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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青色僧袍被迎面吹来的山风拂动。稚嫩青色脸庞上的双眼更加清澈。
然后他抬起了垂在两侧的双臂,袖袍下滑露出光滑却并不雪白的皮肤。
双手合十,身体泛出金光。
金光开始时如黑夜中的萤火,如春风下的暖阳。然后越来越亮,变得像一团火,像正午天空上方普照大地的烈日。
而贤一如在烈日下方飞过的雄鹰,让人无法直视,他神情庄丨严肃穆如同庙堂中的古佛。
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金色浓郁且刺眼,不像抓不着的光而像是实质。如同镀上了一层新的金色光圈。
紧接着如同照亮了整个世界一般的金光开始收敛,却没有再没入贤一的体内,而是依附在贤一体外。
还是一层金色光圈,更加浓郁却不再刺眼。
贤一松开了合十的双手,张臂而开。
五指不再并拢,闭上了眼仰起了头。
身上依附的内敛金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幻。
他像是准备让爹娘拥抱的孩童,也像是普度众生的神佛在接受信徒的跪拜。
然后他微动双唇,一声听不明白却让人觉得神圣**的佛偈从他口中传出。
随着这声佛偈响起,他身上的金光瞬间消散化成丝线没入了四周。
像是一滴浓墨落入了一池清水,又像是无数射出的银针。
金线刺穿了脚下的石阶,刺穿了刚钻出湿土的野草,刺穿了长出嫩芽的古树。
也刺穿了下方的僧人民众,刺穿了山顶的山门寺庙。
刺穿了大地,刺穿了苍穹。
咔嚓。
一道瓷器裂开的声音响起。
咔嚓咔嚓。
像是天下间所有的瓷器都被收集在一起同时摔碎,又像是一道巨力不分先后地击碎了整片结了冰的大海。一道如天雷般震耳的声音传入贤一的耳中。
然后便看见整个天地间碎了。
无论是花草还是众生都碎了。
幻境破灭,像是镜面摔落在地一般的碎成无数细块然后消失不见,现出了真实。
贤一放下张开的双臂,环顾四周。
旁边的民众还在无休止的议论,前方几道身影口吐鲜血跌倒在地被不知何处来的两个和尚抬走,矮胖和尚向上走了几步又在跌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气,握着屠刀的和尚还在挥刀向身前劈下。
最上方那个让自己觉得恐惧的人已经迈过了山门站在道藏身旁显然已经通过了考验。而他周围许多僧人眼神浑浊还在原地踏步。
果然是虚妄,先前贤一走到了半山腰而实际上是没往上再跨一步。
但幻境已经破了。
贤一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不用调整呼吸也不用深吸一口气,直接向上迈了一步。
踩在同样坚硬的石面上,同样闻到了特殊的泥土混合花草的清香,在四周的嘈杂声中迎着拂面的柔软春风一步一步向上。
还是那副画,但画中的登山石阶上多了他一人。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贤一越过了无数前方石阶上的僧人,一边登山一边仔细打量与感受着山沿的风景。这次他不是陷入幻境的可怜考生,而是胜券在握如观光游人。
台下看众的议论声更大,他们已经看出来了第一关也是极其凶险,已经有好些人吐血昏迷,而这人竟能轻易登山究竟是何方神圣?
贤一其实在长安城有些名气。虽然那名气说不上好听。
但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那决斗台上的无耻秃驴,并不是都能认出他来。
可长安各大赌坊让他用无耻的招数赚了银钱,天下间能修行者万中无一,从来还没有修行者为了银两金钱这种身外之物来做出如此丢人的事。
很显然他们记得贤一。
于是当下就有赌坊的人认出了他来。
“那人莫不是打擂台那无耻秃驴?”
旁边的同僚定眼一看,果然是他。
“是他!这个下作小人化成灰我也认得!”
“天道不公!如此不要脸之人怎能轻而易举过了考核!天道不公啊!”
贤一显然低估了赌坊方面对他的憎恨,在他想来虽然几千两银子虽然多但也不是只从你一家手里赢的,你一个开赌坊的怎能如此计较。
他还不知道现在城里的赌坊早已将他列入黑名单,甚至门口还贴着他的画像。莫不是“无耻秃驴与狗不得入内”?
