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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痛卖儿’,给孩子脑袋上插个草标,当街拍卖,咱俩只需往墙根儿下一坐,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就行了。”
钟跃民摇摇头:“馊主意,闹不好让警察把咱们当人贩子抓了,就你这右派形象很容易让人往政治上扯,不说你是向党猖狂进攻,至少也是成心给社会主义抹黑,你见过几个叫花子戴着眼镜要饭?我说怎么要不着吃的呢,都是你这形象给闹砸了。”
“我操,你不说你要饭的手艺太潮,倒赖我形象不好。你丫往那儿一站,两眼就滴溜溜乱转,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怀疑你是化了装的台湾特务。”
钟跃民抄起打狗棍要揍郑桐,郑桐忙用打狗棍招架,两人似乎忘了饥饿,在大街上打闹起来。
曹刚匆匆跑来,他离着老远就喊上了:“跃民,不好啦,郭洁和钱志民他们出事了。”
钟跃民惊问:“怎么回事?”
“郭洁顺了人家一块腊肉,钱志民掩护,结果让人家抓住了,正挨揍呢。”
钟跃民抄起镐把说:“快叫咱们的人,都带上棍子,把郭洁他们抢回来。”
曹刚心急如焚,扭头就跑。
钟跃民紧了紧腰上的麻绳,对郑桐说道:“好久没打架了,今天该练练啦,你行吗?”
“没问题,哥们儿手正痒痒呢,抄家伙,走!”
钱志民和郭洁站在路旁,街对面是个肉店,一个肉案板摆在店门口,上方挂着几块腊肉。那腊肉很诱人,瘦肉部分是紫红色的,肥肉部分是蜡黄色的,还往下滴着油。两个扎油布围裙的售货员站在肉案后面聊天。
钱志民和郭洁看着腊肉便两眼发了直,他们刚才什么也没要着,早已饿得两眼发花,这才知道要饭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去了一个饭馆,想捡点儿顾客吃剩下的食物,谁知这小县城的人都节省惯了,根本没有剩东西的习惯,临走时连面汤也喝掉。这样的饭馆,本地乞丐从来不去,因为去了也是白搭。钱志民和郭洁在饭馆门口观察了1个小时,发现食客们走后,他们的碗干干净净的,简直用不着洗了,两人失望地走开。
此时,钱志民和郭洁望着那块腊肉便产生了幻觉,他们似乎看见那块腊肉上长出了一只小手,那小手越来越长,竟探过了马路,轻轻抚摩着他们空空的胃囊。钱志民和郭洁感到那只小手很温柔,不但抚摩着他们的胃,甚至还勾着他们的魂儿,于是他俩便对那块腊肉产生了某种依恋。
钱志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腊肉,嘴里喃喃道:“中间那块腊肉最大,得有七八斤,你弹跳没问题吧?”
