姥爷要到大队去,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去合作社买东西。姥姥早晨起来做了饭就开始计划,酱油要买,盐要买,要扯几尺布,要买香皂和火柴,买水碱,还得打点白酒,家里的喝差不多了。一样一样算计着,姥爷一样一样记,两个人都不会写字,全靠脑袋硬记。
一会就说了一堆东西,张兴明去哥哥的书包里拿了笔和本子出来,撕了一张纸,把姥姥说的从头写了一遍,再和姥姥对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姥姥就高兴,说:“我二孙真行,能写字了,可比姥强多了,以后有大出息。”
呆家里也没事做,姥爷要买的东西又多,张兴明就决定陪姥爷一起去,上一世也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这一世一直嫌远都没去过呢。
爷三个一起出门,先把哥哥送到队里上学,然后张兴明和姥爷牵着手向大队出发。
从小队这边走实际上要多走三里地,但为了送哥哥也无所谓。
从满仓家门口过去,走到国防路,顺着国防路一直走,下去有四里多地,就到了姚堡,就是唱戏那家住的地方,张兴明奶奶的娘家就在这里,都能论上亲戚。
到姚堡从国防路上下去,有一条土道,从这里往大队走比国防路要近一半,要是一直走国防路,就不是十几里地了,是十几公里地,它要从山上绕的。
顺着土路走个五六里地,过条河,就到了法台,就快要到了。这边的人家房子建的比较整齐,一排一排的,中间留着挺宽的车道,顺着车道一直走,穿过这片房子,就到了地头,法台大队的大队部,合作社就挨在一起。
合作社就是几间茅草黄泥房,不过房上的茅草已经掀掉换了瓦,墙面干裂的黄土墙上用红油刷着毛主席语录。门口挂着块白漆黑字的牌子:杯溪县偏岭公社法台大队生产合作社。(这地方记不太清楚了,当时合作社有好几种,信用合作社,生产合作社,商业合作社和供销合作社,都是职能部门,权力很大的)
屋里黑黢黢的,点着灯也不亮,屋里靠墙摆着几个货架子,前面一溜木制柜台,两个售货员坐在屋里中间空地上烤着煤炉子,一边说话一边织着毛衣,挂满黑灰的墙上贴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毛主席画像,画像上很干净,看样是有人天天会打扫。
就这个不起眼的破地方,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家合作社了,采供销的权力很大,员工都是国家正式工,归市革委会商业管理委员会的。
姥爷拉着张兴明进屋,突然的黑暗让他俩都眯着眼睛。屋里一股煤烟味,灰尘暴土的感觉。
两个售货员扭头看了一眼,就转回去接着织毛衣了,嘀嘀咕咕的接着唠。
姥爷拉着张兴明顺着柜台转了半圈,把要买的东西挨个找了找,然后说:“同志,俺买东西。”
那个年长一点的售货员把手里的毛衣放在登子上,扯了扯衣襟走过来,问:“买啥?都带票了没?”
姥爷从兜里掏出包好的钱和票据,摆到桌子上打开,张兴明就拿出写好的清单念:酱油二斤,粗盐五斤,蓝布二尺,红布二尺,香皂二块,火柴一包,水碱五斤,白酒五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