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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从太后殿中出来,便等在了长信殿前回廊的拐角处,穿着猩红色的狐狸毛披风,拢着银鼠皮的护手,整个人粉雕玉琢得就像个瓷娃娃——这是林家的好基因,放眼齐姜后宫,林氏美人光鲜明亮,最是惹人注目的。
就在苏阮等得腿脚有些酸麻的时候,姜淇澳的辇车终于缓缓停在了长信殿外,苏阮身后的丫头十分激灵地绕到天井下无人处,将姜淇澳给引了过来。
这当口,苏阮摩挲着袖子里的金剪刀,心想着以林娉之力,掏出剪刀以最快速度扎进姜淇澳的心口里,是能让血喷出来还是微微沁出来一点点血再不然只能划破点皮……
囔囔的靴声唤回了苏阮的思绪,她抬头看去,正看见姜淇澳微眯着眼睛在打量自己,心神一震,略显紧张地拢了拢袖子,披风却因此错开了缝隙,露出一角裙摆来。
她微微福下、身子,“臣女林氏,参见太子殿下。”
“你找孤有何事?”姜淇澳穿着一身暗褐色的毛氅,暗黑色泽的兽皮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沉稳挺拔,只是他不安挪动的脚,露出了内心的焦躁。
苏阮有一瞬间的失笑,强忍着笑意低下头去,待笑意过去,她发现自己对姜淇澳已然半点敬意都没有了,连带着袖子里的剪刀也暖的热热的,没有一点的锋利冰寒,就在这样亲和的相对中,苏阮柔柔开口道:“太子殿下如今日日来见婧……姐姐,可曾见着过一次?”
这一刻,苏阮的自动代入里,她还是莫氏。
姜淇澳眸光一眯,立时露出寒气。
只是,苏阮并没看他。
“殿下可知,若饮用沸水,会被烫伤,而多放温的水,喝起来不凉不热,最是舒服……”苏阮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比方,“殿下和姐姐之间,如今就像那沸水,姐姐生气,不管为什么生气,殿下日日来看,就像是日日拿着柴火来烧姐姐心中的那壶滚水一样,长此以往,想必殿下和姐姐之间,会更加难以言和。”
姜淇澳皱着眉头,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了林娉。
“若是殿下几日不来,姐姐心中挂念,气性放下来了,想必就不会这么生气,也就愿意见殿下了。”说罢,苏阮抬头见姜淇澳正皱眉沉思,便淡然转身离开,她这样和姜淇澳见面,一会儿就会传进太后和林婧耳中,话说完了就得赶紧走,也免得日后纠缠。
只是,她这边才一转身,姜淇澳恍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手抓了苏阮的肩膀,猩红色的披风被他这么一拉扭了形状,露出苏阮披风下半幅杏色的裙摆,裙摆上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只香囊,黑白相间针脚粗蹩,却甚是出奇的模样。
“你……你从哪儿弄得这香囊?!”姜淇澳突然一劈手,将那香囊便扯了下来。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臣女自己绣的。”苏阮躬身下去,面色波澜不惊。
姜淇澳捏着那香囊的手,突然抖了抖,掉落的香囊刚好被苏阮伸手接住,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香囊挂回腰间,仍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这个谦卑的姿势,是极具臣服性质的。
“这些日子本太子若不到长信殿来,太后定会找你的麻烦。”说这话时,姜淇澳已然恢复了平静。
