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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似乎也有些害怕自己这皇叔,她想发表意见又怕说错话,只好用力的点点头,表示赞同燕嗣宗的话。这里的条件实在过于艰苦,琳太妃患有心疾,近两年更是日趋严重,因为如此,皇后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让人劝琳太妃回宫,只是琳太妃发了愿要在这里长住,任是谁来了也不听,因为她辈分高,晚辈们都不好勉强她,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今日琳太妃又犯了病,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接回去。
怀王没有说话,也不知在考究些什么。
这时,甄容走上一步,盈盈的施了个礼,轻声说道:“王爷,臣女不才,略通岐黄之术,若是王爷相信臣女,不如让臣女为太妃娘娘看看?”
大公主眼睛一亮,接着她的话说道:“没错,阿容的医术很好!这是……有目共睹的……”在那冷冰冰的目光下,大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得越来越低。
不就是说话声音大了点嘛,至于这么凶吗?
心里是这么埋怨着,但是大公主可不敢将这话说出口,从小到大,她就怕自己这个三皇叔,别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恭恭敬敬,而她在三皇叔面前,却从来都敢怒不敢言。
甄容迎上怀王慢慢投过来的目光,嘴角含着一抹融融浅笑,笑容里,眼里都有着春风暖日的温度,真实,柔和,却又无畏,让人觉得她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自有珠光环绕,那是一种珍珠般的润泽,高贵却不乏亲和感。
怀王淡淡的看了甄容一眼,波澜不惊,似乎眼前的女子不曾与他人有何不同,片刻后,他点点头,便站起身来,给甄容让开地方。
他半侧着脸,整个人陷在一片昏暗之中,只能清晰瞧见一抹墨色衣角,剪裁得体的袍服衬出他高大健壮的躯体,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安然不动,令人仰止。
阁楼里的人都将目光凝注到甄容身上。
甄容微低着头,凝神留意着琳太妃的脉象,专注的神态似若一副彩墨美人图。过了片刻,只见她眉梢缓缓舒展,温润似水的目光转向一直不言的怀王,柔和清润的声音在阁楼里娓娓传来:“王爷不必担心,太妃娘娘已经并无大碍,只是往后需好生静养,依臣女所见,此处虽然清幽,但是并不适合太妃娘娘修养,如果可以,还是迎太妃娘娘回宫比较好。”
怀王听了不置可否,只道:“有劳甄大小姐。”
低沉淳厚的声音里无波无澜,不带一丝情绪,却煞是好听。可是甄榛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猛地僵了僵——
这个人是……
刹那间,手脚一阵冰凉。
觉察她的异样,秀秀轻轻的拉了下她的衣袖,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这一拉,让甄榛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秀秀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见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是平静的,便以为她大约是累了,没再询问下去。
怀王看了下琳太妃,又对甄容道:“可否让太妃醒过来?”
甄容微微一笑,却胸有成竹:“可以。”她翻了翻琳太妃的眼皮,而后按住其人中,稍稍用力一掐,便听到琳太妃哼了一声,听到这一声哼,在场之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却在这时,甄容突然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想甩开手上的束缚,可是定睛一看,原来是琳太妃猛地抓住了她,尚未完全清明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看,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甄容惊了一惊,旋即放松了神色,清丽的脸上绽开一个暖意的笑容,“太妃娘娘,您醒了。”
琳太妃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要确定什么,眸光在刹那间变得锐利,那锐利直让人不敢逼视。
见琳太妃醒过来,怀王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低声唤了一声,“太妃。”
听到怀王的声音,琳太妃渐渐松开甄容的手,看着怀王,想开口却先咳嗽起来,一旁的燕嗣宗急忙过来给她顺气。待止住咳嗽,琳太妃的目光扫过阁楼里所有的人,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燕嗣宗笑道:“许久没来看您,难得三皇叔得了空,便一起来了。”
琳太妃没理他,又喘息了一会儿,看着甄容,“这位是……甄丞相家的小姐?”
甄容微微屈膝,笑容温文尔雅:“太妃娘娘好眼力,臣女甄容,见过太妃娘娘。”
“是个不错的孩子。”琳太妃上下打量了一遍,轻轻点头赞了一句,接着目光落到站在角落里的一群人,“今儿个来的人还真不少,都是惜月叫来的吧?”
大公主伏在琳太妃的榻前,娇声劝道:“您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不然母后还不定会怎么责怪惜月呢。”
琳太妃叹了口气,半倚着身子,望着几个神色胆怯的少女,温声道:“来,过来让哀家瞧瞧,都是哪家的孩子。”
琳太妃鲜少出现在人前,这些少女并不常见到琳太妃,还有人是第一次照面,是以不清楚琳太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加上还有一个煞名远扬的怀王在这里,一时都有些怯懦。等了片刻也没人上前来,甄容将目光投向躲在人群之后的甄榛,轻轻喊了一声,“榛儿……”
“臣女甄颜,见过太妃娘娘。”甄容的话音还没落下,甄颜便先走上两步,向琳太妃盈盈施了个礼,规矩乖巧的模样煞是惹人欢心。
对于甄颜的抢白,甄容有些无奈,只好对琳太妃歉意的笑了笑,期望她不要介意。琳太妃半眯着眼睛,嘴角的笑淡淡的浅浅淡淡,“原来也是甄丞相家的女儿,模样倒是真的俊俏,可曾许配人家了?”