郭洁目测着助跑的角度和距离说:“没问题,打篮球时的篮板也就这么高,哥们儿可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钱志民下了决心:“你摘下来就跑,我给你断后。”
“看我的。”郭洁开始助跑,他斜着穿过马路,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就冲到肉案前,纵身蹿起,一个标准的灌篮动作,那块最大的腊肉被摘到手,郭洁提着腊肉拼命地跑。
肉案后的两个售货员愣了片刻,便大叫着追了出来。
钱志民适时地掀翻了路边一张卖吃食的桌子,两个售货员被绊倒,钱志民转身就跑,两个售货员大骂着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追。
钱志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为了阻滞售货员追赶,便不断地给追赶者制造障碍,在一个杂货店门前,钱志民掩护郭洁提着腊肉跑过。两个售货员边跑边喊地追来。
钱志民掀翻一摞荆条筐,无数个荆条筐在地上滚动。追赶者用脚踢开荆条筐,愤怒地继续追赶。此举惹怒了杂货店的售货员,他们也加入了追赶者的行列。
钱志民和郭洁跑过一个小吃店门口,店门前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当地居民正在捧着大碗吃面。小吃店的伙计在案板上熟练地拉面,将拉好的面条扔进锅里。郭洁提着肉兔子般地窜过人群,钱志民随后接连掀翻了3张桌了。桌子上的碗碟、食物纷纷落地,碎片飞溅,汤汁四溅……
小吃店的伙计们大怒,也纷纷抄起家伙追上去。
钱志民的阻滞战术作用不大,反而激起了公愤。县城里的居民还没见过这样猖狂的贼,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偷了东西的贼一般都自知理亏,只会没命地逃窜,哪有这样的贼,偷完东西还这么轰轰烈烈。
郭洁提着肉慌不择路地钻进一条小巷,钱志民随后跟了进去。他们根本没注意巷口挂着“此巷不通”的牌子。
乱哄哄的人群追到巷口纷纷停下,不慌不忙地向小巷里走去。
郭洁和钱志民在小巷尽头的一堵墙前绝望地回过身来。
一群追赶者虎视眈眈地一步一步逼近了,他们的脸被愤怒扭曲着……
郭洁和钱志民被五花大绑地押回肉店门口,几个当地青年正在殴打他们,他俩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一群围观者在起劲地喊着:“打,打死这些贼娃子!”
“给他们挂牌子游街!”
突然,围观的人群突然大乱,纷纷逃散躲避……原来是钟跃民带着几个男知青,每人手持一根棍子扑上来,不问青红皂白,照人群横抡过去。正在殴打郭洁、钱志民的几个当地青年被一阵乱棒打得抱头鼠窜。
钟跃民割断郭洁、钱志民身上的绳子,他俩红着眼抄起肉案上的切肉刀武装起来,知青们互相掩护着夺路而逃。
四处逃散的当地人又重新聚拢到一起,纷纷抄起家伙向知青们追去。
这是钟跃民下乡以来最兴奋的一天,此时他身上洋溢着一股破坏的欲望,巴不得把这个县城闹个底儿朝天,出一口多日郁闷在心头的鸟气。如果这时他手里有个*包,他也敢点燃了扔出去。
知青们逃到县城唯一的十字街口都停住了,他们发现不同的方向都有黑压压的人群涌来。这次事情可闹大了,县城的居民都红了眼,这会儿就是乖乖地投降也晚了,他们会被愤怒的人群活活打死,退路是没有了。
钟跃民带头闯进路口的一个饭馆,知青们紧随其后退进饭馆,他们用桌子、板凳等杂物堵塞了大门。
追赶的人群怒火中烧地动手拆除障碍物,企图冲进饭馆。知青们抱出厨房里的碗碟,向进攻者雨点般地打去。
进攻一方终于拆除了门口的障碍物,冲进饭馆,知青们边打边退,沿着楼梯退到了二楼。几个当地的小伙子冲上楼梯,被钟跃民和郑桐一阵乱棒打得沿着楼梯滚了下去。进攻者前仆后继地冲上来,钟跃民和郑桐有些手忙脚乱,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这时曹刚拎着一个泡沫灭火器向进攻者迎头喷去。进攻者被喷得满头白沫儿,不得已而退下。郑桐大喜,忙拖出消防水龙带,打开阀门,水枪喷出强大的水柱,劈头向进攻者喷去。楼梯上的几个当地人被强劲的水柱喷下楼梯。进攻一方将碎砖、石头雨点儿般地向楼上扔去……
在县城的另一条街上,李奎勇和七八个知青正在闲逛。
李奎勇是第二批来陕北插队的知青,和钟跃民他们在时间上相差了1个月。他一来就到处打听钟跃民,但在陕北插队的北京知青有数千人,他一直没有打听到。今天是个赶集的日子,李奎勇和几个知青也是第一次到县城来。
两个男知青迎面跑来:“奎勇,一伙北京知青和当地人打起来了,咱们管不管?”