苏阮失笑出声,用满含笑意的声音压抑着回答道:“臣女不怕,只怕殿下的麻烦,比臣女还要多出许多。”
姜淇澳面上一愣,转身要走,苏阮却又开了口,“殿下喜欢这香囊,臣女不才,却愿意将这香囊献给殿下。”说着,将那臭巴巴的熊猫头香囊递在了姜淇澳手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肌肤相亲,苏阮静静的留了一刻,才缓缓收手,再不等姜淇澳说话,匆匆绕过角门回了长信殿。
长长的回廊上,一东一西分道扬镳的两道身影,各怀心思。
苏阮才拐过角门,便使劲儿按着心口靠在了墙壁上。
林林总总算起来,这算是第一次,她花心思去勾引姜淇澳了。
透过宫中的传闻,再加上当初姜淇澳说要与莫氏在一起时说得那些话,苏阮大概已经明白沈婉为何能在那样一个不可以的时候成功做了太子妃,无非是将姜淇澳心中对莫氏不能宣之于众的感情牵引发散到了自己的身上。当初太子宫里,沈婉对自己亲近尊敬,打听姜淇澳的各种喜好和孩童旧事,苏阮只以为她是倾心爱人的小女儿姿态,谁知道她居然能存了那样的心思。
如今,一个与林婧容貌有七分相似的林娉,柔柔弱弱的,也有着与莫氏一般无二的香囊,姜淇澳心中会是怎么个想法呢?震惊肯定是有的,旁的,苏阮一时想不到,便也不打算猜了,左右她要的不过是姜淇澳放低戒备,只要能在莫氏死之前杀了姜淇澳,那么成全了那一份的白头到老,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这边苏阮正胡思乱想,肩膀突然一痛,身子趔趄地走了几步。
一抬头,便瞧见个无比熟悉的脸,满是愁苦地站在自己身侧,虽然躬身告罪,眼睛却是一个劲儿地往外头瞟的。
崔安仍旧是那一身破烂的太监服饰,居高临下地看那倒垂的三角眼,觉得格外苍老,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只告饶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苏阮强忍着心中颤动,柔声道:“不怪你,起来吧。”
崔安直起身子,便要告退。
“你……你如今是在哪里当差?”苏阮出声拦住他。
“回林小姐的话,奴婢在茶房当差。”
干涩的问答,因为原本是陌生到极致的两个人。
那懵懂的一辈子里,苏阮对两个人付出了感情,一个是姜淇澳,一个便是崔安,前一个是母子之情,后一个却是感恩之情。重生一遭,看着往日里亲密无间的朋友亲人变成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随便一个错眼的陌生便是拉在心口的钝刀子。
只是这辈子,苏阮知道莫氏是太后眼前必死之人,救不一定能救得,但是崔安,他不过是顶着个和莫氏对食的名声,如今也只是长信殿茶水间中的一个烧水太监,在莫氏出事之前将他送出宫去,应该不难。
她要的是姜淇澳死在莫谣前头,她还有半年时间。
她要的是崔安平安,她也还有半年时间。
崔安告辞远去,苏阮转身正要去寻自己的丫头,却见太后身边的大丫头玉容远远走了过来。
“姑娘怎么在这儿,太后娘娘正寻姑娘去呢!”
苏阮莞尔,瞧着崔安离去的背影,笑着偏头对玉容道:“姑姑,那个太监可是茶水间的?”
玉容点头,面露疑惑。
“姑姑,娉儿进宫匆忙,身旁只带了一个人,能不能……让那个太监,到娉儿跟前听差啊?毕竟……毕竟娉儿对宫中不熟,可楚王殿下他……却日日都……”
玉容自然是认得崔安的,等这话说到后半截,她恍然就明白了苏阮的意思,“这不难,回头奴婢替姑娘挑个年轻腿脚伶俐的到跟前伺候就是了。”
苏阮却慌忙摇头,“不用了,娉儿觉得那位崔公公就很好,太伶俐的……也太明显了点……”
也是,找个跑腿的放在眼前可不就是告诉大家说,我有不能告诉你们的话要跟楚王鸿雁传书你们别看么?