甄颜瞄了一眼那风流倜傥的人影,羞红了脸,使得她原本娇丽的容颜更添了几分艳色,她咬着唇细声细语的回答,“未曾。”
“甄三小姐……”燕嗣宗突然出声,听到他念着自己的名头,甄颜喜上心头,却不料燕嗣宗话锋突然一转,“上头还有一个二姐,今日也来这里了,太妃您大约还没见过。”
又是那个小贱人!甄颜气得恨不得扑上去咬甄榛一口。
“甄二小姐?”琳太妃凝神想了想,“可是那韩太傅的外孙女?”
“正是。”
听到自己被点名,甄榛暗叹了一口气,从人群后面徐徐的走出来:“臣女甄榛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金安。”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便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间半垂着脸孔,别人看来是温顺乖巧,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不想让琳太妃认出她来。
琳太妃没有回应她,只让她感觉得到,几道的目光齐齐向她投来,各中意味不明。
等待,将时间无限拉长,不过几个呼吸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忘记呼吸,紧紧拽着的手心一片濡/湿。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生瞧瞧。”
甄榛抓紧了袖中的拳头,心如擂鼓,可是她的脸上一如往常般平和恬淡,琳太妃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只听她淡淡的开了口,“看样子是个乖巧的孩子,倒是有几分像你母亲。”
听到旁人再度说起自己的母亲,甄榛心头涌出一阵酸楚,原先的紧张也淡了一些,不自觉的抬起眼眸望向几步外的琳太妃。
彼时,琳太妃已经全然没有先前发病时的狼狈,霜白的鬓角已经梳理得一丝不苟,黑色的道袍也整理得妥妥帖帖,只那么安静的躺在榻上,便自有一种天家威严。琳太妃的目光清清淡淡的,叫人觉得她很是温和,却又看不透她的情绪。
看了一眼,甄榛又低下头,“太妃娘娘见过臣女的母亲?”
琳太妃喘了口气,眼里显出回忆的色彩,“也就见过一两面,不过印象很深刻,你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咳咳……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也见过你,不过你大约不会记得了。”她又咳嗽了两声,燕嗣宗连忙给她递了一杯温水,琳太妃盯着那杯子皱了皱眉,才缓缓的接过来轻饮一口。
喝了口水,琳太妃对甄榛挥了挥手,甄榛便又施了个礼,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可是在转身的刹那,她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那眼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隐藏。
下意识地回过身,第一眼望见的,是怀王高大的侧影。许是她眼里的防备太过强烈,怀王似有所感的转过脸来,那双似墨似蓝的眸子冷冷对上甄榛的目光,犀利得让人不由打冷颤。
强压下在心头升腾起的不安,甄榛连忙别过脸,却恰好撞进燕嗣宗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里,波光潋滟,熠熠生辉,又看得其余几个少女心神恍惚,紧接着一道尖刀般的目光不期然的向甄榛射来,不消去看便可以知道,那定然又是甄颜大吃飞醋了。
这个祸害!
甄榛瞪了燕嗣宗一眼,警告他别再对自己抛媚眼,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反正他总是在怀疑她来者不善,再惹她的话,她不介意让尊贵的六皇子见识见识她真正的不善。燕嗣宗被她这一眼瞪得有些愕然,似乎没想到温顺如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旋即吃吃笑起来,眼里的笑意也愈发浓重,却让甄榛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将这浪荡子打成猪头。
其余几个少女随之一一上前自报家门,琳太妃也并未对谁另眼相待,大公主见琳太妃心情还算不错,便趁机劝说她回宫修养,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几人劝得口干舌燥,最后却是怀王一句劝,琳太妃很快就同意下山回宫,让大公主气得够呛。
她其实也知道,只要自己这个三皇叔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始终不敢开口求助,心中对这位三皇叔的敬畏,已经近乎本能,起初是因为他那冷冰冰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后来听外人道三皇叔命太硬,命克亲友,她便更加害怕三皇叔,几乎是能避则避之。
不管怎么样,这次琳太妃总算是答应回宫了,大公主一身轻松,下山时归心如箭,不愿再慢悠悠的走回去,加上琳太妃身体虚弱,一群人便直接坐着肩舆回宫。
回到宫中,基本上已经没有她们的事,然而皇后听说甄容今日给琳太妃做过诊治,便将几个人一起召过去,分别派了赏赐,这其中自然是甄容所得最为珍贵。
出宫门的时候,天边已经染了暮色,肃肃的秋风一下变得冷了许多,甄榛冷得有些发抖,可眼见着就要离开皇宫,她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来时坐得马车已经遣回去,只好与甄容甄颜二人同乘一车,少不得要与甄颜剑拔弩张。
看着冷眼相对的两个人,甄容只有无奈叹气。
正准备上车,身后传来一阵不徐不疾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却是怀王骑着一匹高大的青骊驹,正不紧不慢的向她们三人走来。
这个时候,甄榛才算是正面看到他的相貌。他的眼睛不是寻常的黑色,却似墨似蓝,有若寒潭般,看人不带一丝温度,薄唇习惯性的抿着,深邃的轮廓勾勒出清俊的眉眼,却因他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便忽视他的相貌,只觉得他长得很凶。
燕家的男子都生得一副好皮囊,这话果然不假。
比起旁人的畏惧,甄容脸上只见柔和的微笑,不疏离,不谄媚,反而更显得她举止高贵,她看着怀王施了个礼,“怀王。”
怀王依旧面无表情,只点点头,道:“今日有劳了,本王送你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