但是贤一此时并没有将注意放在山下。
没有了幻境,贤一轻易跨过了登山石阶来到了尽头的道明寺山门。
他从山中破旧小庙而出,见过了天下第一雄城,去过了南天院,现在又来到了天下皆知的佛门圣地。
道明山很大,道明寺却不大,来到山门前便一眼能尽收眼底。进寺里的门远不及山下的城门和南天院门那般雄伟震撼,甚至还显得有些配不上佛门圣地的名气。
下方的门槛老旧,明显经过了无数人的踩踏,整扇门不知用何种材质做成,但却显出一股极其厚重的历史感,仿佛经历了无数的岁月和风雨。
是的,道明寺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雄伟霸气,也感觉不到富丽堂皇。
是老旧却不破,是饱经沧桑,是岁月年轮。
像一位经历了无数磨难看遍了无数风景的老人。
不是将死老人,是还能活很久的老人。贤一心里想道。
然后他迈过了山门看见了一旁的最先登顶的和尚和那老僧。
老僧自然是苍老,但是站在他面前如同面对的是秋后暖阳下的风,舒适惬意。
而望着那和尚没有了先前的恐惧感,贤一脸色平静向着那老僧低头行礼。
老僧正是道藏,他先前一直注意着师叔唯一的这位徒弟,此时点头示意,然后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对着贤一说道。
“你很不错。”
第五十章 入寺()
贤一看着面前这位身材佝偻的清瘦老僧,注意到了他头顶上的九颗戒疤。
在大南甚至天下佛教中,九为数之极,九戒代表的是身份与荣誉,只有真正的得道高僧才能获得。
然而贤一感受着老人身上并未散发出元力的波动,想来肯定不是寺里一般的僧人。莫不是境界高深已经返璞归真?贤一心里这样想到。
又听见道藏夸赞自己道“你很不错”,贤一虽然自认为自己是天才,但也不会愚蠢到告诉全天下人,于是他屈身低头再行一礼。然后站于老人另一侧,不敢靠近先前那人。
贤一恭敬站在老人身旁,看着下方还在向上攀爬的一些僧人,闲来无事仔细观察起来。
最前方的是那手持屠刀的另类和尚,贤一进入通脉境以来,身体又比以前要强上不少,虽然隔着下方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能看的清晰。
那屠刀和尚额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看衣衫紧贴着想必身子上也是湿透,他向上爬的速度比先前慢上了不少,像是手中的屠刀越来越沉重一般,每次劈下都要在原地喘息休息好久。
而他身后的那位矮胖和尚却不同,虽然还是走几步便要坐下来一会,每一次都像是极其艰辛,但却奇怪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而是保持着一个规律或者说节奏,眼看便要超越了那屠刀和尚。
再接着往下的是几个先前没有注意到的僧人,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身处幻境,但不是谁都能像贤一有一般看破不一定能击破,都是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向上攀登,虽然艰难但考核没有规定时间,应该最后也能到达山门。
最底下的僧人大多数不是原地不得前进便是向前跨上了一两层台阶然后吐血倒地或者昏迷不醒,时不时便有两位不知何处出现的僧人将他们抬走。
然而原地踏行的人数太多,每被抬走一位才空出些位置能让后方还未登台的僧人上前,所以离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而还有两百左右的僧人在石台上方等候。
贤一看就了便觉得无趣,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人登上山门,而身旁的这位老人又一直注意着下方,所以他偷偷地扭过头打量寺院的四周。
院中两旁种了一排桃花树,不知为何看不见其余僧人,只有三月初开的满树桃花,偶尔还在有几片随着吹入庙堂中的风而飘落,铺在地上一层粉红很是好看。
桃花树两旁是如寻常寺庙一般的房屋,墙壁被涂成了大红,房梁和支柱看上去极有岁月感但没有分毫的灰尘,想必时常有人擦拭。
再往后是一较大的建筑,建筑前后无门还能往里走一些,只是此时看的并不清楚。
“这是前寺,今日不迎游客自然无人。”
此时身旁一道声音响起,正是道藏。
贤一不敢接话,不再四处打量,回过头来望着山下沉默不语。
贤一喜欢春天的生机和秋天的风凉。
他喜欢站在落花瓣又或者飘扬枯叶的树下。
不寒不暖,景色宜人,天色正好。
偶尔瞟一眼山下登行的众人,或是偷偷打量身旁的老僧,但更多的还是将注意放在从中的野花和树头冒出的嫩芽之上。
一般修佛之人耐心都是极好。
常年与青灯古佛相伴,打坐冥想更是容易忘记时间,所以等日照当头正午时分时,贤一也只是觉得看久了不变的花草觉得有些无趣,但并没有不耐烦。
而他也注意到那让自己感觉到恐惧的和尚和身旁的老僧一般,静候在一旁两个时辰都没有动过身子一下,像枯树也像房顶上的梁木。
奇怪的是先前那种说不明的失神和恐惧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那也是幻境一般不真实。
但贤一清楚那不是幻境而是真实,所以他看上去毫无防备事实上一直在警惕。
在贤一一直紧绷着身子又百般无聊之时,终于又有一人登上了山门。
毫无悬念,自然是那先前已经超过了持屠刀那人的矮胖和尚。
矮胖和尚似乎真的很累,等跨过了最后一道石阶后便仰头躺在寺前的空地上大口喘气,高耸如山丘的肥胖肚子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看上去有些滑稽。
许久后胖和尚才艰难地起身,走过了门前空地迈过门槛像道藏低头行礼,然后也站在贤一身旁低头等候。
再看石阶之上,大多数僧人还在半山腰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倒是累坏了抬担架的那两僧人,而他们后方还有几十人在石台上等候。
最接近登顶的是那屠刀和尚,但看他好像已经无力再挥起手中的屠刀,每一次休息很久才能迈出一步,似乎随时会倒下。
咕嘟。
贤一肚子发出一声响,然后他尴尬地挠头。
开口解释道:“今日来的早,早晨忘了吃些东西。”
道藏摇头轻笑,开口说道:“再等会罢,寺里已经备好了斋饭,马上便要结束了。”
道藏何等人物何等眼光,自然是能一眼看出山下众人谁能登顶谁会失败而归,他这句话说得很有信心或者说理所当然。
贤一听着这话心想斋饭肯定没有酒肉,然后又焦急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要过这种清斋素食的生活便有些头疼。
然后他又听到道藏所说,马上要结束那便是没结束,还会有谁能登顶?那个用屠刀的和尚?
这时他打量着山下,又注意到在台阶上等候的人群中出来了一位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