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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里的景象，却绝非一个剑士追求寂莫和困苦能够解释的。
因为这里的场景，实在太过凄凉。
没人知道叶孤城为什么要建这么一栋屋子，简陋、粗鄙、肮脏，或许一开始不肮脏，但建好了从没有仆人打扫，也足够肮脏了。
每年的九月，叶孤城都会来到这栋屋子里，直到月圆之夜才离开。
二十八年后的今天，又一个九月，叶孤城再一次听到了西门吹雪的消息。
“他不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的语气毋容置疑，但他却从邋遢的床榻上起身，走出了那个破败的房间。
这个房间，他已经不需要了。
大明的海禁，在这个时代其实已是名存实亡，只不过瞒着皇家而已。江南士林谁家没有几艘出海的船？不过是懒得交税罢了，竟众口铄金，将皇家开海禁的策略定义为向倭寇妥协，脸厚心黑可见一斑。
当然，这些朝堂上的龃龉和享受人生的某只鸟儿是没有干系了。
“他不是西门吹雪。”6小凤听到消息，却决定回中原看看。
6小凤已经退隐江湖很多年了，但其实他在退隐前就已经在江湖中待了很久了。
那时的他虽然还年轻，还有着一颗炽热的心，执着于道义、仁爱和良心，但他忽然觉得江湖险诈，你争我夺的血腥味太浓了，于是他便效仿武林前辈，挑了一艘船远赴海外。
这一切源于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九月十五，命运的安排让他无所适从。
在6小凤和一干好友的努力下，叶孤城的阴谋已经败露，皇帝的准备全部动，却没能阻止皇帝莫名其妙死在深宫。
而紫禁之巅，背叛了自己剑道的叶孤城，竟然胜过了抛弃妻子，重拾剑神之心、全力一战的西门吹雪。
胜利后的叶孤城，在平南王黄袍加身，自身权势达到巅峰时，放过了6小凤等人。
离开紫禁城的6小凤等人许久后回想起来，终于明白那一晚自己“侥幸”活下的原因，非是叶孤城天外飞仙剑法威力不够，而是他根本无法再使出天外飞仙！
他的剑道，动摇了。
叶孤城清高、自傲，却太过功利。
叶孤城从未认为这种功利是错误，他的内心深处从来都认为自己最在意的是权势。甚至于皇帝问出“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时，他傲然回答“胜就是王，败就是贼。”
而他对西门吹雪那简单而深刻的回答，毁了众人心目中的叶孤城，也毁了叶孤城自己心目中的叶孤城。
“只须诚于剑，不须诚于人。”
当西门吹雪挥出破绽百出且莫名其妙的那一剑时，使出天外飞仙的叶孤城胜了。
他那颗权势的心胜了，他身为剑士的心碎了。
只诚于剑，不诚于人，本身便是个谬论。
不诚于人，终究也无法诚于己，更遑论诚于剑。
他早已迷失了自我，他的剑术越纯熟，他的心也就离剑道越遥远。
当他胜过西门吹雪时，以为自己所体会的是无敌的寂寞。
却不知他在这一刻体会到的，是抛弃了一切的孤独。
为了剑道，为了“天外飞仙”，叶孤城抛弃了家，不交朋友，没有娶妻生子，更没有一个亲人。
可为了权势，他竟然抛弃了自己的剑。
胜利后的他除了权势一无所有，包括他所“诚于”的“剑”。
可笑的是，天外飞仙，也斩不断命运。
出乎叶孤城意料，身强力壮的伪成化帝一年后便暴毙而亡，平南王和白云城主准备的一切都还未来得及动便戛然而止。
他曾经背叛剑道选择权势，而短短几年，他又失去权势。
他已失去一切。
骄傲如叶孤城，也只能回忆当年自己诈伤的时刻，抛弃一切高贵像是条受伤的野狗般躲在黑洞的时刻，忍受困苦肮脏的时刻，6小凤以一个朋友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这种“朋友”的感觉，才令外人眼中的“天下第一剑”叶孤城没有在空虚和失落感中疯掉。
而如今，叶孤城已经要抛弃这种感觉。（。）8
第325章 谢谢你（）
还有两个月，万梅山庄里的梅花还未盛开，秋风萧萧，漫山红枫似火。
山庄门口，一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漆黑、狭长、古老，眼角低垂。
三丈之外，一人同样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华丽、宽阔、霸道，精光闪烁的双眼逼视着对方，他的声音在颤抖，语气中充满兴奋：
“你不是他。”
对方一语不发。
“拔剑。”
对方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道：“我的剑一离鞘，必伤人命，你定要逼我拔剑？”
“我等你这一剑，等了二十一年。”叶孤城已经在怀疑，怀疑当初的西门吹雪是不是也找了一个人伪装自己？
但剑不会骗人，当年西门吹雪那一剑的失误根本不算失误，他本已经挥出了旷世无敌的一剑，可惜他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停跳。
并非是天外飞仙的无敌，而是命运的无常。
西门吹雪的心脏竟然有着骤停的病症，令叶孤城始料未及。
当年的叶孤城胜的不光彩，最后输的也无可奈何，完全是命运的捉弄。
爽飒的秋风，仿佛在催促眼前的两位剑客。
二十一年前的八月十五，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交手因替身的存在而推迟。
二十一年前的九月十五，二人的交手因为皇帝的猝死和西门吹雪的猝死戛然而止，失去了真意的天外飞仙胜过了西门吹雪手中的快剑。
