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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斐然认真地看了一眼姬妙言，发现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灵动地望着四方，眼波流转间显得炯然有神，似乎能洞察一切。
狐姬身影不见，却能听得见她空灵的说话声：“主人，你只是旁观者，你的一举一动改变不了幻境的任何，你看得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你。只要你想出来，就告诉我，我可以随时帮你出来。”
姬斐然认真地到了一声谢，面带愤怒地，看了一眼他一样在戏台下面看着的，姬万言和紧紧抓住他袖摆的姒夫人。
他犹豫了一下，便望向戏台上，大红衣服依然青春年少的一对兄妹。
第八十七章 自裁谢罪（）
姬斐然看着戏曲一点点进行下去，心却越来越痛得肝肠寸断。
“我的理想？呃……那就是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代家主……”
“妙言，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在哪里吗？那就是你的眼睛。”
“大哥，你若是喜欢我的眼睛……我就把它送给你……”
“不过你成为家主以后，应该怎么谢我呢？以身相许吗？”
“大哥，你怎么会娶了她？是不是你父亲逼迫你的？还是有什么理由？我不相信你会这样……你一定是无可奈何的，对不对？”
“妙言，对不起……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心更加难安……”
“浩然？对，他是无辜的，你必须对姒姐姐负责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斐然他怎么办……”
……
姬斐然敛回了哀伤的神思，转眼看向姬万言，饱含着一腔的愤恨想要爆发。
这个人，母亲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却辜负了她。实在罪不可恕……
戏台上，那一对穿着大红衣裳的小兄妹，依旧在重演着过去的戏码。姬万言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双手捂着眼的愧疚，到麻木地看着，到慢慢地双眼成了呆滞，瞳仁里面，从原本乌黑有神的深邃，渐渐变成了一片暗淡无光的青灰色的。他的视线，越来越找不到焦点……
“大哥，我在剑派等你，你要是回头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大哥，我已经不恨你了，我只是很想见你……”
妹妹带着哽咽的独白念到这里，忽然被姬万言一阵狂暴的吼声打断。
“啊！”一声凄厉的仰天狂吼，他忽然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姒夫人。眼中闪过了一点点绝望的神色。
而一直拉着他的姒夫人，一下子好像也被那股癫狂给惊住，露出害怕的目光。姒夫人似乎觉得眼前的人突然不认识似的，往他身边缩开了两步……
“妙言，你认为到现在！我还有何颜面来见你！”姬万言挣扎着，一副很是痛苦的表情，“我欠你的，就算用我一辈子来还，用我的命来还，我也还不起！”
姬斐然看着姬万言这副狼狈忏悔的摸样，心想，若是妙言看到这一幕，该是会心下慰藉吧。
姬万言目光一转，涣散地看向了姒夫人。
姒夫人一呆，身子往后倾斜着退了两步。
姬万言忽然道：“当初你怂恿我将斐然扔在阴阳派，他回来了，眼看会抢走浩然的位置，你却觉得不甘心，还要跟去熔岩山，让斐然受了断臂之痛这才罢休，你欠他们俩母子的，也同样，就算拿命去还，都还不起！”
“你……”姒夫人眼中露出惧色，连连后退，而姬万言却步步紧逼过来。
“事到如今，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自尽吧。我会把你的尸身，还有我的眼睛，都带到妙言面前，向她谢罪自尽。”姬万言淡淡地道，从储物袋里，甩出一把锋利的玄铁剑，丢在姒夫人面前。
姒夫人愣着看了姬万言，眼睛里的惧色到了极致。她忽然笑了起来，听起来很是尖利可怖：“夫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不会真要我死的，对么？”
“这么严肃的事，我怎会拿来开玩笑？”姬万言大声说着，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玄铁剑，“你若不自尽，是要逼我动手吗？”
“夫君，你是被这个环境迷惑了心智，你等……等我来让你摆脱，好不好？”
“不！我现在清醒得很！”姬万言前进一步，“好吧，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动手，那只有我来了……”
“不……”姒夫人疯狂似的摇头，身体抖得像筛子似的，一只惨白惨白的细长手腕，动了一动，结起了一道灵光护盾。可是没有用……
在元婴真人的面前，一个结丹修士，根本连渣都算不上……
一道黑色的灵光一瞬而过。再度向姒夫人看去，只见姬万言已经一手托着她柔软的背脊，将她整个人的体重都支撑在了掌心上，一手按在她腹部。
姒夫人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穿透，她脸上露出狰狞的恐惧，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而姬万言的语声，却忽然变得柔软温柔……
“我……会给你留全尸的。”他将姒夫人的尸体打横抱起，放在了怀里。
姬斐然全程冷眼旁观，心里是麻木的。再多的补偿，也是徒劳，过去的伤害，始终都是伤害了。无论这两个人最终什么下场，他都不会干预丝毫。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么？”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从姒夫人的尸体里钻了出来，姬万言的身形一愣。