李奎勇一挥手:“走,去看看。”
知青们纷纷向出事地点跑去。
这时钟跃民等知青已经退到饭馆的房顶上了,当地人搬来两架梯子,正在往房顶上爬,钟跃民和郑桐合力用棍子顶翻梯子,梯子倒下,爬到一半的两个当地人仰面摔下。
房顶上的知青们掀起瓦片向下砸去,满街的围观者纷纷躲避。进攻一方也用石块、砖块回敬房顶上的知青。一时间十字路口砖头瓦片满天飞,连相邻的商店和民居也遭了殃,窗户上的玻璃被打得粉碎。
这时李奎勇带人匆匆赶到,他一眼就发现站在房顶上忙乎的钟跃民,顿时吃了一惊,他意识到钟跃民一伙今天把乱子闹大了,没有官方介入,今天恐怕是收不了场。
李奎勇对身边一个知青喊道:“快去找县知青办的人,让他们赶快来人,不然要出大事。”
那个知青点点头刚要走,李奎勇又想起了什么:“回来,今天来县城的北京知青不少,你只要碰见他们,就叫他们到这儿来,人越多越好。”
报信的知青跑远了。
李奎勇双手作喇叭状大喊:“钟跃民,我是李奎勇。”
房顶上的钟跃民发现了李奎勇,他高兴地大叫:“奎勇,你被分在哪个公社?”
李奎勇喊:“红卫公社白店村,你呢?”
“我在土城公社石川村,有空儿到我那儿去玩。”
“跃民,再坚持一会儿,县知青办的人马上就来。”
钟跃民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哥们儿坚持到天黑没问题,他们有能耐就点火烧房。”
李奎勇同村的一个知青向房顶上喊:“哥们儿,是北京知青吗?哪个学校的?”
郑桐回答:“育英的、海淀的,还有石油附中的,你们呢?”
“我们是师院附中的,咱不是外人呀,都是海淀区的,哥们儿,别着急,我们帮你。”
郑桐一边扔瓦片一边喊:“你们来了多少人?”
“放心吧,有的是人,今天各公社来的北京知青有好几百,都往这儿赶呢。”
钟跃民站在房顶上四处张望,果然发现路口的不同方向都有知青向这里拥来。北京知青越聚越多。
李奎勇从一个当地人手里抢了一根扁担大吼道:“北京知青,都抄家伙,跟我上啊!”他一马当先向当地人冲去,北京知青纷纷捡起砖头,一窝蜂地向前冲去……围攻饭馆的当地人胆怯了,纷纷后退,双方形成对峙状……
一个知青高喊着:“县知青办马主任来了。”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县知青安置办公室马主任带着几个警察挤进人群。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很精干,他扬起手臂高喊道:“同志们、乡亲们,我是县知青办的马贵平,今天发生的事,县委非常重视,派我来处理此事,请同志们相信县委一定会把此事妥善处理好。”
一个当地人喊:“不行,北京知青偷东西,还打人,不能饶了他们,要让他们挂牌子游街。”
当地人喧哗起来,群情激愤。
李奎勇大怒:“去你妈的,北京知青偷了东西,还挂牌子游街?想欺负我们北京知青,你动一下试试?非踩平了你们县城不可。”
那人举起一把斧子:“你骂人,你敢再骂一句?”
李奎勇举起扁担:“骂你是轻的,我还打你丫的呢。”他身后上百号北京知青骚动起来,纷纷向前逼近……
马主任见局势难以控制,便果断命令身边的警察:“张所长,鸣枪警告。”
“砰!砰!”警察朝天鸣枪。人群静了下来。
马主任厉声喊道:“我代表县委再说一遍,今天的事,县委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谁敢煽动闹事,谁再动手,一切后果自负。”
一阵掌声传来。房顶上钟跃民一伙起着哄地振臂高呼:“坚决拥护县委的正确决定……”