玉容浅笑着点了点头,将这事儿应了下来,反正莫氏去了太子宫,这崔安留在长信殿中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到哪儿当差也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楚王妃
那之后,姜淇澳连着五六日没往长信殿中来,问都没派人去问林婧一句,终于将自小就被人捧在掌心从未受过这等轻视的林婧从紧闭的屋子里弄了出来,林婧才出房门,旁的地方不去,直挺挺地冲进了林娉房中,才摔了一件东西,姜淇澳便身披风雪急匆匆地赶了来。
一脸的雀跃不加掩饰,粗重的呼吸声昭示了他这一路的匆忙,姜淇澳就这么扶着门框,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目光不错地落在了林婧脸上,而后,一言不发地上前将林婧牢牢地拢在了怀里。
“阿婧,你莫要气坏了自己。”
这一刻的姜淇澳,仿佛言情男主附体一般——由来他便擅长扮演痴情男子,苏阮也是亲身见识过许多次的并被欺骗过的,何况如今才十一岁的林婧。
闹别扭的事儿到此为止,林婧原谅了姜淇澳的同时,对这个同出一门的堂妹格外亲热起来,就像是相交多年的闺蜜一般,而曾经与她相交的沈婉,据说沈母病重,她得了恩旨回家探望去了。
崔安是在林婧的事儿后第二天,由玉容亲自领着送到苏阮跟前的,她还带了太后的赏赐和问话,太后问她要不要留在宫中过年,苏阮仔细想了想自己之前的盘算,委婉的以思念父母之由给回绝了,玉容听了也只是笑笑,转身复命去了。
只是,苏阮同姜揽钦的交情,诚然没有真的达到要让人日日传信寄思念的地步,崔安便镇日里闲着,直到那日姜揽钦受了太后的吩咐来送林娉回府,才无意间提了一句。
彼时天寒正早,头天夜里又下了雪,满目白茫茫的积着。
姜揽钦穿了一身猩红的狐狸毛披风,迎面走来,正同穿着一身同色披风的林娉打了个对脸,俩人先是望着对方愣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上——这披风是苏阮刚进宫那会儿,太后赏下来的。
一个愣怔的功夫,姜揽钦唇角噙着浅笑,缓缓走了过来,瞧见林娉身后站着眼熟的崔安,想起前几日在太后那儿听得说笑,便打趣道:“寒冬腊月里,听说你备了鸿雁要同我传书,怎地我一次也没瞧见那大雁呢?”
苏阮掩饰地低下头去,这动作自然被姜揽钦看做了娇羞,他虽心仪林婧多些,可林娉同林婧长得有七分相似,他自然也会生出些爱屋及乌的心,更何况,林娉才是他理所当然定了亲的楚王妃。
“殿下说笑了,”苏阮在姜揽钦的眼下绞着手指,“这样早,殿下怎么来了?”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姜揽钦从来没主动找过她,最多就是找林婧的时候顺带来看一眼,今天倒是新奇了。
“我奉皇祖母的意思,今日送你回府。”姜揽钦说得理所当然,侧身相让,便要引林娉往外。
有没有人送,其实都一样,左右姜揽钦要过了十五才能娶妻,左右自己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苏阮心里十分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个不能在乎。
苏阮拢着暖手恰如其分地落后一步跟在姜揽钦身侧,才走到檐庑下,便闪出个雪白清丽的身影,正是穿着雪白狐裘的林婧。
“阿娉,你要出宫,都不来同我告辞!”说着,毫不扭捏地扯住了林娉的胳膊,将将好站在了姜揽钦和林娉之间,“我可不依你!”
“这有什么不依的,等过了年,正月里你跟太后说了,出宫来寻我也好,我再入宫来寻你也好,年节里想见,多容易啊!”
说着,姜揽钦也跟着帮腔说要带林婧出宫去玩,俩人素来玩闹在一处,因着姜揽钦更清闲得趣些,总比姜淇澳更能和林婧玩在一处,苏阮瞧着她俩说得已经是蠢蠢欲动了,这才开口加了把柴火:“楚王殿下总能出宫的,只是太子殿下同姐姐你没什么机会出宫,这倒是可惜了……”
“对啊!改日让淇澳也一起出宫去,咱们四个一道上街去逛逛,我总听宫人们说街上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热闹,却从来都没能见过呢!”
“再几日便是除夕,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