“杀了姒家的人，姒家自然有同样的法子来处置你！”姒夫人的尸体里，忽然发出一道同样的黑色灵光，穿入了姬万言的腹中。
跟刚才的法术，一摸一样，简直就是复制过来似的。姬万言的惊愕，也凝固在了脸上，仰面一顿，僵硬的躯壳重重地躺倒下去。
姒家的环境，除了迷惑人以外，更可以用来杀人。若是有人在幻境中以为自己死去了，那也是真的死去了。
对于早就中了狐族法术，迷失了心智，处于半疯癫状态的姬万言来说，这一招是必死无疑。姒夫人在死前最后一刻，用他杀了她的法术，复制成了幻境，而让他自己死在自己的法术之下。
两个人，一对夫妻，却同时死于对方之手。
戏台上的曲戛然而止。耳边忽然宁静了下来。姬斐然眼前的景物一晃，回到了现实中去。
但姬万言和姒夫人的尸身，也同样地回到了现实中。
姬斐然望着玄铁剑旁边，死后依然相拥的姬万言和姒夫人，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斐然！”一个熟悉的叫声忽然从门口进来，使得姬斐然心头一颤，扭头看去，见是两年没见的大哥姬浩然。
姬浩然的喊声在发出第二字时，忽然有戛然而止的势头。他的目光停在姬斐然身后，姬万言夫妇的尸身上，表情露出了说不出的震撼。
他惊愕地抬头，目光注视着姬斐然，从惊愕中忽然一冷，直接跌入冰点。他咬着牙，明明要像火山一样喷发而出的声音，却带着强烈的隐忍：“斐然，你……竟然杀了我父母！”
姬斐然一愣，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相拥而死，在场只有三个人，唯一活着的就是他，怎么能不叫人误会呢？他摇手：“不！你误会了，他们不是我杀的！他们……是在幻境中互相杀了对方的！”
“我知道你恨我母亲，我也查到了当年的事情，是我母亲鼓动我父亲，将你丢弃在阴阳派的。可你就算恨他们，也不用这样，夺走他们的性命吧！”姬浩然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冷静却又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讲了出来。
“我没有，不是我！你相信我！”姬斐然知道一下子痛失双亲，他根本听不进去自己解释，心念一动，“我不想跟你解释那么多！我先去找我母亲！等你稍微平复了一点，我再来跟你解释吧！”
姬斐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快速捏了一个指诀，御剑就往天上飞去。
“如果不是你，那你逃个什么劲？”姬浩然更加坚信就是姬斐然干的，一边打出一道灵光，拍向姬斐然。
狐姬的红色身影一跃，替姬斐然抵挡住了这一击：“快跑！”
姬浩然一扫狐姬身后的七条尾巴，掉头飞向了钟塔，开始召集姬家所有的修士，全力缉拿弑父的逃犯……
第八十八章 相爱相杀（）
尽管狐姬修为可以跟五六个元婴修士匹敌。但是在姬家这样的六大神通世家，随手拿出七八个元婴后期修士，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姬斐然一个只有结丹前期的小辈，在姬家众人的追逐下，早就身负重伤，疲惫不堪。
最后，在一处小竹林里，姬斐然终于体力不支。
只是眼看第一个追上来的是他大哥姬浩然，他却更因为是熟人，而放松了警惕……
一剑当胸刺过……一句话狠狠地刻在他心里。
“你既然犯下了这样的重罪，就不再是我姬家的子孙了。”
那义正言辞的鹤骨仙风，却成为他最后的绝望……
他的身体被那冰凉隔开成了两瓣。有热乎乎的液体从那处冰凉之间流出来。
他低头，望见了一道闪着青紫色的玄铁剑，以及剑上灌满的剑气，呼啸着吹动了他的头发，他的衣袍……鲜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剑气涌动的地方淌了下来，将他的衣袍染成一片血色。
这一剑，毫无疑问地是取他性命的。但姬斐然对面前的男子，全无一点恨意。任凭那剑气在他体内的静脉里横冲直撞，一点点抽夺着生命力，应该是像百虫蚀骨那样疼痛的，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心中万般地，绝望似的痛苦。
“洛儿，洛儿。我本想去接你，哪知……那一面居然是你跟我的最后一面……还有我的孩子，我还没见过他，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姬岚也在画外，听到了他的呼唤，心下默默地一酸。
那个红色的身影，在姬斐然的神识里窜了出来，化作真身……
本来显眼的大红色斗篷，现在也焦一快黑一块的，原本雪白的皮毛，现在竟然找不出一大块完整的，沾污着肮脏的血渍。
狐姬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饱含着泪花，痛心地看着姬斐然：“主人……都怪我……要是我不放出那个幻境，他们两个不会死，你也不会这样了……”
姬斐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发不出来，却只能用最后一点模糊神识跟狐姬交流……
“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替我施展匿迹咒吧。我知道我的孩子将会跟我一样，拥有姬家的神通，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不要去找大哥复仇……所以，把我忘记了吧！”
狐姬默默点了点头，一边委屈地擦着眼泪：“主人，这个很容易。”
“笨狐狸，别这么伤心。我是快死了，又不是魂飞魄散，怕什么，还有来世的。”
狐姬忽然“嗷呜”地发出一声嘶鸣，流下了两道泪痕：“主人，你可知道，几百年前，那一天，就是你离开那一天，你也曾经这样对我说同样的话？”
姬斐然用眼神，露出不知的神情，望着狐姬：“你知道些什么？我的前一世？这可真有意思……”
狐姬闭了眼，忽然空中灵光一闪，吐出一颗发着隐隐白光的内丹，送到了姬斐然口中：“主人……你可感受到了？”
姬斐然眉头一皱，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忽然，眼角淌出两道清泪。与此同时，狐姬也将内丹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