叶孤城恨，恨自己，更恨西门吹雪。
紫禁之巅一战后，叶孤城就再也使不出天外飞仙，可紫禁之巅一战，天外飞仙也满是遗憾。
叶孤城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对方手里，可老天爷仿佛在嘲弄自己，让自己活了下来，更让平南王的计划侥幸成功。
叶孤城恨自己，恨自己背叛了剑道。
叶孤城恨西门吹雪，竟不能和自己全力一战！
所以，一听到“西门吹雪”的消息，他就赶到了万梅山庄，在今天，紫禁之巅一战二十一年后的九月十五。
眼前的西门吹雪，实在是太像，太像西门吹雪了。
除了年轻几岁，与西门吹雪别无二致。
叶孤城几乎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二十一岁的西门吹雪”。
叶孤城抛弃了虚假的友情，抛弃了陆小凤曾经给予的友情，拾起了对西门吹雪的恨。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不能不有的，既奇妙义愚笨的，既愚笨又奇妙的仇恨。
恨的只是既然生了叶孤城，为什么还要生西门吹雪。
叶孤城相信，眼前的西门吹雪也在恨自己。
恨与爱之间的距离，为什么总是那么个人难以衡量。
现在，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
此时此刻，就在此地。
这是一场真正的决战，叶孤城一刻也无法再等下去，他要做回叶孤城，他要做回天外飞仙的主人。
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上这场决战。
叶孤城没有问眼前的“西门吹雪”是从哪里找回乌鞘剑，是从孙秀青手里？还是陆小凤手里？
纵然这柄剑曾经属于燕南天又如何？对方的剑道早已超越了手中兵器。
“我也一样！”叶孤城告诉自己。
胜利就是重生，失败就是彻底死亡。
曾经的叶孤城，抛弃了一切人类的爱和感情，选择与剑为武。
叶孤城的生命就是剑，剑就是叶孤城生命。只不过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争。
可惜在最后一场战争中，他选择了阴谋，而不是自己的剑。
老天爷对他开了一场又一场的玩笑，现在又给他一个机会重新选择。
再给他一个西门吹雪，再让他拾起自己的剑。
他已别无选择。
他相信“西门吹雪”也是。
对方一直没有拔剑，叶孤城却缓缓道：“我现在相信，你就是他。”
话音落下，满山红枫为之一黯！
天地间的光芒都淡了，所有的光辉，都已仿佛集中在两柄剑上。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招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这是纯粹剑意的比拼，二人的精神世界中，每一招都曾发出过，却被对方尽数破去。
在剑的的世界里，他们都已随心所欲。
所谓人剑合一，不外如是。
叶孤城抛弃了亲情、权势和友情，独留手中的剑，就如风中白云，地之间。
万梅山庄孙秀青母子多年前便已远离，“西门吹雪”早已无牵无挂。
云无常势，居高临下。
风吹雪起，漫天梨花。
二人都明白，互相试探毫无意义。
当任何招式都能被对方看透的时刻，招式便已失去了意义。
二人所能做的，只是展现自己最强最无敌的剑意罢了。
叶孤城的身形冲天而起，居高而击，一剑下击之势辉煌迅急，天地之间只剩一道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剑之锋芒可怕到不能抵挡！
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在叶孤城飞天的瞬间，长剑如风，剑势空灵。
起风了。
“西门吹雪”拔剑的一瞬间，微风起。
“西门吹雪”长剑出鞘的一瞬间，狂风大作！
枫林叶卷，宛如漫天火起。
“西门吹雪”身外，仿佛暴风龙卷。
而“西门吹雪”，就是暴风之眼，岿然不动。
天外飞仙，穷尽万千变化，包罗万象。
西门吹雪，宛如十地厚土，亘古不动。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白云与暴风的撞击。
中央暴雨。
是白云消散，还是暴风停息？
叶孤城笑了，他这一剑，下一刻就要刺穿对方的咽喉，而对方的剑，分明还在朝向自己的胸膛。
可是就在这时候，叶孤城的眼睛忽然瞪圆！
叶孤城的剑势无有偏差，甚至还快过对方一线。
可偏偏这快出的一线，令他的长剑碎裂成漫天星光！
剑锋是冰冷的。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叶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跳动的心。
长剑插入的位置偏离他的心脏一寸。
不知是意外，还是刻意为之？
若是意外，方才的对决就非是天外飞仙的失败，而是运气使然，对方赌赢了。
若是刻意为之？叶孤城已不敢想象。他此刻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虽然偏离的心脏，却刺穿了肺叶，血液在胸腔中渗透。
对方没有拔出剑，显然是想让他说话，若想要他死，对方只消将剑轻轻旋转一点点，胸腔中涌出的鲜血也会让他一个音都无法发出。
“谢谢你。”叶孤城最先说的话竟是这一句。
死亡带来的恐惧、痛苦和绝望，竟没有那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